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顾玺影刚推开万蛊窟的门,便觉喉中一阵腥甜。
随后,他猛地吐出一大摊血,面色一片苍白。
此刻,他似想到了什么,立时掀开自己的袖口,见昔日那一抹红消失殆尽后。
只得低低一笑,只是那笑瞧起来无悲亦无喜:“跟了我这么些年,你还是做了这个决定,在你眼中,我的命就重于一切?”
顾玺影此刻所说之人,自然是顾九。
在袖中印记消失时,顾玺影便知他还是做了那个决定。
将慕离笙推出去,让她以祭品的身份开始。
留给慕离笙的只有毁灭。
顾玉玺闭上眼,感受着万蛊窟内无尽的风声。
此刻,正下着雨,同外边的雨不同,此处的雨多了几分寒凉。
在得知顾九死的那一刻,顾玺影的脑海是空白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在这条路上,随时都会有人死去。
不只是顾九,他如此,慕离笙也是如此。没有人能保证绝对能存活。
可这一日真的到来,他的心却有些闷疼。
顾九于他而言不仅是下属。
想到这里,顾玺影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待他再睁眼时,眸中早已恢复了以往的清明。
他顿了顿,一把带上了门。
只听吱呀一声,这道古老的门就此关上。
连同顾九的过往,一同葬送在这个雨夜,也无人知晓,一个叫顾九的人,曾来这人世走了一遭。
呼!
顾玺影刚一推开门,便有一阵风朝他铺面而来,而此刻在他眼前,并没有什么路,有的只是万丈深渊。
仿佛,只要他一踏错,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见状,顾玺影瞧了眼前方的万丈悬崖,一时静默不语。而后,他顿了顿随即朝那悬崖下,掷下颗石子。
就在这时,悬崖下,传来一阵极强的回音.....
“风声?”顾玺影听悬崖下传来的声音,迟疑的道。他并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风声。
按理说,像这种深度的悬崖,应当不会有声响,但此刻就是有了。
此刻一阵风刮过震碎了顾玺影脚边的碎石。而悬崖下的回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就像是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一切又归于平静。
“不对。”顾玺影看着眼前的风平浪静,心下随即浮起抹疑窦:“这绝非风声!”
“轰隆!”待顾玺影话音刚落,悬崖之上方才缠绕着的藤蔓就似受到了什么召唤般,顺直朝顾玺影袭来,那藤蔓出势极狠,伴随着悬崖边的冷风直往顾玺影心口之处而去。
那里的血,最为炙热。
“血蔓藤。”见状,顾玺影随即抽出腰间的折扇,在折扇上加了几分内力,只见他眉梢一凉,便顺势将那些藤蔓连声斩断。
这血蔓藤,顾玺影曾在古籍中翻阅过,它乃万蛊窟内的灵物之一。以血为食,特别是心头血,其心头血乃血蔓藤的大补之物。
此藤蔓藏有剧毒,但凡被此物吸食血液者,定会内力大减。
落氏一族之人虽具灵力,但只限于特殊技法,在规则中容许存在的。
比如,祭司一脉的窥天术,香主一脉的燃明香、族长一脉的蛊术。此中之术,皆为灵力驱使。
而灵力,在这万蛊窟内皆会大大缩减。然,贪狼却除外,他的力量皆来源于世间所有的恶。
不受任何限制。
此处,既是贪狼的孵化所,也是他的终结之地。
是以,就算在外边顾玺影和慕离笙已修至臻化境。但只要来到了万蛊窟都没任何胜算。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万年蛊王之力。
这万年蛊王也是贪狼最终的目的,而贪狼注定只能灭于万蛊窟。
“预言果然不差。”见血蔓藤已现于眼前,顾玺影心下再无任何侥幸,天下清平和他一人的清平乐他必择其一。
但无论如何选,皆是意难平。
前者有负于天下,而后者只负一人。
顾玺影扬了扬唇,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折扇上染着的血,眸中一片黯然:“这一生,我素来权衡利弊,未曾想最终还是要权衡,只是,权衡之下,还是觉得你比较重要。是以,我便弃下自己,以保你周全,只是这今后的百姓清平,海晏河清,我怕是看不到了。”
“所以,笙笙,你定要好好活着,比之前的好些年,活得都要好,一个人活着,从来都只为了自己,而非任何人。”这些话,顾玺影已藏在心底许久,一直不敢说,也不能说。
许是此刻天光正好,让他在此时有感而发。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只见,原本被顾玺影连根斩断的血蔓藤,像被什么滋养过一般,奇迹般的又存活过来。
那些藤蔓以迅雷之势往顾玺影袭去,不待顾玺影再次将那些藤蔓斩断,脚下便传来轰隆一声。
不消片刻,地面就四分五裂,连带着顾玺影往悬崖下坠去。
良久,此处唯余风声,自始至终,顾玺影都静待这一切发生,仿佛早有预料。
......
