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身后事

书名:奔跑吧,本命年 作者:春叁拾郎 本章字数:3379 下载APP
回到家,姜小柔说好些了,其实她是担心他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情绪,才把他叫回来。
   第二天,鲁子敬想起还有个停车违章没处理,就开车去新区行政服务中心。
   新区行政服务中心跟派出所挨着,占地很广,跟民生相关的方方面面都能在这里一次办完,充分体现了杭州“只需跑一次”的行政精神。一层大厅分为四个区,水电气一块,税务和房屋买卖土地出让一块,与公安相关的出入境、交通、治安一块,人力社保公积金一块,还有志愿者在一旁引导取号排队,整个大厅人很多,但井然有序,连大声说话的都很少。
   鲁子敬领了交通违章处理的号,走到柜台对面的等候区,刚要坐下,忽地眼前一亮。对,就是很亮,接下来就是一张侧脸,和被提在手里的印着“浙江省xxx大学”字样的手提袋。
   他居然也在!真是冤家路窄。
   陈平章戴着厚厚的眼镜,当老师的视力都不怎么好。
   在这个距离上,鲁子敬相信自己能看到他,他看不到自己。再看他左顾右盼的区域,人力社保公积金。鲁子敬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来这里提表姐去世后留下来的社保公积金账户里面的钱。鲁子敬之前想提提不出来,提取的条件之一就是身故。还有丧葬费,加起来也有小十万块钱。
   鲁子敬坐下来,视线不离,拿出手机,小声给马红英打电话,问她表姐墓地的事情。
   马红英难得一下就接了,说老王想去海宁,她打算陪着去。
   鲁子敬:“去海宁做什么?”
   马红英:“看墓地啊,过几天头七一过就要下葬。他女婿一直拖着也没说葬在哪里,他就想周围先看看。杭州的墓地也问了,都比较远。我自己也想去看看。”
   鲁子敬:“我陪你们去吧。”表姐活着的时候他无能为力,现在是该为她做点事情了。
   龙驹坞杭州市殡仪馆,鲁子敬熟门熟路。他问过杨美华要不要来。杨美华说火葬场太晦气,也不是什么常走动的亲戚,不想去,让他帮忙送个红包就行,说完就要转账给他。鲁子敬一想到这些钱会落入陈平章手里,就没收,说他跟马红英去,算一份。杨美华也没坚持。
   经过服务大厅时,鲁子敬正好迎面碰上上回打过交道的副主任。他记得副主任,副主任也认出他来,但不好说“啊呀幸会又见面了”,只能会心一……连笑都不能,一个眼神点到即止,说有什么事情找他就行。
   “小厅里外有监控吗?”鲁子敬突然问。
   副主任一愣,说灵堂门口是有的,出于安全考虑规定要装的。鲁子敬谢过,看到了不远处的老王两口子。老王还能站在小厅外迎接亲戚朋友,他老伴就瘫坐在小厅外的座椅上,旁边是陈王佐。陈王佐很懂事的陪在奶奶身边,陈王俊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妈的孩子像根草,5岁的陈王俊或许还要很多年才能体会到。也可能很多年后他已完全没有了对妈妈的记忆,毕竟时间能消磨大多数印迹。
   陈平章的大姐(下文称大姑)站在小厅门口,身上挂了个丑陋的紫色大皮包,每当有人来到,她就会从他们手中接过白纸包放好,再假惺惺的给出白花去。
   马红英想过去跟老王两口子打招呼,被鲁子敬拉住。“先去给白纸包。”鲁子敬拉着她走过去。这时候一定要一起过去,表明他们是一家人,不然肯定会被要两份,解释起来也麻烦。
   在大姑跟前停下,鲁子敬故意没有马上掏出来。果然,她就多看了他们两眼,认出鲁子敬是王素青的表弟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要钱。
   鲁子敬故意说:“表姐走了,姐夫也不像是要再娶的人,只能辛苦你了。”
   大姑嘴角抽了两下,神色极不自然。鲁子敬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来投靠弟弟的,说穿了就是来享福的。孩子有老王一家三口带,她白吃白住还有人给儿子零花钱,日子多潇洒。现在好了,王素青没了,老王两口子只能管一个,剩下的事情就要转嫁到她身上,她能高兴吗?
