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朝霞消褪后,阳光开始驱散初春的寒意和昏暗。
乙天旭满心欢喜和兴奋,今天他年纪已足够大,终于可以参加早政。作为乙支家最小的孩子,他今年十二岁。
他匆匆吃过早饭,疾步来到政事堂。这座六开间的高房用石头砌成,坐落在乙支府正中央,分为两大部分。东侧是阿爹乙宏安聚集族内臣民议断事务的正厅,西侧为阿爹处理日常政务的书房。这座石头房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露出灰色屋脊。屋脊的瓦当上雕刻着乙支家族的族徽:一头展翅疾飞的雄鹰。
他信步进入政事堂。二阿兄乙天伦正端坐在高台的椅子上,他竭力做出神情肃穆的仪态,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变得严厉和庄重。无论乙天旭怎么看,也不像与他嬉笑玩耍的阿兄。
他坐在齐胸高的石椅上后,二阿兄转过头来告诫他:“多看他们的眼睛,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洞察他们的真实想法。”
第一拨人被引了进来。为首者中等身材,虽然须发皆白,却神情飘逸,眼睛中透出神采。乙天旭马上认出了他,颇为欢喜。来人正是灌奴部的族臣——扶余城的城主阴江德。在去年的狩猎大会上,乙天旭曾经见过他。今日阴江德再次来到冬比忽,身后跟着一个靓丽女孩。
女孩脸庞娇小,细眉细眼,穿着鹅黄散花的八幅罗裙,披着淡色纱衣,头上特意带了一个赤金蝴蝶,翅膀上用蓝宝石装点。乙天旭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闻之沁人心脾,好像是紫罗兰的花香,也可能是玫瑰的香味。香味在空气中肆无忌惮地弥漫,人却腼腆无比。只见她红着脸,羞羞答答,不肯抬头。
阴江德满面笑容,对着乙天伦单膝跪拜问安后,引着女孩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忠诚的阴大人,”乙天伦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我父亲不在冬比忽,由我摄政。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乙支大人,无事就不能登三宝殿?我想念你们了,过来拜访下。”阴江德笑道。
“这位可爱的女孩是?”二阿兄问道。
“她是阴大人最小的女儿,”乙天伦认出了女孩,插话道,“她叫阴婷。去年跟咱们家一起狩猎了。”
“原来是阴婷姑娘。”二阿兄终于想起。
阴江德对着乙天伦笑道:“我这个小女儿啊,是三个孩子中最让我省心的,人长得俊,又乖巧贤惠,女红在我家里是无人能及。只是最近得了怪病,茶饭不思。”
“哦?什么病?”二阿兄煞有趣味地问。
“相思病。”阴江德哈哈大笑。
二阿兄恢复了本来面目,夸张的笑声几乎穿透了屋顶。“怎么治?”
“只有一人能治得了。”阴江德笑道。
“谁?”乙天旭对男女之事有些懵懂,好奇地问道。
女孩阴婷脸更红、头更低了。
“你的大阿兄乙天卓。”阴江德回答,“自从上次见到他,我的乖女儿日夜不眠,非要给他做衣服。”说完,他让随从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展开。这是一件双层的丝绸大袖上襦。“我女儿用都柿的果实把绸缎染成蓝色,又收集上等红豆,捣碎煮好后给绸缎染上红色方图,还收集黄鹂尾羽做成黑色羽线,在方图里织入了雄鹰。”
衣服上的雄鹰目光疾厉,昂首展翅,颇为传神。
面对这件煞费苦心的礼品,乙天伦若有所思。“这衣服就如同你家女孩的容貌一样美丽,和你家女孩的心肠一样美好。阴家自古以来就是灌奴部有名望、忠心耿耿的望族,能娶到阴婷姑娘是我们的荣幸。但非常可惜,大阿兄的婚事需要父亲指定,我不能给我做不到的承诺。不过你放心,我会向父亲禀明此事的。”
女孩抬头,轻启朱唇道:“请二公子把衣裳转给卓。如果我没那个福分,就当做个纪念。”
“姑娘,您千万别这样说。姑娘的美貌和善良让灌奴部的男孩们心动,姑娘的勇气和直白又让我们乙支人钦佩。你做的衣服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衣服。我代我大阿兄收下它。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一个好人家的。”
阴婷姑娘把衣裳递给乙天伦,无奈地跟着父亲离去。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王府护卫带着两个男人进来。
一名衣着华丽的山羊胡老头儿一边撕扯另外一人的衣裳,一边高叫道:“乙支大人,您要给小民做主啊!”
