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邪寺（一）
严寻端让“啪嗒”一声给惊醒了。
他没什么停顿地直起身子后才睁开眼睛，燃烧了一晚的烛火已经熄灭了，窗下透出隐隐微光，炉中的安神香也燃到了尽头，烟雾薄薄，带着些微淡的气味。
记忆如潮水，不远处龙榻上传来翻身的窸窣声，严寻端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已经僵硬麻木的身体，撑着小案慢慢跪直，低头一看，已经干涸的毛笔摔在地上，在地毯边缘留下了几滴墨点。
重生以来的这几天，严寻端一直在做梦，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可是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之后除了身上僵硬不舒服之外，竟然没有在梦中挣扎的困顿烦闷。
“……这安神香这么管用？”
严寻端看着那只黄铜香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禧荣。”
床帐中传出的沙哑声音让严寻端一激灵，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铃响。
禧荣领着几个小太监低着头鱼贯而入，禧荣绕过屏风，挂起床帘，请了声“陛下圣安”后，拍了拍手，那几个在屏风之外垂头而候的小太监，才捧着铜盆面巾之类走了过去。
严寻端就在一旁看着，饶是之前贵为二品军侯、身居摄政之位，他也未曾这般铺张过。他听着里面穿衣的动静，伸手抓了抓脸，忍不住腹诽：
“怨不得这全天下为了张龙椅抢破脑袋，这阵势谁不想要。”
正想着，齐思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方端。进来。”
“……是。”
严寻端拖着一双僵硬的腿绕过屏风，正要跪下行礼，齐思季闭着眼睛说，“把你写的起居注拿来给朕看看。”
“……是。”
严寻端又折回去，拿了那册本子进来双手呈上，齐思季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你这字儿不行啊。”
严寻端：“……”
当年在佛恩寺，年轻的小侯爷也跟落魄的小皇子说过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你这字儿不行啊。”
周围的小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跟聋子似的干自己的事，只有禧荣，一边侍奉皇帝穿衣，一边偷偷观察这两个人之间。
严寻端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微妙。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
刺刺的、痒痒的，像是蛛丝飘在脸上，摸不到又拂不去。
不过现如今齐思季说得没错，方端的字是不好看，软绵绵得没力气，还又干又瘦，恨不得每个字团成一团。
“好好练练字，”齐思季瞥了他一眼，“这像什么样子。”
严寻端只能说“是”。
“陛下，”禧荣在一旁适时插嘴，“早膳已经备下了，请陛下移步用膳。”
“嗯。”
齐思季在前面走，严寻端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齐思季突然扭头，问：“怎么一瘸一拐的。”
未等严寻端开口，早就察觉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禧荣抱着最后的侥幸抢先开口道：“想必是因为方大人跪坐一夜，腿脚着实难受吧。”
严寻端：“……”
他真想把禧荣那个短脖子上的圆脑袋撬开看看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用这么引导暗示的话，拐着皇帝把一个男人往床上领。
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陛下，臣……”
“腿难受？”
严寻端莫名一噎，咽了咽才说话，可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换成了：“也还行……”
齐思季背在身后的手疯狂转着那枚红玉扳指，脸上倒是平静，他往严寻端身边走了两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得知道，替身是不能爬上朕的龙床的。”
严寻端：“…………”
我这个正主也特么没爬上去过吧？！
“禧荣，”齐思季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在屏风之外设一道小塌，供起居侍郎休息！”
禧荣：“……”
禧荣：“……是。”
他真服了。
禧荣看着愣在原地的起居侍郎，谄媚笑笑：“侍郎大人，这可是天恩，您请。”
严寻端恍恍惚惚地抬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刚才是看错了吗？齐思季……耳朵红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投照在齐思季的身上，他薄薄的耳朵尖儿在阳光之下映出一点血色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夜的风吹散了天上的积云，近日阳光普照之下，却也多了些秋意。佛恩寺坐落于皇城东南角，相传其后山之中有高僧圆寂，现过佛光，因此香火不断。四周山林掩映，鸟雀纷飞，远远地就能听见寺后那口大钟传来的声音。
当今圣上曾在这佛恩寺中为国祈福多年，又酷爱礼佛，因此皇城之中的百姓大多数都会在佛恩寺进一炷香，在佛祖面前求拜自己的心事。
今天也不例外。
普静把那枚红玉扳指送进宫之后，就回到了佛恩寺，他是佛恩寺里年纪最大的住持，有些百姓会多拿些香火钱，寻他开释。可他还是老了，已到了耄耋之年，心里却还是有些放不下宫里的皇帝。
“住持，”搀扶着普静的小和尚轻声说，“今天是陛下派太医进寺的日子，您昨晚又没睡好，还是在厢房中等等吧。”
“阿弥陀佛。”普静的嘴唇蠕动几下，摇摇头，“摒尘，你去看看，外头怎么吵吵嚷嚷的。”
“是。”
摒尘扶着普静坐下，冲他一拜，从住持后院里出去，刚顺着台阶下来，就看到同字的师弟一路赶来，脸色泛着青白，一头的汗。
“师弟，”摒尘见状，脚上快了两步，赶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师兄！”来的那个小和尚不过十几岁，现在已经完全慌了神儿，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摒尘的衣袖，“出大事了！”
“你先别急，慢慢说。”
小和尚眼神有些散乱，摒尘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拉着他到太阳地里去，“没事，你慢慢说。”
“大师兄……”小和尚的声音带了些哭腔，“今日，今日百姓来拜香，本来都好好儿的，谁知道、谁知道……一个乞丐突然就跑出来了……”
