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画舫大火

书名:汉武妖娆 作者:汉滴 本章字数:5986 下载APP
匈奴使臣到临,太子刘荣率文武百官在渭水前迎。
  “彻儿,你能帮我打探一份使臣名单吗?”我拉着刘彻请求。
  “这恐怕很难,只知道领头的是匈奴太子、浑邪王,其余匈奴官员并未有听说。”刘彻摇头。
  “你能让你姐夫帮我打探,里面有没有一位叫赵信的匈奴小侯爷。”我低头思虑,再次向刘彻请求。我急迫打探赵信的消息,非单为了与大哥重逢,更重要的是,如果赵信在匈奴使臣之列,那将对我大有裨益。
  “我有一个办法,等匈奴使臣入宫的时候,我们偷偷跑大宴之上去看,你亲眼去看看,有没有你的大哥!”
  一时之间,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居然大胆地接受了刘彻的主意。
  入未央宫,听天子朝!隆重庄严的大典过后便是皇家设的大宴,大宴排开于宣室前殿,大红喜毯自膝下蔓延,云卷麒麟纹方台上置美酒金樽,丝竹声乐呕哑嘲哳,舞姬甩袖纷沓登场,未央宫一片升平。
  这是最高规格的筵席,我和刘彻躲在坐最后一排的屏风之后,小黄雀守在外头给我们把风。
  皇上上座,而居次座的……眉目清秀,有着匈奴人身上极少见的儒雅之气,不正是赵信大哥吗?
  再次座的应该是浑邪王,那我岂不是可据此推断——赵信哥哥成了匈奴太子?!
  “你见到大哥了吗?”刘彻拉拉我的衣角。
  我摇摇头,屏声不敢说话。
  《鹿鸣》音起,歌舞轻曼,美人妙目逐歌调流转,舞袖如波纹粼粼,水光潋滟。浑邪王瞪着的眼睛大如铜铃,口中大呼过瘾!
  百官风度俱佳,美髯翩翩。长公主馆陶居于皇上边侧,而栗姬未得分封皇后,也只能屈身充作皇上宠姬,居于后列。
   王夫人这次受了额外恩赐,得以入宴,和栗姬并列,栗夫人的脸色自然不善。
   馆陶长公主时不时瞥眼栗姬,神色鄙夷。看来大长公主的气还没消呢,这对刘彻来说实是莫大的好消息!
  “好歌舞,好酒!”歌舞声毕,久久方回神的浑邪王端起酒杯向皇上敬贺,毫不吝赞。
    匈奴歌舞豪放,女子衣着多肩宽袖窄,哪像汉朝歌舞,曲裾回旋,蔚然有风,此番歌舞绝非尔尔,在场之人都看得痴迷。
   “长安城物阜民丰,未央宫更见天地之大。於单平素就慕汉风,学汉语,而今得见大汉繁华,方知纸上得来终觉浅,定当与陛下多多言谈,领略长安大观,方不枉此千里之行!”赵信大哥开口说话了,言语谦虚有礼。
  “匈奴太子竟如此谦虚,有礼有节,让朕拜服。德不孤必有邻,汉匈邦交稳固,可为万世开太平。”皇上赞许地表示,对匈奴太子非常赞赏。
  我总算是看明白了,赵信哥哥是伪装成匈奴太子於单,参加了大宴。
  可我该怎么才能同他说上话呢!
   “风景还数大匈奴!”浑邪王不乐意了,他声音粗犷,一开口便将一干细碎声压了下去,“祁连山下六畜兴,焉支山上胭脂色!”
   众人都自觉地低下头,几位老臣眼珠骨碌碌转,不自觉地又开始窃窃私语,我皱着眉头望眼赵信,却未见他有所示意。馆陶长公主笑脸相迎,对着浑邪王道:“王爷所言六畜我们倒是见过,可不知这胭脂是何神物,类麒麟乎?”
