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焉侧眼望去，角落里那架钢琴上铺着红绒毯，一边的柜子里还堆叠着基础乐谱和几打手稿。

　　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扭头一望：“莫渚！”

　　陆子焉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像小孩子一样拉住莫渚的手从后面抱紧，然后开始哭哭啼啼：“啊莫渚你吓到我了啊！我差点以为我又要把你弄丢了……我喊你怎么不吱一声儿呢，我都快急死了……”

　　何木禾和莫渚同时发愣，特别是莫渚，一边哄Alpha一边跟何木禾解释：“他今天神经有点不正常，闹一闹就好，别放心上。”

　　何木禾：陆老板挺……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陆子焉回来后，一天天的不是黏人精就是小哭包，两个人设间量子切换。

　　莫渚无奈，可是自己的Alpha只能自己宠着。

　　淡青的烟枝飘向远方，这里人群拥堵，来来往往都是等候列车靠站的乘客。

　　几摊子小贩摆上些亮丽的家伙什儿，打算趁这点档头卖卖东西。

　　其中有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躬着腰，坐在自己半来高的小摊桌前，一遍又一遍地调试煮糖浆的小锅。他捏着块儿褪色儿的干净布，挪挪勺子，擦擦桌面。

　　今天出摊两个小时，一共卖出两个糖人。

　　老人有些失望，额头上卷成树皮的褶子足有一乍长。他把手伸进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

　　无奈叹气，从垢黄的牙缝里蹿出的热儿很快融进空气消失不见。又坐了一会儿，老人准备收摊了。

　　掂着装糖块儿的罐子，头顶忽然传来一句：“大爷，这是糖人吗？怎么卖？”

　　老人甚是意外着抬脸，眯成缝的眼睛看见两个人，他拉了拉嘴，声音皱皱巴巴的：“昂，对，五块一个儿，客儿想要什么样式儿的？”

　　“您可以给我捏一只猫和一只兔子吗？”

　　老人一听，小菜一碟，舀了糖拿勺轻轻抖在木板垫上，手法娴熟地开始捏形。

　　他一边捏一边说：“客儿是两个人吧，好久没见着年轻小伴买这种老东西了。”

　　心里估摸着，这老手艺是越来越不上潮流了，就算是老一点儿的人，也不见得会到这种摊子上转一圈儿。

　　“大爷您可就说笑了，这糖捏得多可爱，对吧，莫渚。”

　　陆子焉兴致勃勃地盯着那双枯槁茧手，靠着莫渚的背，把下巴搭在人家肩上。

　　“你开心就好。”

　　莫渚淡淡回他，单手推了下眼镜。不过一会儿，又把眼镜摘下来，掏出帕子抹了把水雾再戴回去。他对老手艺蛮感兴趣的，尤其是可以吃的东西。

　　老人捏好糖，拿签子举起来递给陆子焉。

　　陆子焉咧一口白牙，满心欢喜地接过：“哇，莫渚你看，这小东西多可爱。”

　　有一说一，捏得是真不错，小巧鲜活，逼真灵动，陆子焉动动耳朵，脑瓜子一转，凑到大爷跟前问：“大爷，您能捏人吗？”

　　老人抿了口手边的茶，信誓旦旦道：“做了那么多年糖人儿，没有什么不能捏的。”

　　陆子焉举着糖把莫渚推上前：“捏个莫渚出来可以嘛？”

　　莫渚眉毛一斜，寻思着捏他作什么。没想老人单是瞧了瞧，神色颇俱为难。

　　煮着糖浆的小锅里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儿。

　　莫渚很嫌麻烦地将眼镜摘下来，二话不说揣陆子焉手里。老人又凑得近了点观摩，半天后摇着头说：“这位客儿太俊秀了，光靠糖捏，不大容易，而且需要时间。”

　　好吧，略有失望。

　　陆子焉道了声谢谢后牵着莫渚离开，他们也是即将乘上这班列车的旅客之一。

　　穿过涛涛人海，红绿的灯光交错相替，陆子焉拉着莫渚，挽起行李箱走到站口。

　　“旅客们，由南城站始发，终到嵇渊山站的G0000次列车，开始检票，有乘坐G0000次列车的旅客，请到检票口检票进站，一站台上车，您在乘坐电梯时请扶好站稳，进站后不要在站台上奔跑，请按照车厢号排队，不要越过安全线，注意安全……”

　　随着广播循环播放的旅客注意事项，凯尔卡游览旅列敞开大门，陆子焉扶着莫渚进入提前订好的旅客包厢。

　　如果说将来几天会怎么度过，那大概都会追随这趟长途列车和列车所经过的地方度过吧。

　　这趟列车是专门为旅游项目建造的，车程三日，从出发到返回，以环行铁路线前进，沿山脉走势一路朝北，经冻土区后返程，共经过三十余处绝妙观景点。

　　旅游区大部分属于欠开发或未开发地区，荒乡野地，自然环境优美。

　　旅列哪里都有，陆子焉选中这一列，说到底，是因为这辆旅列的大热卖点——雪桥隧道和凯尔卡山峰。

　　列车启程，车窗外流动起幽静的景色。

　　列车内部装修，采取了保留有厚重木香的松科材料，空气里逸散着清新沉郁的香味。莫渚靠着皮制的座背，咽了口唾沫感到不适，索性闭了眼歇一会儿。

　　陆子焉靠着窗子发呆，手指啪嗒啪嗒地敲击桌面，后肘撑着玻璃，一副无聊至极的样子。

　　这里的山峰，山脊，都覆盖着浓绿色的针叶林，浓得有些发黑。山脉绵延，望不到头的杂草丛生而上，一堆一堆的。

　　就这么趴了会儿，窗玻璃外忽地飘过去什么东西，陆子焉猛坐起来细细一辨，那些稀稀落落的东西居然是雪！

　　他兴奋地攀附上玻璃，看着渐渐泛白的山体，愣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莫渚你看，下雪了唉。”