   鲁子敬这才掏出白纸包来递过去:“一点心意,千万不要嫌少。”
   大姑熟练的用手指捏了捏白纸包,嫌弃之色昭然若揭:“再少也是心意。”
   千万别小看市侩之人调节情绪的能力。
   鲁子敬笑笑,陪马红英朝老王那边去,正好碰到陈平章从小厅里出来。目光交汇,交错而过。
   亲戚朋友陆续来到,大多是陈平章那边的,他们这边的亲戚很少。三点差一刻时,司仪请众人入场。
   追悼会的布置和流程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没有人要求把哀乐改成进行曲,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气氛沉闷而压抑。默哀时,回想起表姐短暂而憋屈的一生,鲁子敬握紧拳头,很有站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揭露陈平章人面兽心丑恶嘴脸的冲动。可默哀时间太短了,他还没做完心理斗争就结束了。
   瞻仰遗容。看到王素青安静地躺在那里,被鲜花包围,走在前面的陈王俊突然冲过去问:“妈妈,你睡着了吗?你怎么还不醒来啊?”
   稚嫩的童音一出,顿时哭声一片。
   老王两口子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哭倒在地。场面一度混乱。
   陈王佐上去拉住弟弟,像是在他耳边解释。
   马红英和几个亲戚过去扶他们。
   鲁子敬没动,只是停下来看着陈平章。
   陈平章走回来一手一个拉住儿子。
   大姑看到,上去劝说:“这里不是哭的地方,先忍一忍,大家都在等着。”
   老王两口子根本不想走,知道这一走就再也看不到女儿了。
   鲁子敬昂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人生至痛,父丧女,母丧子,儿女丧母。
   追悼会后是遗体火化。
   赶时间的人就先走了,剩下陪伴的多是亲戚。
   鲁子敬站在小厅外的走廊上,面朝台阶,又有一辆灵车从外面开进来。
   这时微信一闪:“来聊两句。”竟是陈平章发来的。
   他就站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鲁子敬走过去,保持一脚能将他踹倒的距离。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人,鲁子敬很有一拳把他放倒的冲动,当然他也有这个实力。可是当这个男人毫无畏惧的对视过来,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戏谑时,鲁子敬没来由的一阵发虚——他为何这般镇定?是大伪似真,还是另有所图?
   “很想打我是吧?”陈平章开口就道破鲁子敬的心思。
   鲁子敬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从不掩饰对此人的厌恶。
   “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你姐。”陈平章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家务事,“我承认我打不过你,可这有用吗?现在是法治社会,到处都有监控,你打了我,倒霉的是自己。动手,是最低级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聪明人,靠这里。”他指指光溜溜的脑袋。
   鲁子敬:“人在做,天在看。”
   陈平章:“你失业了吧?”
   鲁子敬心下剧震,终于明白陈平章的自信来自哪里。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这个意欲何为?难道是想以此相威胁,逼自己不再追究?
   陈平章朝马红英那边看了眼:“她们还不知道吧?你也不容易,老婆怀二胎辞职,老大要各种花钱,你又失业了。我这个人呢,没有实锤的事情,是不会随便乱说的。”他顿了顿,“中年失业很痛苦,所以你需要发泄。我理解。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鲁子敬不得不承认,陈平章很鸡贼,果然聪明的脑袋不长毛,那么容易就推断出自己的处境。“不劳你操心,我还不至于去喝西北风。”鲁子敬索性承认,既然他已经知道了。
   陈平章望着他:“今年是不至于,明年呢?老二出来,花钱的地方多了,我深有体会。”
   鲁子敬无语,胸中戾气被他一番话打散不少。作为一个失业大半个月的男人,他确实底气不足。毕竟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能用钱来解决的。10万块钱听起来不少,可刚才的被拒让他突然对未来少了一分把握。30多岁的男人,不高不低,找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
   陈平章:“都是男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不告诉家里人,不想让他们担心,说明你是个负责人的丈夫、爸爸。你姐虽然走了,可我们还是亲戚。我在海宁有个厂子,正好缺一个有经验的管理人员,如果你感兴趣,可以过来帮我。工资不高,一个月一万块,交五险一金,你可以考虑下。”
   鲁子敬愕然,这是在收买我吗?一个月一万块是不算多,还不如之前,可离职后他才深切的感受到没有稳定收入的心虚和焦虑。以前可买可不买的东西买了,每周都要出去吃一顿,因为知道会有钱进来。现在呢,尽管卡里躺着二三十万,可不敢花啊,两个娃的开销,日常生活的开销,还有夫妻俩自己交社保每个月的支出,每个月最少五六千,还不算每年一两万的保费和水电气宽带有线电话费物业能耗费……七七八八下来,一年至少十万。一个月一万块,正好能把这些硬性开支抵消掉。陈平章啊陈平章,你这一手,正好砍在老子的红线上,又准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