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书名:折狱 作者:荒野大烤肉 本章字数:3816 下载APP
钟灵毓忽然回京一事,倒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都察院并刑部的人一散值,就赶着前去相府,却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相府的管事为难道:“大人如今去镇国公府了,诸位大人的不妨改日再来。现下,我也不知道大人何时才能归来。”
  右侍郎瞪圆了一双眼:“沈世子不是病在府上不见外客,缘何钟大人一去,他病就好了?”
  管家只能笑着打着哈哈。
  众人知道再见无望,只能等着三日后的接风宴上再见。
  镇国公府倒是热闹,白执玉和月娘听说二人回来,当即就坐不住了。
  蓦一瞧见钟灵毓,两人都喜形于色,快步迎上去。
  “大人怎么清减了这样多!”
  钟灵毓不置可否地笑笑,简单寒暄了几句,就领着白执玉去了镇国公府的书房。
  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府上的家丁比丞相府多了不知道几倍。老镇国公有隐居东山,偌大的府上只有沈檀舟一人。
  再看书房,里面典籍如海,墨宝林立,当真配得上一句世家大族。
  相府原先也算气派,只是钟灵毓不爱穷奢极欲,这些年又多接济百姓,早就是两袖清风。
  如今略一踏入书房,她竟升起几分自惭形秽。
  钟家与林家家境都殷实,如今到了她这个独苗手上,只有一院子的荒草,不可谓不萧条。
  像是察觉到她的出神,沈檀舟轻轻地道:“都是我少时的读物,大人见笑了。”
  钟灵毓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白执玉。
  白执玉立在原地,虽是静静地等着,但双眸却是掩不住的焦急。
  “大人,我爹他......”
  钟灵毓道:“我们找到了白枫——”
  “什么?”
  白执玉险些没站稳,还是傅天青在她身侧,略微扶了她一把。
  她目光颤抖:“我爹还活着.....我爹还活着!”
  钟灵毓一五一十地将在山崖下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个大概,在谈及《春日宴》的时候,她避重就轻地带了过去。
  “只是这件事古怪。”
  白执玉到底是聪明人,纵有万语千言,也忍了下来,问道:“大人您说。”
  钟灵毓沉吟着:“无尘与徐泽前去江南是借巡防之名。你与无尘又都是用的小字,按理来说,那些人不会知道我等在调查《春日宴》一事,可是《春日宴》甫一露面,我等就遭到了贼手。只怕是早有人在暗中跟着徐泽,可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徐泽去找《春日宴》的呢?”
  “这件事古怪,不好定论。”
  尤其是庆王勾结阿肯丹一事,更让人琢磨不定。
  片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向白执玉:“我记得稚楚曾说过,她是从稚南手中救下来你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执玉一愣,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细细回想着。
  “当年我爹失踪之后,我们就一路流放。我娘虽是江湖中人,会些功夫,但到底忧郁多思,又为着护住我们姐弟三人,终是颠沛离世。再后来,我们就逃了出来,打听到听春风可以买卖消息,便想去那打听我爹的下落。只是没想到却被稚南发现,是稚楚出声,救下了我们三人,后来我等又在听春风,苟且偷生了多年。”
  她抬眸:“难道说,是稚南认出了我与无尘?可是我等也未曾露面,他又怎么得知的?”
  钟灵毓摇了摇头。
  “错了。”
  “嗯?”白执玉不解。
  傅天青接道:“那时候我与徐泽寻了许久,才找到了听春风的下落。当时你们又是在逃亡的路上,年岁又轻,怎么刚想要消息,就有人给你递了听春风的存在。其中种种,倒像是——”
  “请君入瓮。”白执玉目光沉了下来。
  钟灵毓赞赏地点点头:“没错,我怀疑他们是故意引你们去了听春风。他们从白枫那里找不到《听春风》的下落,所以决议从你们这里入手。你们虽是在听春风里,但却能有自己的人手。假若你们借机找到了白枫,亦或者是《春日宴》,他们自然不废吹灰之力,就可以取得春日宴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你先找到的,会是我。”
  白执玉心口颤了颤,有些不敢置信:“这.....这背后之人,竟有如此谋略!这些年,我确实一直在借用听春风的势力搜寻我爹的下落——若是.....”
  若是真让她找到,恐怕白枫也是九死一生。
  念及这里,她猛地抬头,眸中迸发出一种罕见的冷光:“难道说《春日宴》同阿肯丹也有关联?”
  钟灵毓不知道该如何说,便静默地望着她。
  白执玉张了张嘴,自知不能再问,便收了话头,一时缓不过来神。
  书房静了下来,只有灌窗的冷风,浮动着几人衣摆。
  钟灵毓想,如果这布局之人是姬吕,那此人心计果然不能小觑。
  只是.......这样一处步步为营的大戏,全是那消弱病躯所为么。
  从白枫失踪,到听春风,再到钟家灭门,牵扯到瑞王一事,却又能牵连刘党一脉,如今南山蛰伏,再到.....江南守株待兔。
  若当真是他一人所为,如此一步一棋,实在是让人畏惧。
  白执玉忍不住问:“那我阿爹与无尘.....”
