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接触
那些被姚易星藏得极深的旧人旧事，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过，重重叠叠的画面几乎带来了某种眩晕的感觉，姚易星难以忍受地想要呕吐，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他心里万丈峰峦层叠而起，面上只露出几粒碎石：“讨厌你干什么？都多大人了，斤斤计较那些，没意思。”
他说的并不是小时候那点鸡毛蒜皮，而是和少年时期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林潜听姚易星在这儿编排了半天，还刻意把自己留到压轴才出场，分明就是还恨他的意思，这会儿又冠冕堂皇地说“没意思”，也没拆穿姚易星，熟练地将话题扯回工作上：“你是最近才进圈吗，之前好像没怎么听过你。”
他是在转移话题，没想到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地戳中了姚易星的痛点。
姚易星干笑两声：“不是，最近准备退圈了，才接的这部剧。”
林潜目光闪过一丝诧异，又被他压下去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对姚易星说，只好沉默半晌，说：“嗯，要是以后工作有问题，你......”
姚易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林潜接下来的话准是“可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你解决”，在所有的社交礼仪中，这句话出场频率高得出奇。
这是一种看似熟络，实则客气生疏的话术。
正符合他们俩现阶段的关系。
在这古怪的气氛愈演愈烈，姚易星祈求导演能把他们之间任何一位叫走的时候，向敏回来了。
她举着一根冰棒，捏着两头从中间拧开，一半叼进嘴里，一半握在手心朝姚易星挥舞：“姚哥！看！咱们剧组太神奇了，大冬天还能弄到冰棍吃，分你半个......咦？”
向敏声音惊起两个人的注意，齐齐回头看他，四道目光钉子似的把她钉在了原地。
向敏咬冰棍的“卡擦卡擦”声渐缓，显出几分迟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林潜打了招呼：“林哥好啊，你们两个......”
林潜推了推眼镜，礼貌回应了向敏：“叫我‘林潜’就行，刚才路过这里，和他聊了两句。”
向敏：“哦——”
她拉长了腔调，顺手将剩下的半根冰棍递给姚易星，同时有点奇怪：不是说路过吗？怎么路完了还没走？
她虽然算是林潜的粉丝，但做得到公私分明，知道娱乐圈水深得很，林潜看着人好，背地里是个什么样她可不知道，万一这家伙不是好鸟，想借机对姚易星做点什么，她要是没早察觉出来，可就完蛋了。
不过按照姚易星那点粉丝量，他们两个之间有点什么被爆出来，可能还是姚易星占了林潜的便宜？
向敏思索着，却发现林潜目光着处不对。
这人老盯着自己手里那半根冰棍看干什么？还看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早上吃这冰棍窜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戳在原地，好半天后，姚易星忍无可忍地拉走向敏，辞了别：“我们下午有戏，先走了。”
向敏呆呆地跟着姚易星走了几步，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等等，你们两个不会真认识吧？”
姚易星随口胡诌：“认识，我小号是他黑粉头头，今天不小心被抓包了。”
向敏张了张嘴，信了姚易星的胡言乱语，一路上尽显职业操守，悉心教导姚易星应该怎么样怎样小心谨慎。
听得姚易星头都大了两圈，最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她才缓解。
他是为了逃开林潜说那些话不假，但下午有戏也是真的。
还是和林潜的对手戏。
他在这部剧里，一共三场戏，全跟林潜有关。
下午的戏是剧里哥哥弟弟和好后，营地地址遭叛徒泄露，敌方借暴雪天气夜袭营地，哥哥身份特殊，弟弟穿过战火奔向哥哥，护送哥哥撤退。
他知道弟弟该以怎样的状态奔向弟弟，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以角色的身份奔向林潜。
尤其是......刚短暂的接触过后。
正当时，服装师抱着一大堆衣服进了门，依次分发给室内的演员们。
姚易星接到了自己军装，立马拿去换上。
那军装做得很逼真，血迹、污渍、破洞，应有尽有，看着满是风尘的痕迹，姚易星感慨万千，似乎顺着这件衣服，真的能触摸到弟弟这个角色的灵魂一样。
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人物的复杂演绎出来。
化完妆，演员们就跟着场务的指引到了场地。
下午是战场戏，需要爆破工具，爆破师和烟火师正配合着测试道具。
爆破戏不比一般戏份，具有一定危险性，拍戏前爆破师得做好炸点，还得测量演员安全距离，并进行试爆，最后演员也要与爆破师配合，在指引下进行走位。
姚易星是第一次拍爆破戏，不免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爆破师测量好了安全距离，烟火师引爆了用以制造爆炸场面的“药头。”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逼真的烟雾缭绕在炸点上空，被风雪分刮殆尽后，测试道具依然完好地安置在原地。
