昨天晚上闹得很凶的“上错床”的那件事,关奇影是第二天早上才听说的,作为“少帅府”的“未婚妻”,她本应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而世界上的事往往都是这样,转着圈地跟当事人开玩笑,关奇影这个“未婚妻”听到这个消息,已是最后一个人了,全院都传遍了,有的当成笑话,有的还分析出哲学意味来。
这个说:“上错床,是大表姐故意的吧?”
那个说:“一直听说大表姐暗恋少帅呢!可人家少帅是有未婚妻的人啊,听说爱得不要不要的,就是有女的直接送上床,人家少帅也是碰都不要碰的。”
“听说还拔出枪来了?”
“可不是嘛!人家少帅是飞行员,枪法准着呢!”
“要是意志不坚定的人,也就将计就计了!”
“哈哈!说得极是!”
在花园里吃早茶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七嘴八舌,说得正高兴呢,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大手拉小手,气势汹汹,表情严肃。眼睛瞪得比铜玲还大,并不开口说话。
“住嘴!不许说我的女人!”
“什么?桃丽丝她是你的女人?”
“啊哈哈!小个子,想女人想疯了吧?你个臭小子,一个办报纸的!”
这时,只见桃丽丝向前迈了一大步,昂着头,挺着胸,脸蛋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脸儿红朴朴的,甚是可爱。
“是的!从今往后,我俩是一对儿!”
话音刚落,就像话剧里的告白,现场冒出噼里啪啦的掌声来。郭六标和陶立丝这一对儿,在这“少帅府”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也算官宣了。
关奇影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热闹,恨不得冲出去给他们放一挂鞭炮。早晨她心情大好,她坚信那封信是真的,虽然落款是“风的声音”,但她坚信那是顾仲林的笔迹。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
她听到心中有个小人欢呼雀跃的声音。
信上的约会在下午四点,关奇影想,她还可以睡个回笼觉,这想法刚一冒出来,腿脚好像触了电,“腾”地一下将她弹回到床上去了。睡足了觉,关奇影精神很好,她中午就从少帅府出来。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老徐来接,却没跟少帅告别,隔着客厅的大玻璃窗,她看见少帅正站在玻璃窗前接电话,黑色的电话机被他牢牢地攥在手里,眼睛却朝外面看。
车开到门前来,小影冲他招手,用木偶剧中的语言向他划了个圈,说了声“我走啦!”
少帅也曾看过关奇影他们学校的木偶剧团演出,也懂木偶手语。于是,隔着大玻璃窗他做了一个“亲爱的再见!”的手势,那个漂亮的手势让关奇影心里“哒”地一动,心想,少帅毕竟是少帅啊!
她上车离开,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名叫“五月花”的餐馆。
她想一个人好好吃顿饭,安安静静地吃,把思路好好理理。
“小姐,您今天点什么菜?”
“还是老样子,来一套情人五月花。”
“情人五月花?您一个人吃?吃得完吗?”
“你管我吃得完吃不完呢!吩咐后厨照食谱做了就是!”
“是!小姐!”
“情人五月花”这道大餐,以前关奇影跟沈雪月常常过来吃。别人是情人,她俩是闺蜜。“一样一样,都是好朋友的意思。”沈雪月挥舞着一双红漆小金筷,让也不让就开吃了。沈雪月是上海西药大王沈康力的女儿,曾经协助顾仲林给新四军搞药,帮过不少忙。这次顾仲林还活着的消息也是由她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闺蜜不会骗人吧?”
她的手指在桌上那些精美绝伦瓷盘旁边游走,一边自言自语。这时,她抬眼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那个背影竟然很像交通员小郑。
“哎,服务员,那人是小郑吗?”关奇影问服务员。
“不,那人不姓郑,那人姓孙。”
“姓孙?那你把那个小孙叫过来。”
“好的!”
那个胳膊上搭着白色绣花帕子的男侍,放下盘子追了过去,把女客人说的那个“小孙”叫了过来。那人说,“小姐叫我有事?”
“你不是小郑吗?”
“对不起,姐姐,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小郑。”
那人垂着头,睫毛也垂得低低的,俯首贴耳的模样,他看上去即像小郑,又不像小郑,顾仲林牺牲那天,就是通讯员小郑送来的消息,可这个人死活不承认他是小郑。
“我姓孙。”那人低下头来小声说。
“那好吧。”
菜一盘盘上来,“情人五月花”菜品很丰富,都是精品,本店的拿手菜,一个人是绝对吃不完的,但关奇影今天很想大吃一顿,“顾仲林并没有死,他还活着。”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她都很激动,有消息总比没消息要好,如今高锦阳弄了个“暖房派对”,大张其鼓,让少帅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她是未婚妻,是少夫人,只用两三天时间,就弄了个“即成事实”,也真是有他的本事。
“可我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有我的生活。”关奇影内心有个声音总是这样说。现在,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下午那场约会上,如若顾仲林真的还活着,她将跟随他,帮他做事,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关奇影回忆起跟顾仲林在一起时的光景,回忆就像银幕上的大电影似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她看见,自己在客厅弹琴送情报的场面,速记员就藏在她家后花园里记谱;
她看见,顾仲林为躲追兵,躺进她家地下室里,每日读书,孜孜不倦。
她看见,顾仲林身轻如燕,飞檐走壁,进入药房仓库,给新四军取药。
她看见,顾仲林在绿色原野上奔跑,他向着她站立的方向奔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