此时,慕离笙这边,此刻的她依旧处于阴寒的地牢,破旧的天窗,寒风不住地拍打着窗外的木叶,里里外外都是生冷刺骨的。
“落落,这一次,我也只能说抱歉。”待慕离笙音落,空气中瞬时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香气,还未待白落笙反应过来,便被这股香弄晕了过去。
昏迷前,还傻傻的等候着慕离笙的答案。
她对慕离笙从来没什么防范之心,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见此,慕离笙不由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衣摆处沾染上的稻草。复再瞧了白落笙一眼,便往外而去,没雁生坐镇,这国师府于她而言并非什么牢笼。
若她想得没错,雁生定会将炼制半月蛊之事尽数推到顾玺影身上,让之后归来的他真正无路可去。
“出招吧。”走到门口之时,那些个傀儡便齐齐朝慕离笙围了过来,那些张脸上皆面无表情,一片杀伐之气。
未待慕离笙多言,便持着手中的利刃直直朝慕离笙袭来,每一招都藏有杀机。
见状,慕离笙随即勾了勾唇,眸中一片寒凉:“找死!”
说完,慕离笙便侧身一闪,朝其中一个傀儡击出一掌,顺势夺下他的武器。
只见,慕离笙剑花一闪,那些个傀儡便被一剑封喉,连残音也无法发出。
随后,慕离笙不再逗留,冷眼瞧了瞧那些尸体便出了地牢。
只有萦绕在她周身的冷风,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提醒着她,方才在地牢内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嗓音传入她的耳畔。
“阿姐,你出来了!”了白刚想寻得机会潜入地牢中时,便看慕离笙从地牢内出来,那一身的血腥气和满身的伤痕,不难想像,在地牢内究竟发生过什么。
只是了白那双眼,此刻除了焦急之外,还带了些别的东西,他暗下扫视了一眼慕离笙的身后,见并没有白落笙的身影,不由握紧了双拳,眸中过抹忧色。
闻言,慕离笙瞧了眼双目有些红的了白,不由笑了笑,方才还染着寒霜的眸子,瞬时温和了许多:“我无碍,你不必担忧。”
说着,慕离笙复看了一眼了白带有几分焦急又躲闪的眼神,勾了勾唇,眸中一片了然:“落落她也没事,只不过,你想要的暂时不会有答案了。”
“阿姐......是何时知晓的。”听慕离笙这么一说,了白眸中随即划过抹错愕,他看着眼前的慕离笙,神色一时不明。
“是很久以前了,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说着,慕离笙笑了笑,又靠近了了白些许,只用二人能听见的音量,缓缓言:“不只落落,当初初遇你之时,我就知晓你是雁生的人。”
“那阿姐,为何要留下我?”