重复几次后，爆破师确定了安全距离，用大喇叭喊起了演员。
姚易星应声而出，沿着爆破师给出的位置走，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不会被烟火波及。
群演们也在安排下纷纷就位，一场危险的爆破戏就要开拍了。
摄影范围外，副导演喊道：“各部门就位！预备——”
爆炸声适时响起，黑中带紫的烟雾带着呛人的气味一团一团往人鼻腔里涌，像是凶恶的怪兽凶猛地侵袭着人类的地盘，空气逐渐稀薄，逼得人开始缺氧，轰隆隆的爆炸声又不断炸开在耳边，紧贴着人似的。
姚易星头皮一阵发麻，忽然发现自己看不强路了。
烟雾太浓了！
刚才试爆的时候从外面看并没有这么严重，身处浓雾深处时，才体会得到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群演们慌乱地跑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姚易星看不清路，也不清别人说的话，只能依据本能跑，在耳边尖叫声愈响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烟......怎么还没散？爆炸声怎么还在继续？
他因出神脚步迟疑了一下，导演都没有喊。
紧急关头，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快跑！爆破装置出问题了！”
姚易星听到了声音，眼睛却被熏得睁不开。
而且他只知道自己身边那些地方有爆破装置，其他地方并没有踩过点，要是就这样乱跑，跑错了怎么办？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前面跑。
姚易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跟着我跑。”
服装间时，他第一次在现实里听到这个声音，只是觉得莫名熟悉，没有往其他方面想，经过几天接触，姚易星听到这个声音反应就灵敏多了。
昏暗的视野里，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林潜的背影。
在这样的慌乱之中，姚易星心乱如麻地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专程跑过来？
没人回答他，林潜只是不管不顾地带着他跑，直到跑了很远，烟雾在工作人员的处理下偃旗息鼓。
林潜停下脚步，转身问他：“眼睛怎么样？”
姚易星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感到没有那么痛，才敢完全地睁大眼睛，这一睁，一滴生理性的眼泪就被挤了出来，姚易星下意识“嘶”了一声。
林潜忙冲惊慌的人群喊：“医护人员有吗？！”
“别别别！”姚易星一把拉住他：“我没事，只是刚才烟太大了，有点熏。”
林潜依然半信半疑地盯着姚易星，好像姚易星是个会拿自己健康撒谎的法外狂徒。
姚易星无奈地笑了一声：“真没事。”
林潜再三确定他真的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要是之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联系医护人员。”
他们这边慌乱刚过，不远处工作人员就急急忙忙地跑去处理现场，几个演员的助理也焦急地到处跑，找自己家演员，生怕出点什么事，蒋导发了火，正怒气冲天地训斥新来的烟火师。
姚易星看着忙乱的人群，听着耳边惊吓过后凄厉的哭腔，百感交集地问：“你们爆破戏经常会这样吗？”
林潜愣了一下，回答：“也没有经常这样......今天应该是烟火师多引爆了几个炸点，幸好没有造成伤亡。”
姚易星没有问林潜为什么从那么远的地方冒着生命危险跑过来救他，林潜也默契地不提起，只是跟姚易星解释着剧组里需要注意的诸多事情。
当然林潜讲得心不在焉，姚易星也没有认真听。
他想起烟火中林潜的背影，奇迹般地对自己的戏份有了理解。
弟弟那样的性格，去救哥哥时应该怀揣着胆怯，但不能只有胆怯，还要有抛去胆怯后为兄、为国牺牲的壮烈豪气。
林潜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对了，我加一下你微信吧，到时候有什么不了解的，问我就行。”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垂下的眼睫却掩饰着忐忑。
姚易星下意识回答：“嗯”。
可能是方才烟雾里姚易星真的被熏缺氧了，反应慢吞吞的，好友申请弹过来时，姚易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回答了什么。
等等，什么就“嗯”了？
他心里万丈峰峦层叠而起，面上只露出几粒碎石：“讨厌你干什么？都多大人了，斤斤计较那些，没意思。”
他说的并不是小时候那点鸡毛蒜皮，而是和少年时期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林潜听姚易星在这儿编排了半天，还刻意把自己留到压轴才出场，分明就是还恨他的意思，这会儿又冠冕堂皇地说“没意思”，也没拆穿姚易星，熟练地将话题扯回工作上：“你是最近才进圈吗，之前好像没怎么听过你。”
他是在转移话题，没想到哪壶不开提哪壶，精准地戳中了姚易星的痛点。
姚易星干笑两声：“不是，最近准备退圈了，才接的这部剧。”
林潜目光闪过一丝诧异，又被他压下去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对姚易星说，只好沉默半晌，说：“嗯，要是以后工作有问题，你......”
