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救命恩以何为报

书名:梧枝还亦亦 作者:周楚嬛 本章字数:4168 下载APP
孟怜笙垂着眼睫,又有些冷淡地 “嗯” 了声,终于耐不住性子看着他问道:“薛先生把他俩支开,就是想问我这事?”



    薛良漫不经心:“嗯,对啊。”



    对个屁!



    “我是霍老板的徒弟,打八岁就跟着他了。所以,我和他并无血缘。”孟怜笙平静道。



    “哈,我就说霍俊芸生不出你这么正经的儿子吧!”薛良说着还一手握拳捶了下另一只手的掌心。



    孟怜笙:“……”



    回想起孟怜笙前天与他打斗,他满含笑意的眼睛半眯着,又道:“果然是霍俊芸的徒弟,有那股子气性,他把你当亲儿子,我就把你当亲侄子,以后在三晋,我罩着你,你想横着走都没人敢拦着。”



    “那就多谢薛先生了,可我又不是螃蟹,横着走干嘛,好好唱戏就行了。”果然,还是霍老板儿徒的身份管用,孟怜笙在心里暗叹了口气。



    舞池里的人影转得人头疼。



    “诶,你是不是打娘胎里就喝泉眼水了?声这么清亮……”



    “……”孟怜笙这会百无聊赖,连跟他客套的兴致都没了。



    薛良不是胡侃,这人声音像小玉潭里的水一样透彻,让人听了就觉心脾舒畅。薛良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好像一只猫儿的松软肉垫,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他心里乱扑腾。



    薛良想多听听,正要再说点什么时,舞池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似乎所有人只反应了一秒钟,舞池瞬间乱成一锅粥,惊恐的尖叫和怒吼交织在一处。



    两人坐得离楼口近,薛良匆忙思索了下,一把拉住孟怜笙飞也似的跑上了二楼……



    女厕里。



    抽水马桶的水声潺潺流着,独立间对两个人来说实在逼仄,暧昧的距离并不能削减二人的敏锐度,薛良眼中寒芒闪烁,随时蓄势待发。



    “外面的人是不是来杀你的?”孟怜笙听突袭人脚步声渐渐走远,这才没好气的低声问。



    “应该不是。”



    “你怎么知道?”



    薛良无声暗笑,十分自信:“我的仇家早就被我杀光了。”



    “瞧把你傲的。”孟怜笙心想着,没给他好脸色。今天要不是薛良多事,他可能早就回和启巷了,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要一遇到薛良,孟怜笙身边就会发生各种不快活的事,他心想这人前世一定是个扫把,要不就是专门来克他的。



    薛良也没料到今天会出这么个幺蛾子,不过封宁的警卫所离这不远,贾涟舟听到枪响应该在来的路上。



    但既来之则安之,就当两人要打开厕所门时突然听见有密集的脚步声,仿佛是疾跑,越来越近…



    薛良几乎想都没想,又迅速锁上了木门。



    似乎忘了空间狭小,回身就与那温润少年鼻息相抵,来不及过多反应,孟怜笙低下头,向后退一步,背脊紧贴着墙。



    薛良偏着头,一改风流作风,借着微弱的暗灯观察外面的情况。



    透过门缝,只见是三个持着毛瑟手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正一间一间的踢开厕所门,离两人所在那间越来越近……



    薛良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背靠墙壁,拉着孟怜笙的手,时刻准备着与人恶战。



    就在三个男人踢完隔壁间的门要踢他们那间时,突然传出一声女人的哀嚎,孟怜笙急凑上前,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身穿高衩旗袍,衣饰浮艳的女人,正被其中一人从隔壁间里拖拽出来。



    二人这才发觉:原来在他们来之前这卫生间里就藏了个女人。孟怜笙见状就要出去救人,薛良挡了一下,没拦住。但是门锁还没拉开就听到清脆的“啪嗒”声,在场的没有谁比薛良更熟悉这声音了——子弹上膛。



    薛良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捂住了孟怜笙的耳朵,“砰—”枪声隔着薛良的手传进孟怜笙耳里有点闷,可他知道,是有人被杀了。



    那三人的目标好像只是那个女人,把尸体装到袋子里,也没说清理现场就抬走了。



    直到此时两人才从那个逼仄的卫生间里出来,孟怜笙倒是没妇人之仁的怨薛良拦着他,毕竟薛良现在没兵没枪,出去正面交锋绝对会占下风。那女人是好是歹还未可知,没必要担风险救,他只是见不得杀人。



    孟怜笙挤出来一个感激的笑:“刚才,谢谢。”



    薛良眯起凤眼“嗯?”



    “谢你捂我耳朵,不过,我不怕枪声。”和霍俊芸逃难的那几年真的是枪林弹雨里熬过来的,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哪里还怕这几声枪声。



    “小事儿,我听霍俊芸叫你怜笙的,我也这么叫?要不…还是叫延卿吧!”



