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镇南王枯木做棺

书名:骄阳 作者:知闲闲 本章字数:2707 下载APP
孔仪把身边的侍从打发走,拄着拐杖,独自进了镇南王府的内院。
  断腿上的脚尖蹚着地上厚厚的落叶,走到主屋门外。
  看着蹲在棺椁前的镇南王,孔仪再一次忍不住得捏紧了手中得来的最新消息。
  当年他要是学了武功,或者那日带着刀,或者他舍出这条命,拼上去。
  可能今日这镇南王府还叫“宁古州团练使官舍”。
  这间屋子里,应该是一片欢声笑语。
  幽州的城墙上,还会竖着“凤”字牙旗。
  “进来坐。”
  镇南王头也没回的,继续擦着已经落了漆色的棺椁。
  孔仪没有应声,拐杖拄着冰冷的地面,进了房间,坐到棺椁对面的椅子上。
  那棺椁里的人和军服,三年来,镇南王守了一千二百多个日夜,他看了一千一百多个日夜。
  可还是忍不住,看一次,再看一次,一次又一次的看。
  以此来告诫自己,不要忘了那个把人摧毁的过往之事。
  这世间,总是要有个人,替当年的褚胜阳开口自辩的。
  而他就是唯一的那个人。
  孔仪定定的看着棺椁,镇南王自若的擦着棺椁。
  直到棺椁的里外,都擦拭了一遍,镇南王把毛巾拧干搭在架子上,端着盆站起身,走到门口,把盆中的水泼到屋外一棵死了多年的树上。
  “孔仪,你说明年开春,它会不会活过来?”
  “会的,夫人的话一向都很准。”
  已经重复过一千一百多次的对话,依旧让两个人的眼中生出了一丝的希翼。
  “夫人说这树需要日日浇水。”孔仪走到门口,站在镇南王身侧,看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斑白鬓角,似老友般劝道,“吃药吧,再苦,也得撑到她回来啊。”
  “等我浇不动水那天,你就把这树砍了给我做副棺椁吧,我带到下面继续浇水。”
  走下台阶,没有带手套的左手扶着树干,镇南王透着扭曲的枯枝条,看着遥远的宁古州高空。
  “你说,她知道多少旧事?”
  他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可三年前看到褚骄阳送回的北金战俘人头,他就知道,褚骄阳知道了他的身份。
  可这三年他从青州与燕州收回来的消息中,全无褚骄阳的只言片语。
  封州传回来的,虽然事事涉及褚骄阳,但却无半点用。
  要不是云行忽然到了封州,他都不知道褚骄阳在京都的短短十几天,竟做了那么多他意料之外的事。
  “爷最清楚凤将的性子,她要是知道的话,不会忍到现在。”
  镇南王点了点头,孔仪说得没错。
  如果褚骄阳知道的话,三年前休夫后的她,必会单枪匹马杀回宁古州,去找那副棺椁。
  “我拼了命,挣了功名,又逼着她学了那么多本事,本以为能让她张扬跋扈的活着,到头来,我用最残忍的手段,让她学会了我最不想让她懂得那个字。”
  他就是忍的太多,才被人当成懦夫。
  最终,原本能热闹起来的家,只剩他和这棵再也抽不出新芽的枯树了。
  断指擦着树干划过,粗糙干裂的死灰树干上,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迹。
  不过瞬间,鲜红就变成了深褐色。
  “天寒了,上点药吧,若是冻伤了,不方便提枪弯弓。”孔仪把一盒药膏递给了镇南王。
  三年来,虽然从未见镇南王再摸一次炙阳枪,再挽一次玄铁重弓,但他每次望向一枪一弓的神情,孔仪都恍若看到了当年那个宁古州边界,身负重弓,横枪立马的男人。
  “你也上点吧,你这腿更遭罪。”镇南王半拖半扶着,把孔仪弄进了屋里。
  两个人对坐着,一个给断指上药,一个给断腿上药。
  边上药,孔仪边把青州和燕州细作被拔的事,和镇南王说了。
