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夜点点头,见对面的女子双眼圆瞪,腮帮子微微鼓起的样子,心里泛过一丝他自己都来不及捕捉的温柔。
“你说的没错,给你寄出挑战信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且他性格孤僻,身边没有朋友,却又渴望友情。”
“怎么说?”黎小染眨了眨眼,“难道他经常去青楼消费,是为了去找朋友?”这个理由黎小染根本不相信,再观察对面的裴锦夜,心里忽然生出一丝闷气来。
男人啊,总会为自己的花前月下找借口,原来就连裴锦夜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
捕捉到黎小染眼中的一丝鄙夷,裴锦夜知道她会错了意,刚喝下的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黎小染将他的这个反应自动理解为心虚,眼神不禁冷了几分。
裴锦夜因为咳嗽,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些许颜色,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许多。
他开口解释道:“簇新阁的确是青楼,但是它里面还养了一群面首,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所以只做熟人买卖。”
“面首?”这下黎小染是彻底惊讶了,面首不就是男妓吗?
裴锦夜继续道:“我派人去了簇新阁暗中调查,假银票是从一个叫做岳蓝的面首手中交出去的,据他所说,最近一直有个少年点名要他,但每次见面后,这少年从不做越矩之事,而是带着他一起玩游戏或是出门玩乐,少年出手阔绰,岳蓝很喜欢他,也想把他当作朋友。可当他知道少年给他的是假银票后,气得再也不肯见少年,之后那少年也没再去过簇新阁。”
黎小染歪着脑袋,仔细消化裴锦夜的话。
“所以你觉得那个少年是因为太孤独了没有朋友,才去簇新阁找面首的?”
裴锦夜点了点头:“根据岳蓝的交代,的确如此。”
此时夜已经深了,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中,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不远处的笔砚斋已经关门打烊了,这一夜终究是一无所获。
“我想见一见岳蓝。”黎小染提议。
“可以,明天我安排人让你们见面。”
裴锦夜和黎小染一起朝着楼下走去,才一出门,一阵冷风就钻进了黎小染的衣领里,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温度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黎小染一抬头就和裴锦夜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来不及收起的关心就藏在他的眼底,裴锦夜收回手,有些不自在地目视前方。
这一刻,黎小染听见心里响起了雪落下的“扑簌”声,仿佛心上的寒霜在这一刻被裴锦夜的眼神尽数瓦解了干净,她笑了笑,嘴角的梨涡若影若现。
“上次在静安寺里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裴锦夜忽然问。
“你说什么事?”黎小染故意装傻。
裴锦夜看着他,他矜贵骄傲,自然不愿意把之前的话再说一遍,因为该懂的人自然会懂,至于懂了还问,那就是故意装傻。
眉毛上凝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裴锦夜看起来是生气了,转身就要往前方走去。
黎小染上前几步,忽然叫住了他:“裴锦夜,我有尚未完成的事情要做,等完成后,我不再是追月的狡兔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愿意……”
“我愿意。”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裴锦夜打断了,他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和眼神皆是坚定,“就算你是狡兔,我也已经打算跟自己投降了,我就站在这里,等你过来。”
裴锦夜的话让黎小染的心神俱颤,她抬眼看着他。
眼前的人,她相识近两年,在学堂里,他总是视她如无物,仿佛随处可见的空气,就算偶尔的交集,他眉眼也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学堂外,她是人人喊打的狡兔,他对她穷追不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黎小染以为,裴锦夜这般高傲矜贵的人,必然是痛恨骗子狡兔,又嫌弃胆小懦弱的同学黎小染。
她从未想过,他们会有真正走在一起的一天,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她又忍不住欢喜雀跃。
想着,她朝着裴锦夜走了几步,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个胳膊的距离。
“那你可能还需要等我一段时间,但我会尽快的。”黎小染笑颜如花,抬头看向裴锦夜,眼里像是洒落了掰碎的星星。
“好。”裴锦夜沉沉回答,他抬了抬手,本想轻轻按在黎小染的脑袋上,却在即将触碰道她发丝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就在这时,黎小染忽然一把拽住了裴锦夜的胳膊。
温暖的小手包裹着他的手,带来丝丝暖意,随后,有个小小的滚烫的东西落入他的掌心,是一只包着白色毛球的手炉。
“借了你的披风,总得有点回礼,这个手炉你拿去吧,明天见面的时候再还给我。”
“好。”
“那我先走了。”还没来得及等裴锦夜说一句我送你回去,女孩的身影就如同兔子一般,窜得不见了踪影。
裴锦夜站在原地没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白色绒毛手炉,脸上出现了浅淡的笑容。
第二日,裴锦夜按照约定带着黎小染去了簇新阁见岳蓝。
岳蓝身材纤瘦,年纪最多十八岁,他长着一张清秀忧郁的脸。
黎小染远远看见他坐在池塘边,侧脸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
一瞬间,一个念头在黎小染的心里一晃而过,她想,那个发出挑战信的少年之所以找到岳蓝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岳蓝正百无聊赖地将手中的鱼食丢入池塘中,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坐在了他的身边,他一侧头,就看见了黎小染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你是谁?”岳蓝问。
“想找你问问送你假银票的少年,有时间吗?”
一提到这个,岳蓝本来就有些冷漠的脸更加冷了。但他知道,眼前的人恐怕是官府的人,这些人不好惹,只能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具体不知道,但他一直让我喊他阿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