   原是在场大臣都不明就里,直将“六畜”与“焉支”对应,才会小声议论。恰长公主心直口快,一时说了出来,可这回答委实令人汗颜担忧。
  “胭脂是我们匈奴女人涂在脸上的,盛产于焉支山上,公主殿下可以试试。”浑邪王说着命人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呈给长公主。
  馆陶长公主见有礼物,倒是欢喜的紧,浑然不在意方才失语,招呼坐于身侧的王夫人细细研究。
  馆陶还用手指点着胭脂,抹到王夫人脸上,王夫人面上多出两团红云。
  在场的嘉宾都不由乐了,浑邪王更是笑出声来。
   “这位长公主和贵妃,可有千金。若是有,则可嫁给我们於单太子,由於单太子每天为你涂抹胭脂可好?”浑邪王笑意犹见,在座的大臣却面露难色,整个宫室鸦雀无声。
   王夫人和馆陶长公主垂眸不语,皇上说话了,“浑邪王此番献上胭脂,与我大汉结秦晋之好,可谓一段佳话。不过和亲议计,关乎甚大,可从长计议。”
   “单于初定太子,想来也是我匈奴朝的盛事。我天单于和大汉天子素有姻亲之盟,此番两国都得上天恩泽庇护,好事不如成双,我家太子为人宽厚,素善黎民,如果能和贵国公主缔结鸳盟,此恩荣可延至后世,千秋万代传颂!”
   “朕已命太子全权负责此事,我朝太子为於单太子谋划婚姻大事,想来又是一段佳话。”皇上表示自己已重视此次和亲。
  赵信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别有深意地说了句:“汉家的女儿真当个个美丽聪慧,不知哪位公主会是於单良配。思之甚切,皇上与太子殿下万不可辜负本王!”
  刘荣向赵信举杯,郑重表示:“孤王与有荣焉。孤王太子妃如何选,和亲公主便如何选,定不负匈奴太子所托。”
    随后,双方举杯相敬,未央宫一片觥筹交错。
  我拉着刘彻退了出去,快步走在前面,刘彻见我心事重重,追问:“你见到大哥了吗?”
  我刚想回答他,恰在此时,我听见角落里,小黄雀似在和匈奴侍卫争吵。
  “我要把你绑到匈奴去。”匈奴人要挟小黄雀。
  “你绑呀,你绑呀!别说匈奴,就算长安城,未央宫,你也绑不出去。”小黄雀瞪着眼睛回怼。
  那匈奴侍卫竟直接扛起小黄雀,飞速地往外走,小黄雀敲打着他的后背:“放开我,放开我。”
  我和刘彻赶紧跟了上去,刚欲喝止,却见匈奴侍卫到至拱门口,又把小黄雀扛了回来,老老实实放了下来。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哼,偏不告诉你!”小黄雀扭着头,后退一步,说完便匆匆离开。
  “快过来!”刘彻赶紧招呼小黄雀到自己身边。
  小黄雀也见到了我和刘彻,她示意我们不要叫她名字。刘彻护住了她,“你没事吧?”
  我望着那匈奴侍卫,忽然跑了上去,跟他说道:“你是匈奴太子的护卫?”
  “你是谁?”对方质问我。
  “我是未央宫中的十殿下,我想约你们於单太子一叙,三日后落芸舫。”我想了想,又加了句,“你告诉他,长安有故人,丹心照明月,他会来的。”
  这侍卫记下,又指着小黄雀,同我说道:“那你得带上她一起来。”
  “她是宫里的人,这可由不得我!”我狐疑地表示。
  “那你是决计见不到太子殿下的,还是老实照做,我可以安排。”他毫不示弱。
  “可以。”我看了眼小黄雀,又看了眼眼前高大阴鸷的匈奴人,还是答应了他。
  回漪兰殿的路上,刘彻一直追着我问,“丹心,你为什么要约见匈奴太子?”
  “你为什么自作主张,说你是十殿下,还要让我跟着你出宫呢?”小黄雀也觉得我擅作主张,对我颇有微词。
  “刘彻,我要借你的身份,和匈奴太子攀谈。”我安排起计划,对小黄雀格外吩咐道,“小黄雀,你可莫要得罪那匈奴侍卫,此人身份怕是不同寻常……若你被他逼问,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时候,你便说你是阿娇翁主,准能吓唬到他。”
  “我……还要假扮阿娇翁主,为什么呀?”小黄雀不解。
  “三天之后,你们就知道我的计划了。”我很笃定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也不确信事情结果会如何,但总归,这在我看来,是帮助刘彻、帮助漪兰殿最好的策略。
  我没有把详细的计划说明,但刘彻和小黄雀还是听从我的吩咐,从王夫人那获取了出宫的许可。
  三日之后,我带着刘彻、小黄雀在落芸舫和匈奴太子一行人会面。
  我顺利登临落芸舫,赵信哥哥一众已在此等候。
  “於单太子久等了。”进入厢房,我主动打招呼,对面坐着的赵信哥哥抬头望过来,见是我,一时间愣住了。我穿着刘彻的衣服,蟒袍玉绶,自信颇有几分皇子的姿势。
  “你们……先下去。”赵信果断屏退左右,昨晚欺负小黄雀的侍卫也在场,不肯退去。我仔细看了看他,此人高大英俊,鹰钩鼻高眉骨,浑身散发凌厉气势,很典型的匈奴人模样。
  “你也先下去,我跟你们太子有话单独要说。”赵信似不方便屏退他,可我现在的身份可是大汉王子,我灵机一动,便喝令他退下。
  他瞪着我,却也老老实实照做。
  “赵信哥哥……”门吱声合上,我赶紧上前,抓住赵信手臂,与赵信相认。
  “丹心……”赵信哥哥也打量着我,看到我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难以置信,“你还活着,我们还能再见面,太好啦!”