姚易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林潜接下来的话准是“可以找我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你解决”，在所有的社交礼仪中，这句话出场频率高得出奇。
这是一种看似熟络，实则客气生疏的话术。
正符合他们俩现阶段的关系。
在这古怪的气氛愈演愈烈，姚易星祈求导演能把他们之间任何一位叫走的时候，向敏回来了。
她举着一根冰棒，捏着两头从中间拧开，一半叼进嘴里，一半握在手心朝姚易星挥舞：“姚哥！看！咱们剧组太神奇了，大冬天还能弄到冰棍吃，分你半个......咦？”
向敏声音惊起两个人的注意，齐齐回头看他，四道目光钉子似的把她钉在了原地。
向敏咬冰棍的“卡擦卡擦”声渐缓，显出几分迟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林潜打了招呼：“林哥好啊，你们两个......”
林潜推了推眼镜，礼貌回应了向敏：“叫我‘林潜’就行，刚才路过这里，和他聊了两句。”
向敏：“哦——”
她拉长了腔调，顺手将剩下的半根冰棍递给姚易星，同时有点奇怪：不是说路过吗？怎么路完了还没走？
她虽然算是林潜的粉丝，但做得到公私分明，知道娱乐圈水深得很，林潜看着人好，背地里是个什么样她可不知道，万一这家伙不是好鸟，想借机对姚易星做点什么，她要是没早察觉出来，可就完蛋了。
不过按照姚易星那点粉丝量，他们两个之间有点什么被爆出来，可能还是姚易星占了林潜的便宜？
向敏思索着，却发现林潜目光着处不对。
这人老盯着自己手里那半根冰棍看干什么？还看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早上吃这冰棍窜了？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戳在原地，好半天后，姚易星忍无可忍地拉走向敏，辞了别：“我们下午有戏，先走了。”
向敏呆呆地跟着姚易星走了几步，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等等，你们两个不会真认识吧？”
姚易星随口胡诌：“认识，我小号是他黑粉头头，今天不小心被抓包了。”
向敏张了张嘴，信了姚易星的胡言乱语，一路上尽显职业操守，悉心教导姚易星应该怎么样怎样小心谨慎。
听得姚易星头都大了两圈，最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她才缓解。
他是为了逃开林潜说那些话不假，但下午有戏也是真的。
还是和林潜的对手戏。
他在这部剧里，一共三场戏，全跟林潜有关。
下午的戏是剧里哥哥弟弟和好后，营地地址遭叛徒泄露，敌方借暴雪天气夜袭营地，哥哥身份特殊，弟弟穿过战火奔向哥哥，护送哥哥撤退。
他知道弟弟该以怎样的状态奔向弟弟，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以角色的身份奔向林潜。
尤其是......刚短暂的接触过后。
正当时，服装师抱着一大堆衣服进了门，依次分发给室内的演员们。
姚易星接到了自己军装，立马拿去换上。
那军装做得很逼真，血迹、污渍、破洞，应有尽有，看着满是风尘的痕迹，姚易星感慨万千，似乎顺着这件衣服，真的能触摸到弟弟这个角色的灵魂一样。
可是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人物的复杂演绎出来。
化完妆，演员们就跟着场务的指引到了场地。
下午是战场戏，需要爆破工具，爆破师和烟火师正配合着测试道具。
爆破戏不比一般戏份，具有一定危险性，拍戏前爆破师得做好炸点，还得测量演员安全距离，并进行试爆，最后演员也要与爆破师配合，在指引下进行走位。
姚易星是第一次拍爆破戏，不免有些紧张。
不一会儿，爆破师测量好了安全距离，烟火师引爆了用以制造爆炸场面的“药头。”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逼真的烟雾缭绕在炸点上空，被风雪分刮殆尽后，测试道具依然完好地安置在原地。
重复几次后，爆破师确定了安全距离，用大喇叭喊起了演员。
姚易星应声而出，沿着爆破师给出的位置走，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安全的，不会被烟火波及。
群演们也在安排下纷纷就位，一场危险的爆破戏就要开拍了。