小和尚都有些发抖了：“他说有尸体……我们、我们都看到了！”
他没什么停顿地直起身子后才睁开眼睛，燃烧了一晚的烛火已经熄灭了，窗下透出隐隐微光，炉中的安神香也燃到了尽头，烟雾薄薄，带着些微淡的气味。
记忆如潮水，不远处龙榻上传来翻身的窸窣声，严寻端小心翼翼地活动着已经僵硬麻木的身体，撑着小案慢慢跪直，低头一看，已经干涸的毛笔摔在地上，在地毯边缘留下了几滴墨点。
重生以来的这几天，严寻端一直在做梦，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可是昨天晚上他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之后除了身上僵硬不舒服之外，竟然没有在梦中挣扎的困顿烦闷。
“……这安神香这么管用？”
严寻端看着那只黄铜香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禧荣。”
床帐中传出的沙哑声音让严寻端一激灵，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铃响。
禧荣领着几个小太监低着头鱼贯而入，禧荣绕过屏风，挂起床帘，请了声“陛下圣安”后，拍了拍手，那几个在屏风之外垂头而候的小太监，才捧着铜盆面巾之类走了过去。
严寻端就在一旁看着，饶是之前贵为二品军侯、身居摄政之位，他也未曾这般铺张过。他听着里面穿衣的动静，伸手抓了抓脸，忍不住腹诽：
“怨不得这全天下为了张龙椅抢破脑袋，这阵势谁不想要。”
正想着，齐思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方端。进来。”
“……是。”
严寻端拖着一双僵硬的腿绕过屏风，正要跪下行礼，齐思季闭着眼睛说，“把你写的起居注拿来给朕看看。”
“……是。”
严寻端又折回去，拿了那册本子进来双手呈上，齐思季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你这字儿不行啊。”
严寻端：“……”
当年在佛恩寺，年轻的小侯爷也跟落魄的小皇子说过一模一样的一句话：“你这字儿不行啊。”
周围的小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跟聋子似的干自己的事，只有禧荣，一边侍奉皇帝穿衣，一边偷偷观察这两个人之间。
严寻端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微妙。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
刺刺的、痒痒的，像是蛛丝飘在脸上，摸不到又拂不去。
不过现如今齐思季说得没错，方端的字是不好看，软绵绵得没力气，还又干又瘦，恨不得每个字团成一团。
“好好练练字，”齐思季瞥了他一眼，“这像什么样子。”
严寻端只能说“是”。
“陛下，”禧荣在一旁适时插嘴，“早膳已经备下了，请陛下移步用膳。”
“嗯。”
齐思季在前面走，严寻端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跟着。齐思季突然扭头，问：“怎么一瘸一拐的。”
未等严寻端开口，早就察觉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禧荣抱着最后的侥幸抢先开口道：“想必是因为方大人跪坐一夜，腿脚着实难受吧。”
严寻端：“……”
他真想把禧荣那个短脖子上的圆脑袋撬开看看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能用这么引导暗示的话，拐着皇帝把一个男人往床上领。
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陛下，臣……”
“腿难受？”
严寻端莫名一噎，咽了咽才说话，可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换成了：“也还行……”
齐思季背在身后的手疯狂转着那枚红玉扳指，脸上倒是平静，他往严寻端身边走了两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得知道，替身是不能爬上朕的龙床的。”
严寻端：“…………”
我这个正主也特么没爬上去过吧？！
“禧荣，”齐思季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在屏风之外设一道小塌，供起居侍郎休息！”
禧荣：“……”
禧荣：“……是。”
他真服了。
禧荣看着愣在原地的起居侍郎，谄媚笑笑：“侍郎大人，这可是天恩，您请。”
严寻端恍恍惚惚地抬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想，刚才是看错了吗？齐思季……耳朵红了？？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投照在齐思季的身上，他薄薄的耳朵尖儿在阳光之下映出一点血色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夜的风吹散了天上的积云，近日阳光普照之下，却也多了些秋意。佛恩寺坐落于皇城东南角，相传其后山之中有高僧圆寂，现过佛光，因此香火不断。四周山林掩映，鸟雀纷飞，远远地就能听见寺后那口大钟传来的声音。
当今圣上曾在这佛恩寺中为国祈福多年，又酷爱礼佛，因此皇城之中的百姓大多数都会在佛恩寺进一炷香，在佛祖面前求拜自己的心事。
今天也不例外。
普静把那枚红玉扳指送进宫之后，就回到了佛恩寺，他是佛恩寺里年纪最大的住持，有些百姓会多拿些香火钱，寻他开释。可他还是老了，已到了耄耋之年，心里却还是有些放不下宫里的皇帝。
“住持，”搀扶着普静的小和尚轻声说，“今天是陛下派太医进寺的日子，您昨晚又没睡好，还是在厢房中等等吧。”
“阿弥陀佛。”普静的嘴唇蠕动几下，摇摇头，“摒尘，你去看看，外头怎么吵吵嚷嚷的。”
“是。”
摒尘扶着普静坐下，冲他一拜，从住持后院里出去，刚顺着台阶下来，就看到同字的师弟一路赶来，脸色泛着青白，一头的汗。
“师弟，”摒尘见状，脚上快了两步，赶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师兄！”来的那个小和尚不过十几岁，现在已经完全慌了神儿，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摒尘的衣袖，“出大事了！”
“你先别急，慢慢说。”
小和尚眼神有些散乱，摒尘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拉着他到太阳地里去，“没事，你慢慢说。”
“大师兄……”小和尚的声音带了些哭腔，“今日，今日百姓来拜香，本来都好好儿的，谁知道、谁知道……一个乞丐突然就跑出来了……”
小和尚都有些发抖了：“他说有尸体……我们、我们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