“因为我知道,从一开始你都只是了白,我的阿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不会为雁生所用。”
“或许,连你自己都未曾了解过自己,每次一看到你,我都会想到从前的我。”
是的,从前。是以,从初遇了白开始,她才会毫不犹豫留下他。
“阿姐......谢谢你。”了白眼眶略微红了红,心下涌起一股热意,似一团火,在他心间燃烧,此刻,了白想了很多,那些当中都定格在一个画面内。
那也是个子夜,就在京郊之处,那夜的风极凉,而那把刺入他胸口的匕首 却让他痛到麻木,也就是那时,他落到了慕离笙的面前,被她救下。
“那日,那老怪物同我打了个赌,赌白落笙会不会对我动手。”
“赢了,就放我们走,输了就催动下在我体内的蛊。”
“那日,雁生还给了你第三个选择罢。”
“阿姐想的没错,的确有第三个 ,而第三个就是接近你,将断魂种到你体内。”
“本来没有第三个选择的,是那一刀铸就了这一切,阿姐,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想问问 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可我等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只要她说一句,我都可以信她,只要她开口!”
“所以,直到现在,你都是信落落的。”
“阿姐,真相在我眼中从来都不重要。”他想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解释。
说及此,了白嘴角涌起抹苦涩,此刻他的嗓音并没有什么波澜,反倒是十分平静的。
但慕离笙知晓,了白绝不会平静,慕离笙顿了顿,看了眼御花园中纷飞的落英,她随即接过一片,握在掌中,并未看向了白。
她的眼中,唯有这些落英:“有些东西,初时的确美丽,但却转瞬即逝。当你想要握住时,却什么也不剩。”
“而我们,却觉得这一生很长,长到能尽情将这些误会堆积下去,殊不知,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一瞬 。”
“阿姐,这些我都清楚。”慕离笙所说,了白何尝不知,只是知道和做从来都是两回事。
做永远比说难上许多。
“了白,如果此次能活下来,就莫要错过了,悲欢离合是人间常事,但地久天长却是世上最难之事,你明白吗?”慕离笙说着,她将眸光转向了白那边,那抹笑中带着几分少有的认真。
她同顾玺影无论是今生,还是来世都再无可能。但,她身边之人若是能得偿所愿,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若非阿姐,我撑不到现在......”闻言,了白点了点头,眸中浮现出的是多年来对慕离笙的感激。
阿姐说得没错,人的一生极为短暂,他不想在误会中误了一生。
“阿姐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说及此,慕离笙笑了笑,那双眼中浮起几分欣慰,此刻她忽然觉得,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少年,终于在一瞬间成长了。
随后,慕离笙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际,顿了顿又言:“好了,不说这些了,阿弟在何处,子虚可在他身侧?”
算时间,顾九应当祭了阵,而雁生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我这就带阿姐前去。”
一炷香后,摄政王府外......
雁生的人早已在此处围了三日,宫外有关于顾玺影的谣言,皆已散播出去。
此刻,了白和慕离笙避开那些个守卫,正潜入到顾玺影原设好的暗室内。
而此刻,外边正围满了兵士,为防那些人察觉,慕离笙和了白的动作极轻。
只听一阵轻响,慕离笙和了白便一同坠入到顾玺影设好的暗道内。
此处避音效果极好,而此刻,小皇帝正在子虚的指导下努力的练着剑,别提多认真了。
“这招落月式以闪避为主,阿弟未免过于激进。”慕离笙勾了勾唇缓缓朝小皇帝而去,未免小皇帝担心,她早已换了一件红衫。
“皇姐,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一闻见慕离笙的声音,小皇帝赶紧放下手中的剑朝慕离笙而来。
只是此刻那嗓音中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此时在慕离笙面前他终于脱下了多年的伪装。
再不是那个耽于玩乐的傀儡皇帝。
“这些年,辛苦你了。”说着,慕离笙笑了笑摸了摸小皇帝的头,面上除了愧疚之外,更多了几分欣慰。
不愧是她的弟弟,自小便懂得韬光养晦。
“皇姐,现在我可以保护你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多想你,可是老师一直不让我见你。”
小皇帝口中的老师自然是顾玺影,他既怕他又敬他。
若非老师,他早已成了地底的亡魂。
“头,顾九有东西要给你。”见慕离笙安然无恙回来,子虚面上尽是欣喜,除此之外,他也没忘了自身任务,只得暗暗提醒同小皇帝寒暄中的慕离笙。
“阿弟,你先练会剑,皇姐忙完了再检查你的功课。”
“嗯嗯。”
刚一进门,慕离笙便收起面上的笑,拿着子虚递给她的信件,半坐在桌案旁,轻抿了口子虚沏好的茶水,朝子虚吩咐道:“买一副上好的棺木,将顾九厚葬罢。”
“头......您的意思?”
