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生生不息①① - 它是真实的。仅此而已。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832 下载APP
九十四. 搁浅 - 它是真实的。仅此而已。

“你混蛋!两个男人,日子要怎么过?你是不是疯了啊你?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周平楠嗷嗷喊着,眼泪吃进嘴里,“你滚!你给我滚!”

晏涛或许是被晏江何坚定不移的一个“是”字给顶大发了,他一下没抱住,竟让周平楠扒开他的胳膊又站了起来。

周平楠两步跨过去薅晏江何的衣领,揪着他往门口撵:“你给我滚。”

“平楠,你别这样。”晏涛紧跟着站起来,想伸手拦一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你闭嘴!”周平楠扭头,又喷晏涛一脸唾沫,“我生的儿子,我叫他滚他就得滚!”

这一句话闹得晏江何心肝肺全疼得抽抽。

周平楠自然推搡不过晏江何,晏江何就像一座山一样岿然不动,杵在门口,任凭周平楠怎么使劲儿,都屹立不倒,半步未退。

晏涛又在后头拽周平楠。这父子俩全是冤家,一静一动前后夹击,堵得周平楠想崩溃。

周平楠推不动晏江何,索性转身猛地推了一把晏涛:“都给我滚!”

晏涛没想到周平楠能突然发难,一时间没防备,竟被她推得踉跄几步,好悬没一屁股跌地上。

周平楠炎火棍儿出身,泼辣了大半辈子,耍起脾气火烧火燎,不将对方秃噜掉皮绝不罢休。

就见她对着晏江何连揍带扑,什么拳头巴掌拖鞋底子都好一通招呼,居然连鞋拔子都用上了。

周平楠擎着鞋拔子挥舞,往晏江何身上鞭笞一大顿,不料塑料玩意上不得档次,没抽几下就断成两截。

晏来财那只晦气狗今天温和,走得安分路线。吃饱了狗粮又讨过俩饺子,早已饭足嘴饱,瘫卧室床头去午觉。

这一下客厅闹出动静,晏来财被吓醒了,安分不了了。鳖狗犊子惊慌失措蹦下地,戳在卧室门口,四腿打颤,狗嘴狂吠,唯恐天下不乱地滋哇乱叫。

晏江何顾不上自己皮疼,被吵得巴不得一颗炸弹从天而降,给脑袋瓜炸飞。

他突然往前走一步,一把搂住周平楠不撒手:“妈,妈。”

“我打死你!”周平楠趴在儿子怀里,腿脚施展不开,只能逞嘴上本事。

“妈,对不起。”晏江何轻轻抚着周平楠的后背,“你打死我。我跪着让你打死都行,你先消消气。”

周平楠气喘吁吁,眼泪不停地掉,但好像突然泄了劲儿,爆发过头,安生了下来。

闹剧终于走向拐点,客厅彻底安静,晏来财也跟着闭嘴了。

这一家人全像被点了穴一样。周平楠被晏江何抱着哭,晏江何跟晏涛面对面站着,脸色都非常难看。晏来财则守在卧室门口扮白毛雕像。

晏涛看了晏江何一会儿,走过去将周平楠拉过来,对她说:“先进屋。”

晏涛说完又看了眼晏江何,眉头深锁:“你先走吧。”

晏江何定然是不会走的,他就站在门口看,看亲爹带着掉眼泪的亲妈进屋。看晏来财在地上打个趔趄让路,它犹豫半晌,在晏涛回身关门时才顺着门缝溜了进去。

晏江何其实应该双膝跪地,咣咣磕上千把万个。

晏江何搁原地站了一会儿,周平楠下手挺狠的,他现在回过神儿来,身上的皮肉都火辣辣的疼。

晏江何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将门口这战斗现场拾掇了一下。断掉的鞋拔子被他扯塑料袋裹两圈扔进了垃圾桶。

晏江何再去收拾茶几。隔着一扇门,他能听见里屋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还有低低呜呜的哭声。

都收拾好了,晏江何坐去沙发上,头脑发空。他不后悔,他就是心疼。

晏江何这一坐也没数坐了多长时间,窗外晒进来的阳光移动位置,光辉越来越黯。屋里的声音也逐渐听不见了。

卧室的门终于有了响动,是晏涛推门出来了。晏江何扭头看过去,看到晏涛的脚步明显一顿。

晏涛停了能有七八秒,才关上屋门,走到晏江何跟前,他垂眼看自己儿子:“你没走?”

晏江何抬起头对上晏涛的目光,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了——我怎么可能走?

晏涛沉沉叹了口气,去柜子里翻出来医药箱,放去茶几上,再推到晏江何眼皮底下。

晏江何愣了愣,问亲爹:“怎么了?”

晏涛没说话,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又出来,递给晏江何一面镜子。

晏江何分辨出,这是周平楠的镜子。该是晏涛刚才进去从周平楠梳妆台上顺的。

晏江何接过镜子照,瞅见自己左边颧骨的位置划了一道拇指盖那么长的口子,血痂已经结上了。

肯定是刚才折腾时不知怎么刮的,晏江何竟然没察觉,也没感觉到疼。

晏江何掏出消毒水和棉花,对着镜子胡乱蹭了几下,又捡一个创可贴贴脸上:“爸,我妈怎么样了?”