  “我冒用了王子的身份,我现在是十殿下刘彻的心腹,替他做事。”我主动坦诚自己的身份,“大哥,时间紧迫,丹心有一事求大哥相助。”
  “何事我能助你?”赵信疑惑。
  “此次和亲,选和亲公主由谁定夺?”
  “自然是於单太子。”
  “他可有说过要选谁吗?”我追问。
  “只说要娶到真正的汉家公主,不能让大汉朝像之前那样用宫女搪塞。”
  “你能否先提议,要以落芸舫舫主霍织艳、馆陶长公主之女陈阿娇为和亲公主呢?”我大胆提议,“当然,她们二人不会真正嫁给於单太子的,我只是想借此闹腾一番。”
  “落芸舫舫主,倒是听浑邪王提起过,琴倾长安,浑邪王已夸赞许久,我们早有留意;至于阿娇翁主,金枝玉叶,忝列其中,也未有不妥。”赵信思虑,“你要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得霍织艳者失天下,得陈阿娇者得天下。”我说出这大逆不道之话,不觉吸了一口气,“当今太子刘荣爱霍织艳而憎恶阿娇,储君之位并不稳固,诸位皇子都有机会。”
  “你要帮助刘彻夺嫡,可是盘算已久?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你考虑清楚啦?”赵信内心大受触动。
  我点点头,无比辛酸,也无比肯定地告诉他:“我们得罪了东宫,刘彻娶不到阿娇,也做不了胶东王,迟早会被清算的。实在是被逼无奈,没有办法的事。”
  “为兄愿倾力相助。”赵信向我保证,会倾力相帮。
  我感激地向赵信表示谢意。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匈奴侍卫和小黄雀、刘彻的争吵之声。
  “我叫阿仙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就不肯告知了?”那匈奴侍卫自称是阿仙奴,非得逼小黄雀自报姓名。
  我叮嘱过小黄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此时,落芸舫又有琴音袅袅升起。赵信凝神倾听,好一会儿我才告知他:“这是霍织艳的琴技。”
  我和赵信走了出去,二人拾级而上,见到霍织艳在阁楼上弹琴。
  “有幸听霍姑娘弹奏一曲,实乃平生乐事。”赵信礼貌地表示,见了霍织艳的绝美容颜,也不由心生赞许。
  “那再给你们弹一曲吧,弹完这一晚,我也要走了。”霍织艳不无惆怅地表示。
  霍织艳专注弹琴,我拉了她身侧的子夫离开,问道,“霍姑娘是要离开落芸舫吗?”
  子夫点点头,已是十分伤心,我又问她:“卫青可是回来了?”
  她摇摇头。
  卫青仍是下落不明,那平阳的心结还是不能解。我靠着船舷,听着清澈琴声,听着涛涛江声,望着远方的点点星火,不由愁绪万千。
  正当此时,有姑娘从另外房间里跑出来,扑着花帕,四处叫嚷,“着火了!”