“他死了,就在不久前。”说着,慕离笙不疾不徐地打开手中的信件,眸中不起任何波澜:“这是他为自己选的路。”
没人逼他,正如慕离笙若非一开始便心甘情愿,以顾九之能又岂能逼她分毫。
顾九对顾玺影的确忠心,若非忠心,顾玺影也不会对他信任至今。
“泽安身边本没有何可信之人,如今就连顾九都离他而去了,他就只剩下我了。然而,就算是我,也将要奔赴自己的使命,所以啊子虚,你要誓死效忠之人,如今又多了一人。”
说及此,慕离笙话语中略有些惆怅,所说之言,带了几分感慨,她并非一个伤春悲秋之人,世上所有的悲伤,大多始于死亡。
“头,属下从跟你第一日起,命就是您的了,您要属下做什么,属下就会做什么,头只管放心,轮忠诚,属下绝不比顾九少。”
闻言,子虚跪在慕离笙跟前,很是认真的道。说出的话也是铿锵有力。他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只有在慕离笙跟前他才能感到温暖。
人可以为那一点温暖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子虚,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你不属于任何人,在这世上,能伤你的也唯有自己。”说到此处,慕离笙随即叹了口气,起身虚扶了子虚一把,让他站起来。
此时,一阵风拂过,卷起屋外的点点落花,漾起茶盏中丝丝涟漪,不过,此刻慕离笙并未去关注,茶盏中浮上表面的那一片片乌色的茶叶,飘浮中带着死一般的寂寥。
似一个孤独的游人,独自历经山川四时之景,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孤寒,行着一叶孤舟,永远到不了彼岸。
在这途中,没有阳光也没有雨露,更没有未来。她将要走向的终点,早已谱写,那是无尽的黑暗:“如果有一日,我于这世间消失,你不要惊慌,也不要去寻找,就当我从未存在,你要同对我一般,守在泽安身侧,奉上你所有的忠心。”
“有时候,死亡仅仅只是起点。”慕离笙看着屋外纷飞的落花,缓缓道。
无人知晓,她此刻的心情。
“头,这些话,我怎么一个字也不明白。”闻言,子虚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慕离笙,心下一阵迷茫。
“不明白最好,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挣扎。”说完,慕离笙也不管子虚有没有听懂,沉下心,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须臾,慕离笙顿了顿又言:“召集所有暗线,将半月蛊解药散播到城内。”
“一个时辰后,将城中百姓引到闹市。”经巫绮多年的收集,此刻,慕离笙手上已有了雁生制半月蛊残害城中百姓,所有的证据。
“头的意思......”
“是时候揭开贪狼的真面目了。”她不会给雁生任何反扑的机会。
而雁生对她们亦是。
此刻,一处暗堂内,领头的黑衣人正听着下面的人报着城内的动向。
那黑衣人并没有名字,只是雁生诸多手下中的一个,但对比其余的傀儡,他在雁生面前,事实上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虽然多数是听雁生下达命令。
通常,雁生都只唤他的代号,夜莺。
意为,暗夜中的眼睛。
他是由雁生的一部分制成的。
“月长,据探子来报,今日城内出现了可疑人物,属下正在排查。”
雁生手下有一支亲卫,暗中趋势着他的情报网,同顾玺影一般,雁生的情报网散播到各国。
同顾玺影处于一个相互制衡的局面,两者相动,足矣让天下大骇,届时定起硝烟,难以缓和的局势,必将分崩离析。
虽然这是早晚的事,但一念起,便祸及天下,这是顾玺影一直以来都不愿看到的。
到那时,必生灵涂炭,而非如今单纯的蛊虫之祸。
若不加以制衡,早晚会同当初的宣和一般,惨烈收场。
是以,多年来,就算有满腔的恨意,顾玺影也只能暗中蛰伏。只待,雁生先行出手。
如今,时机已到。
“可查到是何人?”
