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书名:折狱 作者:荒野大烤肉 本章字数:3389 下载APP
其实钟灵毓可以不必乔装打扮进入苏州,但她不日还要回京,届时若是走漏了风声,难保不会在回去的路上遇袭,如今还是得暗中走访。
  陆尧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套女裙,戴上帽遮,倒很是仙姿出众。
  守城的侍卫瞧见陆尧的通关文书,纵好奇陆将军身侧的女子,但却不敢多问。
  三人有惊无险地入了苏州城,陆尧给二人安顿好了,才道:“我等在此停留一日,明日便要前去江州,大人若是想要出城,可与我一同离去。”
  江州离京城较远,他二人自不能再绕回去,只能辞别。
  钟灵毓道:“还有一事得劳烦大人帮我走一趟。”
  陆尧微微低头:“大人请说。”
  钟灵毓和沈檀舟自然不能再去苏州府,生怕被有心人瞧见。
  更何况,只有让京城那些人觉着他们就是音讯全无,才好放心行动。
  但徐泽久久联系不上,只能劳烦陆尧走这一趟。
  陆尧应了之后,也不久留。他往回走两步,到底又退回来,把自己的钱袋塞给钟灵毓。
  片刻,他又意识到不妥,转而抛给了沈檀舟。
  “还请二位大人照顾好自己,若需援助,直管去江州寻我便是。”
  沈檀舟一愣,神情敬重起来,他微微低头:“多谢大人。”
  陆尧笑笑:“你我同朝为官,昔年又是同窗,何必这样生分。他年海晏河清,我还想.....讨一杯你二人的喜酒来喝。”
  沈檀舟目光也暗了下来,他笑笑,到底没有多说。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这才觉着神清气爽。
  钟灵毓等了许久,也没有瞧见徐泽上门。
  沈檀舟隐隐有些忧虑:“该不会他们也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钟灵毓摇摇头:“这件事可能不大,在苏州贸然行刺朝廷命官,多少也是大事。若他们志在京城,没必要节外生枝。徐泽迟迟不来,恐怕也是有人监视着他。冒昧前来,也只会暴露你我的身份。”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入了夜再看吧。”
  沈檀舟点点头,瞧见她神情疲惫,忍不住道:“连日奔波劳累,大人还是歇一会儿吧。想必徐泽他们已经找到了《春日宴》,不会劳大人费心了。”
  听到《春日宴》,钟灵毓瞥了他一眼,呵呵笑了一声,背过身不再看他。
  沈檀舟无端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话。
  出于谨慎,二人没敢开两间,只要了一间厢房,遇到事情也好商量。
  钟灵毓躺在床上,沈檀舟便识趣地睡在地上。
  这些时日逃窜,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躺在屋子里酣睡了。
  但钟灵毓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南山老人死前的样子,心绪繁乱,总觉着有些未解之谜。
  她自顾自地说:“这些人早就知道我会前往南山,特地埋伏于我。若非你我二人前来,只怕我插翅难逃。他们到底是害怕我发现杀害钟家之人的线索,还是害怕我回到京城?若是前者,他们杀了南山老人不就已经够了。为何还要如此大动干戈围猎与我?”
  她一时想不通。
  沈檀舟也觉着匪夷所思:“如今来看,只怕整个南山集市都是个圈套。”
  “圈套?”钟灵毓轻呢一声。
  圈套.....
  她猛地坐起来,看向自己腕间的琉璃珠串,脑袋里灵光乍现。
  “不对。”
  “什么?”沈檀舟也坐起来:“怎么了?”
  “世上只有照葫芦画瓢,从来没有凭空捏造这一说。南山的弟子再厉害,也不至于将没看过琉璃玉石仿制的如此真实。而南山本就是贫苦书生,自然不可能寻来宝石。如此来看,那这些人又是如何仿制出这样精良的宝石呢?”
  “你是说.....这些人是见过真的宝石?”他眉头一沉:“世人只知道南山集市是卖仿制的玉石,但却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一茬。如果.....”
  “如果说,卖假玉石是幌子,暗中卖真玉石才是南山集市的目的。如此倒卖玉石,自可免了真玉石的税收。那些真金白银,又流向了何处?”
  沈檀舟长眉紧皱,似有不解:“可大夏朝何来这么多玉石?”
  “大夏没有,阿肯丹呢?”钟灵毓目光如炬,她微微低头,看向沈檀舟:“阿肯丹盛产矿石,其中松石最次。若是他们倒卖玉石来夏朝境内,再如此暗中交换真金白银——那......”
  沈檀舟蓦地一僵,隐隐有些不敢置信。
  “如此以来,那背后之人定然不可小觑。”
  “何止不可小觑。”钟灵毓冷冷一笑,她望着自己手中的狼牙:“如果没有亲眼看见过阿肯丹国的狼牙令,又怎么会仿制出这样相似的?”