    “随便你,我们快走吧,也不知道阿时那边怎么样了。”



    薛良才反应过来孟怜笙是说陈时,心底莫名升起几分不悦,面上却很是冷淡,“哦。”



    二楼的包厢多是商人们在其他楼层娱乐后谈生意的地方,楼道很静,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二人大步流星地走,眼里满是戒备。



    一个女人就这么没有预兆的从即将转角的包厢里奔出,孟怜笙心想今天怎么这么背,竟碰上女人与是非了。



    幸好那一脚没迈出去,不然薛良准得拌个大跟头,孟怜笙这回没再犹豫,拽着薛良就往回跑,生怕对面的打斗会溅自己一身血。



    薛良顺其自然地让他拉,可惜这回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一股熟悉的危机感从脑后传来,果然听“砰—”的一声,薛良几乎想都没想,自己低身的同时又往下按孟怜笙的脑袋,子弹长了眼睛般擦过薛良按着孟怜笙头的手,活活蹭掉一层皮,血腥味溢散开,薛良看了眼孟怜笙头顶干净的柔发,又立刻把手拿开。



    孟怜笙紧盯着薛良受伤的手,一着急就差点把薛良的名字叫出来,“薛先生你的手…”



    话还没说完,一身穿黑皮衣的男人钻孟怜笙走神的空档撺到薛良身后,孟怜笙见他要偷袭,急中生智地抓了把怀兜里的瓜子,打了个《小商河》里耍枪的把式道:“暗器!”



    薛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明白其中意思,顺势一躬身。皮衣男见真的有东西飞过来就慌了,躲闪不及的被瓜子连击额头。



    孟怜笙唱武生时学过武,所用力道手法都精敏过人,瓜子在他手里还真能当暗器使。果不其然,皮衣男被打的嗷嗷直叫,往头上一抹竟有点点血迹,真以为自己是种了暗器。



    孟怜笙趁这功夫立刻把薛良拉过来,也许是皮衣男的枪没子弹了,又可能是被孟怜笙击的那一下有点发昏,就这么揉着额头看着二人跑到转角处,没了影子。



    “蠢货,快追!”皮衣男身后的男人正与那女子搏斗,结果扭头一看就是这么一幕,连两个毛头小子都弄不死,营里养他是吃白饭的吗!?



    回个头的功夫就在打斗中占了下风,先前被击的节节败退的女子恍若没了痛觉,即刻杀到他面前……



    皮衣男知道被耍了,破口骂娘,当即换了子弹,举枪就向走廊尽头走。



    楼下乱作一团,薛良在心里暗暗确幸:来的不是同一伙人,他们想趁乱弄死那个女人,对方轻敌,只是想杀二人灭口,这下又多了几分胜算。



    死胡同了。



    薛良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紧握了下孟怜笙的手又松开,后者好似接收到信号般回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转角的寂静在一声枪响后终结。



    别看这人刚被骂作蠢才,可枪法却是很准,也只有薛良这般久经沙场的军人才能敏捷避开。



    一枪没中又接连补了好几枪,子弹撵着脚后跟飞,薛良顺势翻滚到另一侧,灵巧如蛇。



    皮衣男一向以神枪手自居,可今天竟然在面前看起来是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这挂了彩,更加气急败坏,快速上膛,眼神颇有种想让薛良灰飞烟灭的意思。此时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瞄准了就要再开枪。



    孟怜笙看准时机助跑,凌空一脚踢的皮衣男旋了几个回身最后翻倒在地。



    他这一倒手上的枪也跟着掉在黑白块的砖地上,皮衣男立马反应过来,艰难爬起就要捡枪,孟怜笙哪能让他如愿,快步上前捡起了枪,可无奈自己不会用。



    紧张地端起枪看着逼近了的皮衣男,背上的冷汗都沁在里衣布料上。正踟蹰着,背后突然感觉温温的。



    原来薛良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体温润物无声地隔着厚重的棉衣料子传给他。



    薛良举起手臂,因为人比他高,所以胳膊也长那么一小节,此时小臂与他端着枪的细腕交叠,他手滑到孟怜笙手边,孟怜笙感受到薛良带茧子的食指指腹有力的回扣住他的食指,用力,“砰——”



    孟怜笙是看着皮衣男脑袋上出现一个血窟窿后倒地的。



    因为挡在薛良前,那点血全溅在他前大襟和脸上了。



    薛良掰开孟怜笙的手把枪拿下来,见他僵着身子,自己抹掉额头上的血点子又想用袖子帮面前这孩子擦擦,可袖子的影还没恍到面颊呢,孟怜笙就厉声开口:“别碰我!”



    他整理了情绪又自己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盯着满是血污的袖子说道:“你让我缓缓……这人…是我杀的?”



    当初跟师父一路流离,尸体死人也见过无数,本来不是什么矫情人。但这样的间接杀死人,还是第一次。



    薛良见他情绪缓和,才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傻子吧,说什么呢,你哪有那个本事,我杀的,我杀的…”



    说完又补了句:“你现在得快点跟我走,那边还…”



    “小心!”



    “砰!”



    事情发生的突然,薛良话说半句就见另一个男人想趁孟怜笙不备从后面偷袭,薛良几步挡在孟怜笙身前,用胳膊搪住落下的刀,利刃几乎是刮着骨头刺进小臂的肉里,一时间只感觉钻心的疼。



    薛良痛苦的闷哼一声,用尽了力气踹开那人。



    孟怜笙内疚地唤了一声薛良的名字就要上前和那人肉搏,骤然听一声枪响,那人被击毙倒地,视线里只留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师父!”孟怜笙正要奔向霍俊芸,这时一手扶着墙的薛良也不知是坚持不住了还是故意的,大手一拦,整个人倒在他身上,他下巴抵着孟怜笙肩头,以一个霍俊芸看来及其难受的姿势倚着面前的少年。



    薛良低眼看着小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唇上已不见了血色,可还是朗朗一笑,伏在他肩头微微气喘:“孟延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可救你两回了,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以何为报?”



    “你要拿什么报答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