  又把饮马镇的情况、宁古州北边境的北大墙修建情况,也一并说了。
  “云家那小子倒是个厉害的,能让骄骄为了他,把爪子露出来。”
  离开封州,进饮马镇,潜入幽州,插手青州和燕州的事。
  短短两三个月,褚骄阳把压了三年的事,都给做完了。
  “世家大公子,从小就被无数人寄予希望和栽培,又被无数人嫉妒。要是没点厉害本事,可能都活不到娶咱们凤将的年纪。”
  孔仪说着,站起身,随着镇南王往外走。
  “那也配不上骄骄。”
  他养大的小丫头,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
  那云行千好万好,他看着也不好。
  冷着脸,把面具和手套戴好,镇南王放出白狼后,和孔仪出了内院,顺手把门锁死。
  来到前院,看到书房门口站着一身红衣的完颜中敏,镇南王转身往府门走去。
  “镇南王,你干什么去?”完颜中敏提着裙摆,快步追了上来。
  “长公主请留步。”孔仪拦住了完颜中敏,“长公主不该来。”
  “我北金的城池,本宫凭什么来不得!”完颜中敏一把推开孔仪,继续去追镇南王。
  孔仪被推了个趔趄,勉强抓着一旁的兵器架子,才站稳脚。
  看着一前一后消失的府门的背影,孔仪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朝书房走出。
  宁古州的镇南王府不仅威,更是严。
  除了他,镇南王不许任何人踏进府门一步。
  这完颜中敏却屡次犯禁,镇南王没法像对其他人那般,一刀砍了,就只能尽量躲开她。
  “我帮你压下了扎日朗弹劾你杀他父王的奏章,还从皇兄那边又要了两千人和十万两银子,给你修北大墙。”
  完颜中敏在府门处,追上镇南王,急声和他说着自己的来意。
  握着短刀,镇南王回身看着府门处,那六个给完颜中敏的行礼的北金兵。
  随着凤目中闪过的阴狠,短刀离了身侧。
  手起刀落,六刀六个人头,滚落在完颜中敏脚边。
  完颜中敏早年上过战场,所以并不惧怕这血腥和人头。
  让她生有惧意的,是镇南王看着她的那双如同从地狱杀上来的恶魔之眼。
  “你,什么意思?”
  “本王不留不听话的狗。”
  在北金兵的衣服上擦干短刀上的血,镇南王翻身上马,路过完颜中敏身前时,侧目看着她。
  “留下你的命,是因为本王心尖上的人,曾经羡慕过你,而不是本王不敢杀你。”
  幽州血战后,他的小丫头虽然没和他明说,但亲昵的抱着他胳膊,和他讲述在与完颜中敏的对战情况时,言辞间的羡慕,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羡慕她不用日日缠着勒的上不来气的裹胸布,羡慕她可以以真实的身份披挂上阵,羡慕她可以张扬桀骜的立于战场之上。
  “饮马镇那个女人?”完颜中敏猛地上前,厉声求证着。
  屠通天在饮马镇被一个女人下了脸面的事,北金王庭内的人,都多少有点耳闻。
  本来大家都没当回事,不想镇南王竟把屠通天召回宁古州,亲自打断他五根肋骨,折断了他的右手后,又从饮马镇抓了大魏大夫,花重金给他医好了。
  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而后纷纷派人打探这事的来龙去脉。
  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红衣女子身上。
  “完颜中政都不敢质问本王。”
  冷煞的凤目扫过地上的六具尸体,镇南王嘴角带着冷漠的笑意,“人头和本王的话,给完颜中政带回去,让他教你一下。”
  完颜中敏一愣,不知道镇南王让她带的是哪句话,让皇兄教自己的又是什么。
  “本王不留不听话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