摄影范围外，副导演喊道：“各部门就位！预备——”
爆炸声适时响起，黑中带紫的烟雾带着呛人的气味一团一团往人鼻腔里涌，像是凶恶的怪兽凶猛地侵袭着人类的地盘，空气逐渐稀薄，逼得人开始缺氧，轰隆隆的爆炸声又不断炸开在耳边，紧贴着人似的。
姚易星头皮一阵发麻，忽然发现自己看不强路了。
烟雾太浓了！
刚才试爆的时候从外面看并没有这么严重，身处浓雾深处时，才体会得到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群演们慌乱地跑起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姚易星看不清路，也不清别人说的话，只能依据本能跑，在耳边尖叫声愈响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烟......怎么还没散？爆炸声怎么还在继续？
他因出神脚步迟疑了一下，导演都没有喊。
紧急关头，不知道是谁喊了句：“快跑！爆破装置出问题了！”
姚易星听到了声音，眼睛却被熏得睁不开。
而且他只知道自己身边那些地方有爆破装置，其他地方并没有踩过点，要是就这样乱跑，跑错了怎么办？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前面跑。
姚易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开，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跟着我跑。”
服装间时，他第一次在现实里听到这个声音，只是觉得莫名熟悉，没有往其他方面想，经过几天接触，姚易星听到这个声音反应就灵敏多了。
昏暗的视野里，他费劲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林潜的背影。
在这样的慌乱之中，姚易星心乱如麻地想：为什么？
为什么要从那么远的地方专程跑过来？
没人回答他，林潜只是不管不顾地带着他跑，直到跑了很远，烟雾在工作人员的处理下偃旗息鼓。
林潜停下脚步，转身问他：“眼睛怎么样？”
姚易星缓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感到没有那么痛，才敢完全地睁大眼睛，这一睁，一滴生理性的眼泪就被挤了出来，姚易星下意识“嘶”了一声。
林潜忙冲惊慌的人群喊：“医护人员有吗？！”
“别别别！”姚易星一把拉住他：“我没事，只是刚才烟太大了，有点熏。”
林潜依然半信半疑地盯着姚易星，好像姚易星是个会拿自己健康撒谎的法外狂徒。
姚易星无奈地笑了一声：“真没事。”
林潜再三确定他真的没有问题，才松了口气：“要是之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早点联系医护人员。”
他们这边慌乱刚过，不远处工作人员就急急忙忙地跑去处理现场，几个演员的助理也焦急地到处跑，找自己家演员，生怕出点什么事，蒋导发了火，正怒气冲天地训斥新来的烟火师。
姚易星看着忙乱的人群，听着耳边惊吓过后凄厉的哭腔，百感交集地问：“你们爆破戏经常会这样吗？”
林潜愣了一下，回答：“也没有经常这样......今天应该是烟火师多引爆了几个炸点，幸好没有造成伤亡。”
姚易星没有问林潜为什么从那么远的地方冒着生命危险跑过来救他，林潜也默契地不提起，只是跟姚易星解释着剧组里需要注意的诸多事情。
当然林潜讲得心不在焉，姚易星也没有认真听。
他想起烟火中林潜的背影，奇迹般地对自己的戏份有了理解。
弟弟那样的性格，去救哥哥时应该怀揣着胆怯，但不能只有胆怯，还要有抛去胆怯后为兄、为国牺牲的壮烈豪气。
林潜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对了，我加一下你微信吧，到时候有什么不了解的，问我就行。”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垂下的眼睫却掩饰着忐忑。
姚易星下意识回答：“嗯”。
可能是方才烟雾里姚易星真的被熏缺氧了，反应慢吞吞的，好友申请弹过来时，姚易星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回答了什么。
等等，什么就“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