  可当年她不过十岁,如果想要杀了她,简直是轻而易举。为什么还要留下她这个祸患,等着她前往南山,只为埋伏于她?
  沈檀舟道:“这件事我一直觉着奇怪。如果当年杀害钟大都督的人是阿肯丹国的刺客,夏朝本不该将卷轴封存在吏部。陆华身为吏部尚书,资历甚老,便是连陛下也不能将那卷案调回来翻阅。”
  钟灵毓心一沉。
  “下了这诏书的是先帝,先帝为何要如此欺瞒这桩闲案。若我未曾为官,只怕此生也不会想到杀害钟府的凶手另有他人。先帝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此避讳这件案子?”
  沈檀舟摇摇头:“恐怕这桩案子来头颇深,更有甚者——”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瞧见了惊悚。
  “难道......是先帝?”
  “.......”
  钟灵毓愣在原地,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
  “如果是先帝,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先帝,那必定是先帝珍重之人,若不然不会费尽心思将这件是藏得如此之深。
  钟灵毓深吸一口,她死死地盯着那枚狼牙。
  有一个胆大妄为的猜测,不断地在脑袋里浮现,涨大。
  “义父待我如亲子,阿爹去后,他生怕阿肯丹斩草除根,亲自动身请了数位高人授我武艺,护我安危。那时若是想强闯丞相府,恐怕也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若当真是阿肯丹,也绝不会大费周章去杀一位十岁孩童。若我死,那背后之人想要动手,必然会露出蛛丝马迹。所以为了万一起见,他们留了后手,若是我发现了端倪,自然会找到南山,到时候再伺机围剿我,恐也不迟。”
  “至于南山市集,恐怕是早些年这些人用来与阿肯丹国相互勾结才形成的。若是先帝,自然没有与阿肯丹勾结的必要。但又是什么人,能够不动用外邦势力,灭了朝堂砥柱满门,还被先帝压了下来?”
  “只有......”沈檀舟对上她幽凉的眼眸,无声地攥紧了拳头:“......皇嗣。”
  “皇嗣.....”钟灵毓低低地笑了一声,她垂着头,谁也看不见她眼中的情绪,只能听见她语调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狠厉:“想来,只有庆王了。”
  她年岁小,对京城旧时旧事也无甚了解。
  但后来为官,也隐隐知道了许多辛密。
  当年先帝有意立姬吕为太子,但却被刘继后,也就是姬华的生母吹了枕头风,说是庆王生性散漫,贪恋美色,不宜被立为太子。但当年谁都知道,庆王风华无双,可谓是人中龙凤。彼时姬华年岁尚小,不过十六,文武气度皆输姬吕,自不是立储的人选。
  只是当年先帝受制于刘党,又昏聩软弱,真听信了刘继后的话,将姬华立为太子。
  庆王自此一病不起,纵然病愈,却已经坏了身子,不可能再与姬华相争,复又逐渐淡去朝野。世人再看见庆王,都是弱质文人,仿佛风一吹就散。
  可如果先帝当年真的昏聩无能,又怎么会为姬华练一只铁血麒麟卫,更不会在死之前,将这样重大的案件封存于吏部——吏部那老头至今未辞官,十有八九也是为守着这么一封卷案。
  如果说动手的是庆王,那他为何唯独盯上了钟家?
  沈檀舟见她目光沉沉,孤坐在床侧,周身尽是生人勿进的凛冽与冷漠,到底没敢多说。
  他等了许久,也没见钟灵毓出声,心里不免有些不安,便道。
  “若说是庆王,倒也确有可能。当年庆王风采,比之陛下,仍胜三分。满朝文武皆以他马首是瞻,只可惜刘党权势滔天,企图扶持幼主,挟令诸侯。先帝顾忌刘家夺权,这才命我操练麒麟卫,为陛下留有后路。陛下刚登基那些年,若非丞相殚精竭虑,只怕朝堂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清净。”
  如此可以见得,庆王当年确实是有些人脉,足以信手灭了钟家。
  “可......钟家与庆王井水不犯河水,大都督又常年守在西海。庆王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要灭了钟家?”
  钟灵毓亦想不通。
  她沉默了半晌,到底是道:“待我回京,调一调年史,此事未有证据,尚不能盖棺定论。眼下,还是《春日宴》比较紧要”
  沈檀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眼见日落西沉,他轻叹一声:“但愿徐大人那里不会有差错。”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了一道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沈檀舟先上前一步,推开门,就看见了浑身带着帽遮的一位男子。
  徐泽急促道:“殿下,快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