晏江何看了晏涛一眼,发现晏涛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脸上有他不舍得瞧见的疲惫。

晏江何说:“爸,你生气也揍我一顿,别气坏了身体。”

晏江何说完回忆起来,他此番要求似乎有些强人所难。晏江何从小到大,在父母跟前三十年,晏涛从来没有打过他一下。都是周平楠唱白脸。

果然,晏涛侧过头,睁开眼睛看晏江何:“我打你干什么?打你有用?你三十了,又不是十三。”

晏涛叹气:“再说,就算你十三,打你也没什么用。”

晏江何说不出话来。

晏涛伸手摸了下桌上的茶壶,茶水早已经冷了:“你妈没事,哭累了,躺会儿。晏来财在屋里陪她呢。”

晏江何站起身,拿过茶壶,去厨房重新烧了一壶热水,泡了一壶新茶回来。

茶香味慢慢散发出来。父子俩一阵沉默,晏涛突然问:“你真的想明白了?”

晏江何倒茶的手一顿,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倒好一杯。

“别看你妈有时候嘴上催你。”晏涛说,“但我们没真要逼你赶紧结婚。更不会逼你要孩子。”

晏涛:“我在医院干了一辈子,你妈也陪了我三十多年,我们早就看明白,想明白了。”

晏涛:“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回事。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活得让自己高兴最重要。”

“江何。”晏涛掏心窝子说,“你不是为我们活的,你有选择的权力。我们也一直都愿意尊重你。但是全天下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

晏涛没说下去,一些词语,对他来讲真的很难出口。

晏江何那眼睛也不知是太尖,还是太不抓色,都这会儿了,他竟然还有工夫去看晏涛鬓角的白发:“我知道。”

“你不知道。不当父母不知道父母心,你知道的太少了。”晏涛摆摆手,“我就问你。”

晏涛似乎有所希求地问:“你真的不能改了?”

晏江何心窝处被翻来覆去抽着软鞭子,他轻声反问晏涛:“爸,我就看上他了,要怎么改啊?”

“你......”晏涛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深深倒一口气,后背又靠回沙发上,许久才又说,“你走这条路,你......”

晏涛语重心长道:“江何,很多东西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我和你妈生你气,其实更是担心你。你这么做,值得吗?”

“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晏江何将先前倒好的茶推去晏涛那边,“我也没什么容易困难可想。我没得选了。这是事实。”

——这是事实,已经敲定了的事实。它是真实的。仅此而已。

晏涛看着晏江何推过来的茶杯,始终没有抬手拿起来喝。他心累得够呛,不得不打发晏江何滚蛋:“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下乡。先回去吧。”

晏江何也知道没什么可说的了。爹妈没被他气出什么身体上的好歹,他就放心了。其他的他不怕。要是周平楠还想揍他,那更好,鞋拔子不结实,晏江何就去买铁棍子,亲手递给周平楠随她乱炖。

只要周平楠打得动,就好。

“回去吧。”晏涛继续赶人,“你妈那边你放心吧,有我呢。你自己也再好好想想,你再深思熟虑几遍。”

这一瞬晏江何感到震动。他能从晏涛的话里听出些东西。像“再深思熟虑”这种说法,此时此刻能从晏涛嘴里说出来,已经最温柔不过。

——晏涛知道,晏江何能张这个口,到底有多难。

晏江何闭了闭眼,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嗯。”晏涛还是坐着没动。

晏江何低头去看茶几上的那杯茶,估摸是没人喝了。不仅是这一杯,旁边那一整壶应该都逃不过再冷透一次的宿命。

今天这半下午,还真是浪费了不少茶叶。晏涛那盒铁观音是年前专门去买的好东西,晏涛且喜欢呢。

可惜了。


晏江何走出家门,开车上路,回自己家打开门,脱下衣服,给晏美瞳换猫砂,倒猫粮,全程按部就班。

他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等出来,外头的天居然都擦黑了。

晏江何划拉手机外卖,挑挑拣拣看过一圈儿图片,没觉得哪份菜色对自个儿胃口,于是作罢。

他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被晏美瞳蹭了一裤子白毛,最后拿起手机给周平楠打去个电话。

电话没几声就接通了,但不是周平楠,是晏涛接的:“江何。”

“爸,我还是不放心,再问一遍,我妈没事吧?”晏江何说。

“没事。你怎么啰嗦了?”晏涛总叹气,“行了先不说了。这事等你从乡下回来再说。我去给你妈做碗粥喝,她一闹脾气就不肯做饭。”

晏江何总算勉强笑了一下:“好。”

晏江何挂掉电话,走进卧室,他将手机往枕头边一扔,窗帘拉严实。闹过半天实在太累,晏江何肉酸皮疼,索性上床闷头睡觉。

晏江何也没想到他这么能睡,他本来就想眯一会儿解解乏,结果竟一觉睡到了夜晚十一点多。

晏江何跟被鬼压床了似的,醒过来坐床上犯懵。大脑昏胀胀的,头发丝都跟着发酸。

晏江何缓了会儿,去洗一把脸,又灌一杯水,总算舒坦了些。他一只手捞起晏美瞳回屋,另只手拿过手机,发现上面有一条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

都是张淙。

他有点惊讶。他竟然没听见电话响?这觉睡得闷,活妥儿一头猪。

电话是九点多打的。消息是十点半发来的:“还没下班?”

晏江何叹口气,扔晏美瞳去床上,坐下来回复:“下班了,刚才睡着了,没听见电话。”

晏江何没数,反正他一条消息发过去几秒钟不到,张淙便一个视频申请进来了。那速度像通灵了似的。

晏江何:“......”

晏江何啧一声,伸手搓了搓自己脸上的创可贴,为难地自言自语:“这臭小子怎么这么黏糊。失策了,早知道昨天只打电话,不和他视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