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恭喜你,陈教授

书名:奔跑吧,本命年 作者:春叁拾郎 本章字数:3716 下载APP
陈平章:“好好考虑下。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男人的地位、面子,都是靠事业,说白了是靠钱堆起来的。你可以觉得我冷血,但你无法否认,在亲戚朋友同事眼里,我是个还算成功的男人,一个为了事业连老婆都牺牲的好男人。我今年四十了,比你大几岁,也经历过低谷。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从小就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拼命往上爬,赚更多的钱,让更多的人尊敬我,羡慕我。你是城里的孩子,没有像我这样苦过,所以你不会理解我为了事业敢押上一切的心情,也没有我的危机感。所以我能买大房子,而你只能挤在不到一百平的小房子里;我能当上教授——”
   “副教授。”鲁子敬更正了他。
   “呵呵,已是教授了。”陈平章眼中满是自信,“我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够用在很多地方,能够给人健康,当然也能赚很多钱。所以你现在来帮我还来得及。”
   鲁子敬承认,这厮很会撩动人心,难怪能把岳父姥姥哄得团团转,被坑了还帮他说好话。人人都觉得他可怜,而看不出他的人面兽心。
   陈平章:“男人36岁是道坎,过去了就一马平川一飞冲天;过不去就庸庸碌碌困顿终生。我相信你是个有抱负的人,更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要懂得选择,选择对自己、对家人最好的道路。不用去学别人,我就是你的榜样。”
   鲁子敬笑了,突然飞起一脚将他踹倒,继而大叫:“姐夫,你怎么了姐夫,姐姐走了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要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啊!”
   这一喊,顿时惊动周遭。
   这一脚,凝聚了他二十多年踢球生涯平地怒射的全部精华。
   他刚才观察过,他们站的这个地方没有监控。
   陈平章捂着脚倒在地上,斯文睿智的面孔因剧痛而扭曲,有如恶魔。
   鲁子敬蹲下去扶着他,用手掐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我都失业了,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而你,好老师,好女婿,好爸爸,每个光环都经不起敲打。我有的是时间。只要我愿意,一万块钱的工作还不是随便找。”
   陈平章咬牙:“鲁子敬,你……”
   鲁子敬:“你放弃我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要做得太绝?!升官发财死老婆,人到中年又一春。恭喜你,陈教授!”
   周末,鲁子敬开车陪老王两口子去海宁看墓地。海宁离新区很近,开车沿钱塘江往北走过了德胜快速路就有一块深入新区包围、行政管辖仍属于海宁的地块,这两年被开发商热捧。
   老王两口子坐在后排,马红英坐副驾驶。沿国道开了半小时就来到一处崭新的公墓。从外面看,公墓就像一个巨大的公园,依托不算太高的山体、再用围墙与外界隔开。由于不是清明冬至,来扫墓的人寥寥,停车场也很空,五块钱随便停。
   几人来到办事大厅,看着墙上的价格表,单人的,双人的,从几千到十几万不等,总之是越贵地方越好、用料也越好。老王用手机拍下价格,在工作人员(一个退休大叔)的带领下在墓区走了一圈。环境很好,一排排墓碑和甬道井然有序。
   “我们这里是新开发的,价格比老公墓实惠很多。费用五年一交,也可以一次性多交点,就不怕涨价了。”
   老王问姥姥觉得怎么样。马红英说她觉得可以。
   鲁子敬就觉得他们都太老实了。若是杨美华在,肯定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挑到你打八折决不罢休。
   “双人的比较划算。”大叔补充说。
   “不,要单人。”鲁子敬突然说。他才不想表姐跟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葬在一起,空守着半个墓穴不说,几十年后还要面对那张假惺惺的脸。
   大叔愣了下,看看老王两口子,又看看马红英,搞不清楚到底是谁买。
   马红英轻轻拉了他一把,估计是想说这是他们家的事,买什么样的他们决定。
   鲁子敬才不管那么多:“活着的时候够烦了,死了还不能清净清净?”