  我回神,发现火苗四处乱窜。此时落芸舫正在河流最中央,想往两岸靠岸,都是不可能的。
  “你们有几艘能下放的小船?”我问子夫。
  “只有一艘。”子夫犯难,“可我们未必能取到这艘小船,下面都是火……”
  “姑娘,我们可怎么办呀?”子夫问霍织艳,“我们快逃吧。”
  “我的画舫要被烧没了,我该跟着它一起沉入渭水中。你跟他们走吧,我不走。”霍织艳仍端坐着,仍在抚琴,只是节奏也变得急促。
  “霍姑娘,莫要意气用事,快走!”我也催促霍织艳赶紧离开。
  “我来劝姑娘,你们顾好自己。”子夫劝我和赵信赶紧离开。
  我拉着赵信下楼,发现楼下的已是火光冲天。
  “丹心!”刘彻正与阿仙奴、小黄雀商议如何逃难,见我过来,急切地直呼我的名字。
  “彻儿,我来救你!”我跑到刘彻面前,抱住了他,紧紧拥在怀里,在他耳边告诉他,“哪怕我死了,我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丹心。”刘彻抓着我的手,“我们都能活,眼下我们都是一样的,不是主仆,是兄弟。你顾好自己,不用管我。”
  刘彻的话让我眼含热泪,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坚毅又凝重,那一刻,我慌乱的心也随他一样,变得坚定又力量。
  “眼下怕是跳入江中,才有活路。”四处已无可走之路,我问刘彻,“你会水吗?”
  刘彻摇摇头,明显退缩,“我宁愿被火烧死,也不愿活活淹死。”
  “我会水,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让你有事。”我劝慰刘彻。
  “大哥,我……”我想到了赵信,一时竟无法顾及他,“丹心对不住……你要保重!”
  “时不待我,就此决定。我们岸边见!”赵信浑然不在意,他已经做了决定。
  “殿下,殿下!”小黄雀惊叫着。
  我们望过去,匈奴侍卫竟抱着小黄雀,已站到了船舷边上,小黄雀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小黄雀身材娇小,此刻在高大的於单怀里,像一个小孩。
  “我认真抱着你要把你丢入江中,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也不把注意力放我身上,我生气了,这次可真不客气啦。”这匈奴侍卫竟威胁小黄雀。
  “你……你……丢好了……反正我是淹不死的……”小黄雀毫不示弱,她也不望阿仙奴,心思完全在她的主子刘彻身上。
  “你放开她!”刘彻气急败坏,追了上去。
  “那好,我们一起飞,一起死。”还没等刘彻追上,阿仙奴竟抱着小黄雀跳入江中。
  赵信也追了上去,望了一眼,便也跳入渭水之中。
  看着几人在河中扑腾,最先找到方向的竟是小黄雀,小黄雀顺着水游了起来,将处于船只旋涡口的阿仙奴带离了危险。
   四处火光渐明,霹雳声渐脆,头顶火漆剥落,房间内已是一片火海。门梁上落下了滚木,我将滚木丢入江中;随后用脚踹了一扇窗下来,再次丢入江中。
  “我跳了,我在下面接应你!”我和刘彻互看一眼,我先跳了下去,跃入江中,努力从茫茫江水中浮出水面,再望落芸舫,落芸舫已陷入火海了,江天火光一色,映照了半边天空。
  “丹心,我好像听到姐夫在唤我!”刘彻忽地冲着江中大喊,又是焦灼,又是害怕,又是犹豫,已濒临崩溃。
  “没时间啦!快跳呀!”大火与刘彻近在咫尺,随时可以吞没他,我催着他。
  刘彻终于咬咬牙,站上了船舷,“啊!”的一声怒吼,跳入了茫茫江中。
  我第一时间拉上沉于江中的他,拉着他往小黄雀方向游去,刘彻起伏着,很是难受,我也只能勉力支持。 
  渐渐地,有了救援船只出现在江心。
  卫尉韩安国带着人马过来了,我喜出望外!
  有黑影在江面上飞掠,我睁眼看仔细,有一黑衣人点足水面,手中银钩闪闪,向着离我五丈远水面上零星亮光奔去,大手一捞,竟从水面提起一人来。
  被掣肘之人白衣黑发落下,我看的清楚——那人是霍织艳。霍织艳被他揽入怀间,此人又迅速地飞掠而走,悄无声息地不见踪影。
  我将刘彻放置于小舟之上,他已陷入昏迷。我双手扣着小舟,也没有再爬上去的力气,小舟之上的船家拉起了我。
  我望着远方落芸舫,只剩水中的残存的影子,已一寸寸葬身鱼腹,沉入渭河江心。
  我的眼睛生疼,心下悲切——究竟是何人,如此不择手段?
  我实在有些扛不住,忽而想起自己还有问话,却只能迷糊喊着,“赵信哥哥,赵信大哥……”
  我越挣扎越沉沦,眼皮渐渐沉重,迷糊中听得边上之人急迫唤我,“刘丹心!”
  我意念尚存,却应不出声,周遭便也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