“慢慢道来。”乙天伦恢复了威仪,命令二人道。
山羊胡的五官挤成一团,喘息不止。“小人——小人姓华,单名一个亮字,祖上是来自中原的汉人。我们华家三世辛苦劳作,也仰仗大加的仁政,家里终于积累了一些薄田。五年前,我将一顷田地租给了这个恶棍。”老头儿的胡子在颤抖,手指头指着另外一人,“小人三代单传,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对他是宠爱有加。可是,我的孩子被他给杀死了!”华亮双手掩面,痛不可言。
乙天伦喝问另外一人:“是你杀死了他儿子?”
那人穿着破旧的灰黄色粗布衣裳,衣衫上有五六个手掌般大小的补丁,头发散开,遮住半边脸庞。“是我。”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丧心病狂杀死他儿子?”乙天伦质问。
“我叫童路。杀了就是杀了,杀人偿命。大加问这么多作甚?!”
王府侍卫甩了童路一个巴掌,把他打倒在地。童路的嘴角登时出血。
乙天伦摆手,告诫侍卫:“在我询问时,不准下手打人。”他想了想,离开座位,下了高台,双手扶起童路。“如有冒犯,请你原谅。我是乙宏安大人的儿子乙天伦,暂时主持公平和正义。我不想让你成为一个冤死鬼。你有什么首尾,尽管告诉我。”
华亮在一旁抢话道:“乙支大人,您杀他一点都不冤。我告诉您前因后果。他租种我们家的土地,没有按时纳粮,我小儿过去催粮,却被他无端抢白,两人发生争执。他母亲看不过,便过来帮忙,三人撕扯时,小儿失手伤了他母亲。他气不过,竟然残忍地把我的孩子打死了!”
“童路,他说的是否属实?”乙天伦问道。
童路的眉眼挤到一起,牙齿咬得咯咯响,用颤抖的手指向华亮,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乙天伦轻声说道:“童路,你有什么冤,不妨对我直说。”
童路一脸愤恨地说道:“……华亮是个坏蛋!他每年都增加地租,小人生计艰难。去年老娘病重,家里都揭不开锅!”
“大加,他满口胡言,您万万不可信他啊。”华亮喊道。
“你每年需要交多少租子?”乙天伦问道。
“我租了华亮一顷地,每亩地需要给华亮两石粮食。碰上不好的年景,我需要借粮才能维持生计。”
“每亩两石?华亮,是否属实?”乙天伦严厉的眼光瞪向华亮。
华亮瞬时软了下来,半晌才小声回道:“是。”
乙天伦瞬间气红了脸,粗着嗓子喊道:“我灌奴部的规制是不能超过一石,你竟然超出一倍。好大的胆子!你横征暴敛,又纵容儿子欺压良善,本来就是过错在先。童路杀人实属情有可原。”
这一刹那,乙天旭突然很感激乙天伦的仗义执言。
师傅刘至站在乙天伦身后,稳健地建议道:“华亮的过错不能开脱童路的杀人罪行。杀人偿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请乙支大人给我主持正义。”华亮催促道。
乙天伦转过头来,对童路说道:“你可知道杀人偿命?”