　　列车在不久后驶入风雪，天上地下在不知不觉中融为一体，浑白一片，列车叱雪而行，宛若白纸上缀留的一条黑线。

　　陆子焉澈黑的瞳中映入雪迹，这里暖气融融，他偷偷望了莫渚一眼。

　　莫渚用手扶着额头，眉头紧锁，雪白的上牙咬住下唇，看起来有些难受。

　　试作又问了两句，莫渚依旧锁眉休息，全然没有发觉陆子焉在喊他。

　　见人没动静，他便伸手拽了拽莫渚的衣脚，莫渚神色疲惫，良久后才半睁开眸子应声儿。

　　“你不舒服吗？”陆子焉问。

　　莫渚轻点颔首，扶着额头的手移到太阳穴，用力攥攥。

　　“我好像有点晕。”

　　他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往前倾，继续捂着胸口一声不吭。陆子焉赶紧给他拍拍背，小心翼翼把莫渚抱回旅客单独的宿寝包厢。

　　可能曾经在哪儿看到过，晕车的人和不晕车的人闻到的气味是不一样的，里面除了皮革和汽油味，可能还包含各种稀奇八怪的味道。

　　所以他拉好隔离帘，给莫渚放些安抚信息素缓缓。

　　莫渚一直捂着嘴巴，身子窝成一团，什么话也不讲，呼吸更是有一下没一下的。

　　大概三分钟后，莫渚还是吐出来了。

　　陆子焉给人扶好，贴心地找乘务员要了温盐水和毛巾。

　　莫渚一直在吐，吐了两口水，歇了一会儿后继续吐。他强装镇定，让陆子焉给他找点胃药，说是吃一吃就好了。

　　陆子焉能那么笨吗？晕车反胃又不是消化系统的病，问了些法子最后给莫渚喂了水和酸梅。

　　折腾半天，莫渚可算缓下来，靠着凝上冰花的车窗，让陆子焉携他回去。

　　陆子焉好不容易给人搬回床上躺着，顺手摸了把莫渚发凉的脸，搞来一条毛毯给人加上。

　　“没想到你居然晕车。”陆子焉抚了把莫渚的额，有点烫，就扯住被角给人盖紧实些。

　　“我也没想到我晕车。”

　　莫渚蜷在床上翻了个身，整个人刚好靠进陆子焉的臂弯。他绵薄的唇瓣泛白，说话的调子也明显降了两个度。

　　陆子焉又理了下被子，捂严实点儿准没错。

　　旅列经过的地方都在下雪，晚上可能比较冷。

　　双人包厢的床是上下单人床，他不可能抱着莫渚休息一晚上。

　　拉了落地窗的帘子挡光，轻声告诉莫渚有事儿喊他就好，他睡下铺。

　　半夜，旅列仍在行驶。

　　轻微的振动通过结实的四壁传导，好在列车的床褥比较软，不然陆子焉明天可能要顶着两个熊猫眼和莫渚说早安。

　　不过，毕竟没有自己家里的床舒服，陆子焉抓了枕头扯怀里抱着，迷迷糊糊往上看。

　　不知道莫渚睡得怎么样，习不习惯睡列旅的铺。

　　胡思乱想半天，他将莫渚写进梦里，既然现在抱不到，那就梦里抱一抱吧。

　　抓着枕头的手渐渐放松，陆子焉翻了个身，后背免不了靠上栏杆，伸手一揽又觉得手感不对。

　　顺着东西往上捧，下意识捏两把，纳闷这枕头的手感还真不错，一睁眼，居然多了个人。

　　“……”

　　“……”

　　“莫渚？”

　　陆子焉猛地一骇，脑袋往后弹直接撞上床栏，磕得他嘶了一声儿拿手直揉，又抱紧了莫渚把手垫在莫渚的脑袋后面。

　　莫渚是偷偷下来的，他不习惯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休息，他会很警惕，然后睡不安心。

　　陆子焉没说什么，这里除了床太小，两个人睡有点挤之外，能搂着自己的Omega已经是睡眠的最高配置了。

　　两个人都静了会儿，陆子焉掀着被子好把莫渚裹进来。单人床确实很挤，他只能保持一个姿势，连翻身都不可以。

　　“我还是回去吧。”

　　莫渚注意到陆子焉抱着自己会睡不安稳，觉得自己还是回上铺比较好。没想到陆子焉搂着他的手不轻反重，又弯背凑到莫渚后颈上细嗅，鸢尾信息素的味道没有被保护起来，他可以尽情享受。

　　“来都来了，回去干嘛，一起睡多暖和。”

　　陆子焉弯着眉眼嬉笑，莫渚整个人彻底放松，伸手挽住陆子焉的脖子，放缓了呼吸。

　　“你很暖和。”

　　这个距离，他可以触碰到陆子焉的心跳。莫渚把脸埋下去，试图恢复开始紊乱的气息。

　　陆子焉暗暗作怪，张口含住莫渚的耳垂，抵在牙间轻咬，舌尖微妙的神经让多巴胺带来的快乐持续发挥。

　　莫渚强压着微微发颤的身体，耸了耸鼻，忍了好久陆子焉才消停下来。

　　相比之前，陆子焉现在已经收敛许多。在得到莫渚的允许之前，自己绝不会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