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钟灵毓捕捉到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姬华对沈檀舟一事,并非不上心。
她想到了先前在镇国公府看见的那一株蔷薇,说实话,依照沈檀舟那样的性格,若是真想砍一株蔷薇,任凭傅天青再怎么拦,也不会妥协的。
傅天青一句玩笑之言,确实让钟灵毓记了一下午。
她有心觉着姬华和沈檀舟之间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但就是因为说不清楚,所以才摸不着头绪。
钟灵毓道:“臣疑心有人想要借世子殿下来兴风作浪,好在臣抓捕世子殿下之前,未曾声张此事。待到风平浪静之后,臣再将他放出来,自可免些闲言碎语。不过李二的死,确实可疑,保不准是刘禹等人的作为。”
刘禹,内阁首辅兼军机大臣,刘党之首——也是陛下名义上的舅舅。
姬华面上闪过一丝厌烦,他叹了口气:“嗯,此事既与沈檀舟无关,还是早些将他放了。他在狱中,反倒不好解释。”
钟灵毓没再多说,她忙活了一天,东奔西走可谓是滴水未沾,眼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姬华也就没有再盘问,有意让她借居,但又怕民间的风言风语,只能命人送她出宫。
钟灵毓回府之前,又去了长安街走了一趟。
巡夜的侍卫瞧见是她,也没多问,就给她放了行。她沿着长安街,一路走到陆千凝出事的地方,驻足了片刻,到底没想明白,是什么人能在宵禁前来埋尸,又能匆匆从此地逃窜。
陆千凝失踪三日,陆府只是派人暗中寻找,想必不是普通失踪那么简单。
她觉着,陆千凝八成是私奔。
可若是陆千凝品性高洁,又岂会在婚期将近之时,夜半私逃?
不合理。
这些事情,还得明日去陆府在做探查。正欲抽身离开之际,她忽而见墙角黑影一闪。正当她以为自己眼花之时,却听见一声凄厉惊惶的猫叫。
夜深人静,分外可怖。
她扣紧刀鞘,不疑有他,立即跟上前。
可那小巷已经空空如也,再无影踪。
有人跟踪她。
可是各街道墙头高耸屹立,更别说墙上藤萝交织,纵然武功高强,也不能这样这样行踪诡秘,连影子都抓不到。
她心神恍惚,突然觉着自己说要五日查清真相,属实有些逞能了。
若是查不出来,她恐怕见不到今年的炮竹了。
钟灵毓吐出一口浊气,到底还是迈着沉沉地步伐往回走着。
府上的侍才被她交代过,不必等她回来。眼下夜深人静,只有几个巡逻的家丁冲她行了礼。她没再劳烦伺候的人,草草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可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她刚准备出府,徐泽已经连滚带爬地敲响了丞相府府的大门。
一瞧见钟灵毓那张冷脸,他倒是罕见地镇定了起来。
“大人!方才我前去大理寺当值的时候,就听街上有人沸沸扬扬地讨论着,说是陆府千金惨死,凶手系为世子殿下!”
四月的晨风还有些寒凉,钟灵毓握着刀柄的手一紧,眉头紧皱了起来。
“去看看。”
知道陆千凝出事的人也就只有陆家上下,可陆府恨不得将这件事藏在心窝里,断然没胆量吐露出来。
可这件事空口无凭,怎么就会传得这样广?
两人没走大路,从一条小路走到城中的茶馆,背着人上了二楼。
正清晨,按理来说茶楼里的人不会多,但今日楼下已经坐了一桌又一桌,多是一些游手好闲的老赖。说得正是昨天钟灵毓在碧云酒庄抓沈檀舟一事。
“诸君可知,昨日钟大人突袭碧云酒庄!将那小世子抓了个正着!听说那一把御赐宝刀正中小世子两腿之间——”嚼舌的那人一脸惋惜,两眉一皱,似叹似惧:“怕是镇国公家的香火呀!就此断了!”
奇了怪了,谁看见她拔刀了?
他话音刚落,另一桌的人就接上了:“何止呀!我听说那小世子血流如注,疼得是面无血色。能让咱们钟大人抓的,只怕进了大理寺就难有命出来了!”