“我知道。”
“那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经历此事,小人早已将生死看透。小的只有一个心愿,请乙支大人恩准。”童路狂暴的声音温和了下来。
“嗯。你说来听听。”
“家中老娘本来就重病在身,这次他儿子来捣乱,事故发生,老娘悔恨交加,如今更是卧床在家,滴水不进,怕是命不久矣。”童路跪下,叩头有声,流泪不止,“我想给我的老母亲送完终之后再来赴死。”
华亮在一旁扯着嗓子喊道:“万万不可啊,乙支大人!杀人偿命,哪里还有乞缓一说?他孑然一人,不名一文。如果您现在放了他,这厮擅长水性,肯定会驾船逃跑。这天理如何申张?”
童路的请求让乙天伦陷入了沉思。
乙天旭和他交换了下眼神,说道:“二阿兄,我不想让他死,我要童路活着。”
乙天伦问他:“弟弟,你还记得父亲说过的话?”
“乙支家相信公平正义。不过,当公平正义还不够时,要看着他们的眼睛,做出最符合你内心的选择。”乙天旭背诵道。
乙天伦点点头,随后他盯着童路的眼睛看了足时,眼中的犹豫消散了。他回到高台的座位上坐下,对华亮说:“华亮,你来自中原,更明白中原的一句古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的高堂时日无多,难道你能镇静自若,在意这些条例规制?我了解你为子复仇的急切心理。你放心,我会给你这个正义的。”
初升的太阳将浅红的光线洒进政事堂。乙天旭抬头仰望二阿兄,他在阳光下犹如巨人般笼罩住他。
“华亮,你乃富户,本当与人为善,帮持佃户,却贪财枉法,手段下贱,逼出人命,我判你将多收的粮食如数奉还给童路。由于你儿子的过失,导致童路母亲病重,你需负担童路母亲的医治药费,并向他们郑重道歉,不得延误!”乙天伦宣判道。
华亮瘫坐在地上。“乙支大人……”
乙天伦将视线转向童路。“你故意杀人,犯下大错,我判你死刑。但……”乙天伦严肃的声音变得柔和,“双神慈悲,念在你老母亲病重的分上,你我约定,给你母亲送终后,你必须回到这里赴死。”
在发出一阵沉重的抽咽后,童路大哭出声,叩头不止,额头毫不吝啬地撞击石板,鲜血顺着脸颊和鼻子流下,“嗒、嗒、嗒”滴落。
“感谢乙支大人……我会遵守约定的。等给我老娘送终后,”他用破烂的袖子擦拭眼泪和鲜血,嘶哑地许诺,“我会回来赴死。”
夜已深,在乙支府八进院子的东侧,乙天旭的房间内仍然亮着蜡烛。在师傅刘至的指点下,乙天旭正在温习前日所学功课。
亥时末,师傅方才离去。不知为何,这几日来他总是心神不宁。他觉得有些困乏,便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意识渐渐迷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醒来。他拉开房门来到院中,月亮藏在云中若隐若现。阿叔乙宏措站在走廊上对他微笑,说要带他去大唐游玩。他高兴地答应。
阿叔带他来到海边。朦胧月光下,港口上停靠着三艘大船,还有很多小浆船,好几百人喊着号子,用吊木和绳网拉起沉重的装有贡品的木箱,将它们放置到巨大的船舱中。船工面无表情,像蚂蚁一样辛苦地忙碌着。
装船完毕,阿叔带着他通过舷梯上了巨船。阿叔一声令下,船起锚驶出港口,驶向大陆。半岛渐行渐远,渐渐离开他们的视线。
海上有一轮浅月,在海面洒下一点灰蒙蒙的光亮。浩瀚大海不时掀起墨汁般的海水,打在船舷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风势渐强,平底商船被吹离了既定航线。远处黑云层叠,雷电大作,耳畔传来响亮的轰鸣。大海狂躁不安,掀起黑色波涛砸向船壳。水手们麻木地降帆。
