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着莫渚的腰,悄悄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一点。
什么都不做,只需要静静感受彼此愈发沉重的气息就好。他抚着莫渚瘦弱的脊背释放安抚信息素,莫渚神经一紧,撑起身坐好后抱住自己,一对白净的小脚露在被外。
陆子焉叹了口气,揭开手边的落地窗帘,透过映雪的萤光捕捉到莫渚脸上的微红,神态自若道:“你看这下铺风景多好,你应该睡下面的。”
莫渚任由陆子焉抓着他的手腕把玩。
腕上挂了条嵌着锆石的十六分乐符挂件手链,隐约记起来,倒还是半个月前系的。
陆子焉挑眉,抓着十六分音符看看,问:“怎么还戴着啊,舍不得摘吗?”
自从上次之后,莫渚又教了他很多东西。莫渚抿唇,略过问题,反问起另一个:“我上次教你的,学会了吗?”
陆子焉有些意外,贴着手心十指相扣:“学会了,你要检查一下吗?”
空气忽然安静,莫渚歪着脑袋让银白的发丝纷纷乱垂,凑过去和陆子焉坐一起。
陆子焉取出一支玉雕笛,他最喜欢这支笛子了,笛子很沉,上面雕刻的花纹整齐划一,都是规规矩矩的缠连枝花纹。
他抓着莫渚的手,侧脸偷亲上一口,然后把嘴放上笛子,五指摁住五音悠悠吹起。
音乐的节奏舒缓,和莫渚平时教他的差不多。
窗外景色绵延,时而会有雪粒蹭着窗玻璃打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莫渚靠着陆子焉的肩,两臂悄悄从后面环住Alpha的腰。偶尔吐出的声音带着凝重,可能在为陆子焉对乐器技巧的熟练度而发愁。
他失神地瞥了窗外一眼。
冻结的河流看似平静如常,殊不知河床上早就暗潮汹涌,激荡起千波碧浪。
这趟旅行十分漫长。
列车在夜帷下驶入漆黑的隧道,轰鸣声振起回响,掀起雪花,驶入片刻后通过隧道,视线由暗转明,耳边音乐声也愈发清晰。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风暴骤然加大,列车运行的轨道上雪花飘飞,拽着窗帘左右狂曳。
莫渚趴在枕头上静听,觉得后背凉凉的。
窗缝里吹进冷风,他不得不抓紧了枕头缩成一团取暖。
陆子焉把人捞去圈住,还低声嘱咐他不要乱动,然后轻轻吻着莫渚的后颈,嗅着那股让他着迷的鸢尾香。
莫渚被他从身后抱着,也就顺其自然地合上陆子焉放在他小腹的手。等陆子焉吹完一曲,他半掩着眼睛夸奖还不错,他很喜欢。
陆子焉露出虎牙嬉笑,从莫渚肩头蹭近,他歪着脑袋,含上一缕银发凑过去吻陆子焉。
几乎就在一瞬间,陆子焉夺回主动权,翻身将莫渚压在身下,擒着莫渚的手,让莫渚配合他。
想将Omega吃干抹净,仅仅是张单人床上也行。
但是他不咬,只把人弄得筋疲力尽了才放手。
等到斜阳映入雪地,陆子焉好生打理一番,不过一会儿又端了碗甜菜汤回来。
他叫醒莫渚,亲自伺候人吃饭。
莫渚懒懒地揉着眼睛,浑身腰酸背痛的,没什么胃口。
“吃饭啦,我问过,没有你不爱吃的东西。”
陆子焉一手端碗,一手捻勺,怕刚盛上来的甜菜汤太烫,噘着嘴吹凉了才喂。
“不想吃。”
莫渚摆摆头,顺带撩起脸侧的头发恰到耳后。
“你先吃吧,我起来了再吃。”
陆子焉盯着勺里那透着南瓜黄的浓汤,不由分说地喂了一勺子过去。
“不吃饭可不行。”他又搅了搅汤,舀上一勺,“昨天晚上还跟我说想吃东西来着,怎么现在就说不想吃了?”