钟灵毓心中无语,觉着徐泽那道听途说,属实有些不靠谱。
徐泽也轻咳一声:“谣言,谣言猛如虎。”
茶楼里就有人问:“那小世子犯了什么大事?能让钟大人亲自抓人?我可是听说钟大人早上刚在城北挖出一具女尸,如何有空去抓人呢?”
于是就有人接:“可不就是!你们说说,钟大人前脚挖了一具尸体,后脚就去抓人,这样巧得事情,缘何就碰到了一块了?”
徐泽忍不住往钟灵毓看了一眼,见钟灵毓神色清寒,凝神听着楼下那人嚼舌。
如果仅从她去了现场就能推断出沈世子被抓是因为杀人,那这些人可真是开了天眼了。
正想着,出声的那人又接着道:“我听说,死了的那人,是江南总督之女!陆千凝!”
这指名道姓的一声,在这七嘴八舌的热闹当中不免就带着些一锤定音的意味。
徐泽见钟灵毓眸光凝重,才道:“若非大人机警,八成不会猜到死者是陆千凝。可这些人,又是如何得知呢?”
钟灵毓说了句废话:“有人告诉,不就有人知道了吗?”
徐泽心中一惊:“大人是说,有人故意在京中散布谣言?”
散布沈檀舟杀害陆千凝,用来激化民愤,加上沈檀舟臭名远扬,如此煽动人心,为得是除去沈檀舟?
可沈檀舟是凶手一事,压根禁不起推敲,散布凶手和沈檀舟有关,是为了什么呢?
真正的凶手肯定知道钟灵毓抓沈檀舟是为何事,所以才借此在暗中煽风点火,激化矛盾。
但为什么是沈檀舟呢?
她将昨天在镇国公府的所见所闻,和徐泽说了一些。
徐泽听钟灵毓和他分析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栽赃沈檀舟,他道:“那我回头去问问,近来有没有人购置孔雀翎衣。柳玉和王安应当已经在大理寺了,想必已经将镇国公府的事情查明白些。”
钟灵毓点点头,决定先去陆府,回来再做盘算。
正欲起身,徐泽突然惊呼一声:“大人,方才在茶楼里面说陆千凝的那人离开了!”
钟灵毓定睛一看,果然见他撩拨完茶楼里的气氛之后,拔腿就走。
她心绪微沉,扔下一锭银子,拉着徐泽跟上了那人。
“看看他想做什么。”
两人跟着那人离开茶楼,果不其然,此人借着去了酒楼散播谣言。一连三家,措辞都一样。
钟灵毓和徐泽对视一眼,趁着那人进入下一个酒楼之前,将他绑到长巷里面。
那人起先没看见钟灵毓,还骂骂咧咧地:“你们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胡子半长不长,只在下巴上面留了一撮,大抵是想学习仙风道骨的美髯,可惜没学到精髓,倒像是街角算命的神棍,带着些说不出的猥琐。
钟灵毓靠在墙上,冷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闻言回头,脸上的怒意未散,眸中已经漫上了恐惧:“钟,钟大人——小,小人谁也不是,大人您,您抓错人了吧!”
钟灵毓语气清淡:“你从何得知死者是陆千凝,又是何人让你散步流言?”
偏这清淡的语气,吓得他直哆嗦。
“大人,我我也是拿钱办事。昨日下半晌,有人给我一锭金子,让我在茶馆里面大肆宣扬这件事。那人穿着一件长袍,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嗓音也雌雄不辨。我一看有金子,反正就是说两句话,我,我也没当回事——”
污蔑沈檀舟,能够得到什么?
散布谣言的人,会不会就是凶手?
钟灵毓收了刀,那人却还是瘫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还是徐泽骂了一句:“再让本官听见你乱嚼舌根,你就等着罢!”
骂完,他出去招了一个巡逻的差役,让人将其带走。
等他回来的时候,钟灵毓还在原地出神。
徐泽问道:“大人,可有什么思路?”
她抿唇:“回大理寺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