一片混乱中,乙天旭觉得自己变成了累赘。他紧挨甲板,尽情品味冷雨抽打面颊的滋味。大船起起伏伏,颠簸幅度比在烈马上还要猛烈。海浪把船一会儿抬到浪尖,一会儿又推到波谷。
月亮瞬间褪去,闪电袭来,海上升起一团团风暴。它们黑压压地卷来,无情地掀起十几丈高的大浪。电闪雷鸣间,三艘巨船像被狂风卷起的树叶,使劲砸向大海。
船身剧烈摇摆着,无情地把人甩到海里。船弱不禁风,很快就翻了,沉没下去。阿叔抓住一块木板,海水没到他的头部。
乙天旭惊惧,他用尽全力挣脱阿叔的手,双手对着天空使劲。他感到身体渐渐变轻,最后飘了起来。他摆着双臂,没想到它们竟变成了两只翅膀。他变成了一只鹰,全力扑打着翅膀,使劲往上飞……往上飞……
他飞起来了!高过大浪。他要赶紧去告诉父亲,来救阿叔。
他飞回冬比忽城,却没看到乙支府。府邸所在变成了一片土坡。他又飞到雪塔,但高耸的塔也不见了踪影。他年轻的父亲坐在地上,一个女人横躺在父亲身旁。
乙天旭盘旋在空中,瓢泼大雨泻下,父亲哭喊,抱着女人不放。女人旁边有个啼哭的婴孩。无论乙天旭怎么努力发出尖叫,父亲只是沉浸在悲痛中。
他终于看到了乙支府,但府邸外的高墙正在燃烧,一堆堆看不清面孔的兵士挥舞着刀剑,呐喊着杀进他温暖的家园。
他试图飞进去,但被飞来的箭矢射中。他浑身疼痛,终于扑腾到后花园,停在黄檗树的顶端。伤口迸发出血雾,他坚持不住,从高处跌落……
“不不不不不不要——”
乙天旭在惊叫中醒来,浑身是汗,刚才的一切竟然是南柯一梦。他挂念昨日梦中的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便来到后花园的黄檗树下,找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他正欲离去,突然听见一声鸟叫,恰似叫到他的心坎上。他心中纳罕,趁周围没人,便爬到两丈多高的地方,可惜并未看到鸟。正要下地时,他又听到了一声鸟叫。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真看到一只白色的雏鹰栖息在右侧树枝上。
和其他鹰不同,这只鹰通体皆白,不曾有一点杂色。鹰看着他,张开黄色坚硬的喙,对他“啁”地长鸣了一声,金黄色的眼睛中透出柔和的光。
乙天旭小心翼翼地抱住雏鹰,慢慢滑落到地面。他找来一个大大的鸟笼,把雏鹰放进去好生养着。经过他的悉心照顾,雏鹰雪白的毛发变得越来越密,叫出的声音响亮无比。
鹰越长越大,狭小的笼子已经容不下它硕大的身躯,眼睛里闪现出摄人寒光。有一天,乙天旭打开笼子上的小门,雄鹰展开巨大的翅膀扑腾了两下,然后对他长鸣了一声,声震云霄。
“呃吖——呃吖——”
它振翅飞上天空,叫声绵长而哀戚,充满悲伤与想念。它的嗥叫回荡在后花园和厅堂里,充绕着整个乙支府。
正当乙天旭怀疑它是否会飞回时,天空中的黑点变得越来越大,白鹰的双翼像一面宽大的旗帜,遮住了整个太阳。白鹰降落在乙天旭的肩膀上,带来一股扑面的气流。
有时候,乙天旭会带着白鹰去野外。山上苔藓非常多,野兽也多,不时能遇到在树顶飞翔的火龙鸟和在地上飞奔的野兔。
“如何能驯服天剑的野性呢?”他问或猡、或貘兄弟俩。
“驯服的鹰就不是鹰了。”或猡说,“就变成了一个宠物。”
“那你不怕我的天剑把你的猎狗咬伤?”他问道。他给白鹰取了名字,叫“天剑”。
“它们好着呢!”或貘道,“我看见天剑叼了一只灰兔给猎狗。”
或猡、或貘是孤儿,年龄与乙天旭相仿。这两个男孩在狩猎大会上救过乙天旭,让他逃过了马熊的毒手。
阿娘看这两个男孩活泼大方、忠贞善良,终日陪伴天旭,不离左右,所以给他们俩特意做了一身漂亮的衣裳。不过,即使脱去兽皮,换上绸缎,他们看上去仍然像猎人。