莫渚扇动晶薄似的银质睫毛,一发不可收拾地捂起脸来,他现在拒绝吃东西。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现在真的不想吃。”
恍惚间被什么拂了耳,一股温润的气息吹过耳背,陆子焉轻轻把捂着脸的手拽下来,故意贴近距离,吻了些嘴角残留的汤汤水水尝尝。
然后理直气壮道:“早上背着我吐了一次,现在肚子空了,不吃点东西对胃不好。我看你这身子啊,就是吃少了才这么弱的。”
他轻拧着莫渚的鼻尖,硬是喂完半碗汤才肯罢休。
趁陆子焉离开的一小会儿里,莫渚跑到洗浴间吐了一次。
他不想吃东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不,那半碗汤全都一滴不剩地吐了出来。
舌苔上弥留着久违的苦涩感,他捋了舌头又含口水漱漱,靠着及腰的洗漱台,用凉水抹了把脸才回去。
晕车感并未消失,莫渚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晕乎乎的,像棵蔫了叶子的蒲公英,一吹就散。
陆子焉当然心疼了啊,当即决定以后不乘什么旅列了,百般呵护,寸步不离。
熬了一天半,已经在返程途中了。
陆子焉不小心趴桌上打了个盹,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半梦半醒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彻底清醒时,整个人都傻了。
他靠着冰冷的石块,一眼望去,只有看不到头的千里冰封。
浓密的松叶林扎堆生长,都披着厚实的雪衣,当然,也有因为雪积得太厚被压折了枝的树。
远处约三十米外的漆黑色铁轨上,横卧着一辆列车。
远远望去,列车头正在蹿出乌黑的狼烟,整串车体,翻的翻,碎的碎,都稀稀烂烂地损伤惨重,像是被什么不可描述的力量撕烂后,随手扔在这荒郊野地的玩具。
陆子焉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列车怎么出事了,而是着急忙慌地想:莫渚哪去了?
他颓废着站起来,除了抽扭的脚踝很疼,其他地方好像没什么伤。
踩着松软的雪被一路向前,陆子焉拖着僵硬的步子朝列车大声呼喊:“莫渚!”
他知道莫渚还活着,连接告诉他现在应该去找他。
长夜未散,天上稀疏闪着一两星微光,顾不上冻成柿子的两颊和皲裂出血的嘴皮,一个劲地从最近的车厢翻找。
车窗上落了薄雪,需要用手抹开,他双手贴在窗玻璃上扒拉,一扇,两扇,都没有莫渚的影子。
偌大的车体残骸横七竖八,陆子焉不太可能进去,门窗是从里面锁死的。
雪枭停在松林的高处,圆滚滚的发光眼睛瞪过来,忽然叫一声儿。
陆子焉扭头,惶恐的黑瞳里照着一轮苍白的皎月。与此同时,一缕渺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传入耳蜗:“陆子焉……”
顶着狂风呼啸,陆子焉匍匐到一段斜置在巨大石缝里的车体残骸边。这节车厢整体半倾,和地面约呈四十五度角,恰好构成了一个可以挡风的三角空隙。
陆子焉打着颤,一点点挪到覆着寒霜的窗子旁,伸手拍掉窗上冻坚的雪块儿,眼睛一亮,他看见莫渚了。
水雾模糊的车窗里,莫渚倒在地板上。
陆子焉又惊又喜地敲打车窗,试图把莫渚叫醒。
如他所愿,莫渚动了动手,半睁着眸子醒神,一脸茫然地撑起来。他的额间磕破点皮,肉里渗出鲜红,宛若镶了两颗红宝石作点缀。
“莫渚!”