   老王沉默了,她何尝不清楚女儿的苦闷。
   鲁子敬对大叔说:“师傅我们商量下。”
   大叔识趣地走开了。
   鲁子敬对老王说:“你给陈平章打电话,就说打算给表姐买个单人墓地,看他什么态度。”
   老王叹了口气拨出电话。陈平章的亲情号是662,跟杨美华一样。661应该是王素青,她是主号。电话接通,老王把打算跟陈平章说了,很快就挂了电话,说陈平章没有意见,让他们来决定。
   鲁子敬忽然觉得陈平章很会玩以退为进装可怜这一手。他没有意见,他能没意见吗?意见都在肚子里。只不过他不说,就是想让老王两口子觉得对不住他,反过来犹豫,再去征求他,他才勉强给出意见来,老王两口子就会顺着他。既不落口实,又能达到目的。鲁子敬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鲁子敬:“觉得好就买下吧,这里的价格确实不贵。”
   老王两口子相视一眼。老王还有点犹豫,倒是他老伴说:“他说得有道理,早点定下吧。回去看到素青我就难过。总要让她有个安歇的地方。”
   最后老王是以八折的优惠买下了一块中档单人墓地,当场签约付钱,说过几天就把骨灰盒拿来。大叔说没问题,提前一天联系就好。
   离开的时候,老王抢着把停车费付了。
   鲁子敬不由感慨,多好的一家三口,怎么就摊上陈平章这厮。
   头七一过,就是王素青骨灰下葬的日子。天在下雨,细密的小雨,初时不以为意,久了便湿一片。
   陈平章和两个儿子都来了。是大儿子陈王佐捧的骨灰盒,一边走一边流眼泪。小学四年级的他已经有了是非善恶观,知道家里谁是对自己最好的、谁为自己付出最多。他知道妈妈没了,他要替妈妈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来。
   看着他,就像看到了王素青。长子类母,眉眼五官都像。10岁的他仿佛一夜长大,挺起了男子汉的脊梁。看到他的眼神,鲁子敬在心中说,姐,你放心去吧,老大是个明白人;你不在了,我会照拂他的。
   陈平章牵着陈王俊跟在后头。陈王俊还问鲁越为什么没来。
   老王的老伴病了,可还是坚持要来,被老王和姥姥搀扶着,原本灰白的头发全白了。一周不见,好似老了十岁。
   鲁子敬走在最后,手里拿着伞。伞柄是火枪,扣下扳机就能把伞面弹开去。他很想一枪崩了陈平章。
   带路的依旧是上回的大叔。一路无话。
   早有工作人员等在墓地旁。当着众人的面,他小心翼翼的取下长方形的顶盖,露出半米见方的墓室来。墓室是用石板和水泥密封的,可以防止渗漏。在大叔的指导下,陈王佐稳稳地把骨灰盒放进墓室,然后跪下来,朝母亲磕头,退下。
   顶盖扣上,封死;接下来是给墓碑上已经刻好的姓名、身份、年月的字上上色。墓碑上一般都会刻上直系亲属的名字,某某某立;可鲁子敬注意到,王素青的墓碑下方只有两个儿子的名字,并没有陈平章的名字。他看了陈平章一眼,后者只是默默伫立,面沉如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他的丧妻之痛,陈平章的学校刚刚给他评上了教授,还给了他个青年先进工作者的荣誉。鲁子敬看看他那铮亮的脑门,心说就你那样还青年,乃公岂不是能去挂红领巾。为了工作不顾家庭,为了事业放弃自我,为了集体牺牲个人,这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鲁子敬看来是那么的丧心病狂。社会的基石是家庭;家庭的基石是夫妻。这些连家人都能牺牲的家伙,就算爬上去了,只要给他们权力,腐败和放纵还会远吗?
   鲁子敬收回思绪。今年他参加了几次葬礼了?年初江海只去了家里没去墓地,接着是去重庆参加袁宁的;下半年先是老爸的,接着是表姐的。一年送走四位亲友,除了多了个娃,还真是流年不利。
   墓碑做好后,众人给王素青上贡品、祭拜。
   陈王俊看到墓碑上妈妈那张小小的半身照,突然哭了起来。
   陈平章皱了皱眉说:“男子汉要坚强,不哭。”
   鲁子敬却说:“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
   陈平章不说话了。他似乎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大的把柄落在自己手里,鲁子敬怎么还敢插手自己家的事。失业对一个男人来说不是最严重的打击、最丢人的事情吗?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鲁子敬心里冷笑,乃公不过是拿了钱在家休息一个月,多大点事你就跟拿了王炸一样来威胁,真是教书教多了没见过世面。
   不管怎么想,陈平章始终跟鲁子敬保持两米以上的距离,省得再挨上一脚。上周他是咬牙忍痛回去的,偏偏还是要踩油门刹车的右脚,到家拉起裤子来一看,骨头倒是没断,淤青肿起一片不说,还破了一小块皮,本就稀疏的腿毛也断了两根。膏药没法贴,药酒喷上去钻心的疼,好几天才消肿,到现在都没痊愈。
   鲁子敬故意朝他小腿上扫了眼,心说对付你这种人,能动脚就不吵吵。
   下葬完毕后,陈平章接了个电话,接着就说要去海宁的厂里处理点事情,开着车就走了,竟把老王两口子和两个儿子丢下不管了。临走时瞥了鲁子敬一眼,像是在说,你不是要管我们家的闲事吗?好,都给你了。
   六个人,一辆车,看你怎么回去。
   鲁子敬冷笑,陈平章啊陈平章,堂堂大学教授就这点气量?六个人一辆车,是问题吗?完全不是问题!七座车,足够大。
   陈王俊人小,上安全座椅绑住;姥姥副驾驶,老王两口子后座;陈王佐委屈点,拿出小马扎,让他呆后备箱里。连隐藏的两个座位都不用翻出来。
   六个人一车拉走,转弯经过路口时瞥见陈平章的车就在前方,还故意按了几下喇叭,提醒他注意观看。后视镜中能清楚看到陈平章阴沉的脸。
   回到家,鲁子敬翻朋友圈,发现陈平章又用王素青的名义发了一条,感谢、感激、感恩,满满地的卖人设,又收获一堆点赞和鼓励。
   人怎能虚伪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