阿兄或猡道:“猎狗会为人而死。”
阿弟或貘道:“也绝不会骗人。”
“天剑也忠心耿耿,我能感受到。”乙天旭说。
回到家里,二阿兄乙天伦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后面跟着甘左和戴圭。二阿兄乙天伦变了,现在他是灌奴部的主事,至少他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他配上了祖父的宝剑鹰爪,没有了原来的笑容,每天都紧绷着脸,要么和甘左一起操演士兵,要么练习剑术。到了晚上,他还要和刘至师傅掌灯讨论族中事务。他好像把乙天旭和阿娘都忘记了。
乙天旭不喜欢和他一起上过学堂的金缪、金昂兄弟俩。他们个个长得高大,凶神恶煞。上次戴圭把金伯的尸体送到三韩部时,他还央求二阿兄别让戴圭去。二阿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有父亲在,他们不敢胡来。”为此,他还暗中向双神祈祷。双神听到了他的祷告,戴圭最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戴圭带着人马,终日在外寻找二姊乙娇。他瘦成了细条,竟比阿娘还憔悴。虽然他比乙天旭大不了几岁,但已经胡子拉碴不成人样,头上也有了白发。
晚上,或猡、或貘回自己家后,他倍感孤单。乙天伦从镇军大营回来,一身戎装还没有卸去。二阿兄看到他,抚摩了下他的头,将他背到了卧房。
“二阿兄,你有父亲、大阿兄和乙奴的消息吗?”
“我晚上就回去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尽快回来。”
乙天伦替他盖上毯子,然后吹灭蜡烛,坐在了床边。乙天旭知道二阿兄卸下了城主的面具,又变回了阿兄。“说不定哟,他们明天就回来了。我们骑马去迎接他们。他们肯定带了好东西。”
即使屋子里一片漆黑,乙天旭仍能感受到二阿兄的微笑。“然后我们一起去海边,或者出海冒险,去寻找阿叔。我知道他没死。”他轻声对二阿兄说,伸出手找到二阿兄的手。他们十指交叉相握。
第二天,在政事堂上,乙天伦和乙天旭处理完赋税事宜刚要起身,传事之人进来报道:“少主人,有位年轻人坚持要见您。”
“我要去查看城墙,让他明天再来。”乙天伦回道。
“此人顽固得很,除了您谁都不见。”
待那人进来后,乙天旭打量了他一番,和二阿兄面面相觑。“童路?”乙天旭惊讶地问道。
来人正是童路。数月不见,他脸上多了几道皱纹,一双眼睛黯淡无神。“两位大人,我给母亲送完终了。我前来,是为了履行誓言的。”
“你还记得你的誓言?”乙天伦的肩膀松垮下来。
“当然记得,我特来赴死。”童路说道,眼睛平静得像一汪清水。
一阵怜惜之情在乙天旭的心内涌动。他对乙天伦道:“二阿兄,我不让他死。”
乙天伦眼中闪过一道柔软的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已经宣判他死刑了。”
乙天旭心急,右手抓着乙天伦的胳膊。“一定会有办法的!”
乙天伦眼中闪现出泪光,但随即又变得坚毅。这一刻,乙天旭感觉二阿兄像极了父亲。
“来人!将童路拖出去,行刑!”
坐在乙天伦下首的刘至凑过来,轻轻说道:“大加,我倒是有个办法。”
乙天旭连忙问:“师傅,什么办法?”
刘至说道:“特赦,这是你们祖父乙支文德开创的权利。对于实在情有可原的罪犯,无论他触犯了哪项律法,大加都可以特赦,但每年只能特赦一次。”
乙天旭热切地望向二阿兄。
乙天伦的眼神由迷茫变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