陆子焉双手紧贴玻璃狠拍,毫无疑问,他想立刻碎了这臭玻璃进去。
莫渚干呕两声,微微偏头,流银的眸子正好对上陆子焉急切的眼神。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小声嘀咕着:“太好了……陆子焉,可以活下去了。”
算作使上了全身力气往陆子焉这边爬,陆子焉救人心切,急得把手敲得邦疼,红了也不依不挠地敲。
无情的玻璃不见得出现点儿什么零碎的裂纹。
莫渚扶着玻璃窗靠上来,白净的手贴着玻璃,细细摩挲起陆子焉那张可看不可触的脸。
大概半小时以前,列车还在预设路线上稳定行驶。
当时,陆子焉正趴在桌上打盹,莫渚刚给他拉了床小毯子盖上,突如其来的爆炸打乱平衡。
他下意识护住陆子焉,整个人摔下地,不小心磕了头。
列车头突然爆炸,列车总体失控,在惯性作用等不明因素的影响下,一场可谓惨烈的事故发生——旅列脱轨。
大爆炸和车厢受损接踵而至。
车间晃动,翻天覆地的旋转让莫渚缓了良久才回过神,他怔怔地摇陆子焉的肩,什么时候了还长睡不醒。
纳闷发生了什么,后节车厢却突然传来爆炸,他们所在的这节车厢被冲击推得东倒西歪。
这一推,莫渚的腰重重磕上桌沿,猝不及防地滚进一堆碎掉的瓷器片儿里。
他一直有好好保护陆子焉,所以陆子焉没受什么伤。
莫渚摸了摸压到瓷片的腰际,有一块稍大的瓷片扎进肉里了。管不了太多,摸了一手血把瓷片拿出来,摁着刺痛的伤口,咬牙将陆子焉搬到稍微安全点的地儿。
他喊不醒他,但知道绝不能让陆子焉继续呆在这里。
耳边时不时传来车厢爆炸的轰鸣,他抹了把汗,趴在窗旁想拉开玻璃把人扔出去。
可窗子抵在巨石上卡死了,他怎么试也拉不开。折腾半天,只好捂着伤口,半跪在陆子焉身边守着。
眼前的人睡得很熟,大概率是莫渚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专门用信息素麻痹了陆子焉的部分神经。
谁知道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儿啊。
冥冥中听见一声猫叫,莫渚骤然一惊,攀着能扶的地方站起来,可惜没什么力,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来,一边喵一边把脑袋挤进莫渚手心。
“莫莫……”
莫渚小声唤着,那猫应了一声儿。
“有救了……”莫渚心里想,撑起身后双手捞猫,抚着暖和的猫毛说:“莫莫,你帮我一个忙。”
莫莫假装听不懂人话,反在他怀里翻了个懒滚。
莫渚清楚它在装傻,按住猫头,顺着脊骨的方向往后抚,平静道:“莫莫,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猫。”
莫莫眨巴着猫眼一愣,像劈了雷似的一动不动。
“你和那些人一样,也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和我做一笔交易,对不对?”
自从莫汀死后,莫溪掌管了莫氏家族,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主大人。来此之前,莫溪曾向他透露过有关于特殊能力者的信息,包括他们所遵守的交易。
其实只要查查资料就会发现,各大市区的都市传说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身份。
人们拟造事物不会凭空臆造,而是借助某种存在的东西发挥想象。
很久以前,莫渚就觉得这猫指定有点儿问题,它聪明得像人。不过,既然它现在又出现在这里,便可以断定,这只猫指定有点猫腻。
莫莫眼珠子一转,大概是知晓了莫渚的猜测,默认般苟在莫渚大腿上踩奶。
“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莫渚打算和它做一笔交易,“你可以救救这辆列车吗,莫莫?”
莫莫沉默半晌,张开鹰逃小嘴喵上一口。莫渚听懂了,它的意思是可以。
“喵呜喵喵喵。”
猫嘴一撇,半身不遂失了骨似地躺到莫渚怀里。
莫渚也是浑身一颤,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这只猫说,它的能力只能带一个人脱离列车。
爆炸还在轰鸣,外面寒风潇潇,鹅毛似的雪花从天而降。
莫渚望了陆子焉一眼,一手捏拳,一手攥紧衣脚。
他们中只能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你带陆子焉出去,拜托了。”
猫愣上半天,他收到答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