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荔枝三百颗,昨儿快活了,今儿却苦了。
后果便是咽肿牙疼,辞桢成功上火了。
昨夜临睡前又想到这些天的倒霉经历,再在脑子里一发散,反而愈发清醒了,好不容易熬到三更终于有了困意。
哪想一觉醒来便是艳阳晒臀之际,嗓子异常地干燥沙哑。
再加上吃多荔枝上了火,她整个人更加难受,后几日还有活计,这可耽搁不得。
揉了揉腮帮,辞桢喝了几口稀粥,软烂的米划过嗓子,像是往嘴里递了软刀子。疼!
她倒吸一口凉气,两行清泪都快从眼尾冒出来了。
凉茶也是极苦的,她皱着眉头艰难饮下两杯,然后又认命地狠灌了三大碗水,一时间,大量的水过胃,肚囊圆浑得似个皮球,是真撑了。
填饱了肚皮,一个响嗝打过,她牵着毛驴出了门向西行去,这一路上难得地安静,不复以往那般还要边走边哼曲,着实没那精力了。
走进草春堂,她十分熟练地往药台看去,一眼就找到了正在磨药的阿澄,声音低哑道:“阿澄,替我抓几副药。”这般沙哑如公鸭的嗓子,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阿澄抬眼一见是熟人来了,也就不放下手边工作,继续研磨药物,边磨边问:“这是又上火了?还是嗓子又疼了,牙又肿了?”
熟人就是好,心有灵犀,一猜就准,辞桢答道:“都有。”
她又补充了句:“过几日我还有活计,你给我开几副见效快的。”
“我忙着呢。你自个取吧。”
阿澄放下捣药棒,手点了几个药柜的位置,又依次说了份量,便又继续开始捣药了。
“这么放心,你就不怕我多拿了呀?”辞桢言语中还带着点客套。
说的话稍微客气,人却十分不客气,她按着阿澄的指示依次拉开药柜。
阿澄哼哼了几声,瞥了她一眼,无所谓道:“习惯了,哪次来你不是讨价还价。”
多拿确实也是她叶辞桢能干出来的事,反正这叶娘子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
这样说可就真真有些见外了。
辞桢一边取着草药,一边回应他:“话可不能这样说。”
“今朝你给我些便利,等你百年之后啊,我也给你便利。”
“生前事我管不着,身后事我定给你办妥了。”
她家的棺材可是这一带是最有名的,辞桢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赠阿澄一副好棺材,他的后事她定给他风光大办。
阿澄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挺有兴致地配合鼓掌。
末了,阿澄才说:“合着咱们是互利共赢呢。你这嗓子,我劝你还是少说些话吧。”
“那当然。我省得呢。”辞桢回答得迅速坚决,不带一点思考。
门外进来的人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辞桢眉头微微皱起。
少年一身玄色素衣,身上没有其他的饰物,简单却不失质感,他直径向二人走来。
阿澄迅速放下手中的捣药罐子,擦净了手,迎了上去。
“贵客可有什么想要的?”他笑得灿烂,仔细地介绍着药材及效果。
齐安看看他,顿了顿,才道:“借一步说话。”
阿澄会意,掀开里间帘布,齐安走进去,他随后。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齐安才走出来了,他手里拧着几大包包装好的药,脚步匆匆离去。
药的气味很浓,辞桢在外边都能闻见,看来是副猛药。药上的包纸也是最精致的一等,说明这药不便宜,可见不是他自己能用得起的。
这般精贵的药,想来只有他家主子会用了。可什么境况才会到用猛药的地步。
全程看着这个少年进来又出去,辞桢若有所思。
见着阿澄也从里间出来了,辞桢拦住他,一条腿横搭在方凳上,月眉轻挑,杏眼流转,她瞅瞅他,视线又转向门外,眨巴着那对灵动的眸子。
阿澄也看向她,同样地挤眉弄眼,抿出了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微笑。
他知道,面前的小娘子又想听八卦了。
“不方便说?”辞桢干脆挑明了。
“都进里边了,你说呢?”阿澄略略扬了下巴,指指里边,提醒道。
“是疑难杂症?还是说无可救药的那种?”她还不死心,追问着。
“祸从口出,贵人的事少打听。与其关注这些,你何不看看自个,快回去治嗓子吧。”阿澄又瞥她一眼,已经提醒得很明显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辞桢瞬间心神领会,她眉头挑得更高,双手作状捂住嘴,使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会忘掉的。
她直觉向来灵敏,又是买棺材又是买猛药的,结合上梦里的情形,还有那被刺杀的经历,这莫不是做了最坏打算,提前置办身后事了。
就是这般聪明,仅从几处蛛丝马迹中就能联想发掘到真相,她为自己的聪慧感到骄傲,唇角不禁上扬起来。
思绪又飘回数日前,推开木门那霎时,惊鸿一瞥,那个长身玉立,如松间明月一般温润出尘的青年,惊魂之余,那俊颜也差点乱了她的心。
可惜,可惜矣,命运多舛,上天不愿假流年。
这样一个长得跟谪仙似的人物,辞桢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喃喃自语:“可惜了……”
齐安回到别院,已是日暮,他把药包半掩在袖里,瞧着左右无人,才快速进了里堂。
“郎君看了这么久,也该歇歇眼睛了。”齐安适时奉上一盏热茶汤。
柳聿璋接过来,随意饮了几口口,视线未离开,心绪还在那册子上。
他知道郎君是在看暗卫收集来的岭南各州县的资料,人常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凡事都要讲究个度,勤政是好事,但太操劳却要不得。
“这只是个过渡的地儿,郎君不必太操心。”
待风头一过去,他们便能回长安了。来这荒蛮边郡,不过是做个样子。
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如是想着。
柳聿璋知道齐安的意思,目光却仍集中在册子上,白皙修长的指划过一页,双眼迅速扫过这些地名,他温声道:“既然来了,就把份内的事情做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