  钟灵毓柔声应着:“京城近来不太平,待到风波过去,我再去接他们进京。”
  若是风波过不去,也好过他们再来京城蹚浑水。
  白执玉默默点头,不再多说。
  一旁的傅天青多问了一嘴:“三日后便是春日宴,大人此番陡然归来,只怕这些人要坐不住了。不知道大人,可有什么防备?”
  三人切切望去,只见钟灵毓春衫长立,神思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是玄妙高深。
  约莫半晌,她才抬头,对上三人的目光先是一愣,才启唇。
  “并无。”
  “.......”
  那你一本正经的在想什么?
  ......
  另一处,官宅之中。
  稚南静静立在院中,听完什泽的话,他面上一怔,有些诧异:“如此天罗地网,竟还教她逃了回来?”
  什泽低头:“当初她贸然离京就有些蹊跷,如今又辗转回来。属下疑心她是估计设此大局,等着我等往里面钻。如今大夏与阿肯丹的誓约已有十多年,殿下何必冒此风险来夏朝。舍利事小,性命事大。夏人素来狡诈,若是庆王.....”
  稚南扯了扯嘴角,眼中晦暗不明:“夏人软弱中庸,即便庆王兵败,他们也断然不敢对本殿动手。若他事成,本殿得到舍利,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不过钟灵毓贸然回京,不得不让人忌惮。
  只恨先前他潜入相府,没有杀了她以绝后患。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饶是钟灵毓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翻盘了。
  什泽见他胸有成竹,便恭声道:“殿下圣明。”
  .....
  按理来说,朝中宴请大臣,本应该是在清鸿殿。但因着宫中风光甚好,姬华大手一挥,便将这洗尘宴改成了春日宴,设宴三日,不理朝政。
  也算是慰问一番去岁在朝连轴转的朝臣们。
  “钟大人,许久不见,倒是越发清减了。”都察院的御史纷纷上前寒暄着。
  钟灵毓身侧既无沈檀舟,也无徐泽,只能郁闷点头:“确实。”
  右侍郎对上她清淡的目光,颇有些手足无措:“大人,你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大理寺可没出现什么纰漏。若是宴后,不妨与我一同回刑部考校一番?”
  他满脸兴高采烈,巴不得钟灵毓多赞扬他几句。
  钟灵毓自然不能视而不见,便继续点头:“我已经看过,确实值得嘉奖,不过此事该沈大人督查,实在轮不到我来考校。”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春日宴里搜寻着沈檀舟的下落,见他迟迟未归,心中不免有些乏味。
  正想着,她陡然觉着身后投来几道带着恶意的视线,可回过头,只看见影影绰绰的花影,没有瞧见是何人。
  京城的春日宴通常都是两日,平素里是在别庄,大臣与宫妃都前去赏春光。
  到了姬华这一辈,且不说国库被先帝亏空殆尽,就看朝政一团乱麻,实在腾不出来修养别庄的功夫。
  为了劳逸结合,所幸就从江南运来些红桃绿柳栽在后宫里,每逢三月,自可在宫中行宴,也省去了一大笔开支。
  众朝臣却以为姬华是礼贤下士,君臣无界,连宫闱都可以随意出入。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随意。
  如钟灵毓这样的武臣,自然是不可佩刀负剑。且进宫三日,外臣都不可与宫外联络,一是为修身养性,二是为了宫闱安危。
  平日里钟灵毓是最讨厌这样的宴饮,在宫里赋闲三日,骨头都躺软了。
  但今日.....
  她眸光隐隐有些锐利。
  一旁的侍郎并两位御史都情不禁地一寒。
  钟大人这种发现死人的目光是怎么一回事?
  几人情不自禁四下望了望,再抬头,却见先前立在桃树下的钟灵毓早已不见踪影。
  “哎?钟大人又去了何处?”
  .....
  盛阳宫外。
  每逢宫宴,这里总是戒备森严,防止一些好事之徒仰慕贵妃美名,前来滋事。
  一众侍卫瞧见钟灵毓,倒是没有多阻拦,稍稍躬身行礼:“见过钟大人。”
  倒也不怪京城大小话本爱写《大理寺卿与陛下不可说的二三事》,毕竟满朝文武,只有钟大人一人可以随意出入后宫宫闱。
  虽然钟大人心存避讳,也嫌少在后宫逗留。
  钟灵毓应了一声。
  她立在辉煌的盛阳宫外,不禁升起来几分近乡情怯。所有的往事与真相都压在她的肩上,而眼下,她只要迈过这道门槛,就能得到答案。
  是吗.....这件事当真与陈雪晴有关吗?
  她失踪的那两日,又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她恰恰是在那两日失踪,如果是她做好了私奔的准备,为何又会郁郁寡欢的回来?如果她认了命,为何她又会卧病在床三月。
  可......
  假若陈雪晴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那她平素里的笑脸相迎,又都是假的么?
  她攥紧拳头,只觉着浑身发冷,再看这座金碧辉煌的盛阳宫,只觉着恐怖。
  “钟大人?您脸色不大好,可是来娘娘这里歇歇脚的?”
  钟灵毓茫然回过神,再抬头,她目光冷了又冷,到底是一句话没说,迈步走了进去。
  是与非,恩与怨,到如今都该大白于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