“了白。”
“呵,原来是那个废物。”闻言,夜莺,话语中带了几分轻蔑。对于了白,那黑衣人自然是熟悉的,当初那场悬崖上的赌约,夜莺至今都记忆犹新。
一个废物,不好好带在那腐烂的泥土内,妄图窥探那抹艳阳,这便是他应有的下场。
那废物,同大小姐,本就是云泥之别。
“是,他身边还跟着其余的人。”那傀儡冷冷道,傀儡并没有感情,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他们能做的唯有绝对的服从。
“看来我们那摄政王也开始按捺不住了。”说着,夜莺冷冷地笑了笑,眸中掠过抹杀意:“继续,让那谣言在城内发酵罢,想来会很有意思。”
顾玺影素来在永乐,就如同煞神一般的存在,若再加以以蛊控人的罪名,只会越发的让他人人得而诛之。
届时,就算他从万蛊窟归来,在永乐也无容身之处。
更何况,他唯一的软肋,还握在他们手中。
“......”听夜莺这么一说,那傀儡随即默了片刻,在夜莺不耐地瞅了他一眼时,那傀儡复又冷冷道。
“还有一事,半月蛊的解药在城中散开了。”
“你说什么?”闻言,夜莺双眸一抬狠狠揪住那傀儡的衣领,眸中尽显凶光:“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吗!到底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应是摄政王的旧部,人数应当不少。”那傀儡并未在意夜莺满腔的怒火,淡然的陈述着事实。
他是傀儡,本无五感,夜莺的怒火在他这里,丝毫无用武之处。
“那还不快去,将那些人一网打尽!”夜莺近乎气急败坏地道。他有些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踱步。
“恐怕来不及了,他们已将城中之人召集到上阳街,解药怕是都已服下。”
“蠢货,还不快走!”听言,夜莺再也按捺不住,召集人马赶紧往上阳街而去。
上阳街,位于永乐王都最中央,是最为繁华之处,更是寸土寸金,若是平常普通的民众别说来这一块,连想都不敢有踏入此处的想法。
但今日却大不相同,只因今日,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内百姓突然如同发狂一般到处咬人,而那些尚且清醒的,无处可逃,便往此处蜂拥而来,那禁锢他们许久的尊卑之念,在此刻烟消云散。
“啊,救命啊,别吃我!”一个身着粗布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处店面,不断拍打着门房,然而不管他如何敲打都没任何反应。
此刻,永乐望都内已是兵荒马乱,家家户户都紧闭着房门。
不多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寂的气息,街道上早已一片狼藉,原本只是如犬类般咬人,到如今已转变成人吃人了。
街道上,遍布着还清醒之人的绝望叫喊与痛呼。
此时,永乐望都俨然成了一个人间炼狱。
“头儿,不好了,街上的人都失控了!”出去探查消息的子虚,不消片刻便赶紧回来同慕离笙汇报者街上的情况。
面上是散不去的惊诧。
原本他想依照慕离笙的计划,将半月蛊的解药散播到城内,并将那些人聚集到上阳街,未曾想,刚等他一出去,便瞧见一番番血腥的惨状。
那些人都像发狂一般,咬着其余人的皮肉,这番场景就算子虚跟着慕离笙执行了如此多的任务,都未曾见过。
一时间,心下难以平复。
“失控?”闻言,慕离笙面上一阵凝重:“方才我边听外边有些吵闹,究竟发生了何事!”
忽然间,慕离笙心下涌起抹不祥的预感。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而屋外忽的传来一阵喧闹声,更像是在同什么打斗。
见状,慕离笙眉头随即紧蹙,垂在身侧的手略紧了紧。她未待子虚回答,便拿起桌案上的软剑插入腰间,往外而去。
“随我出去,迎战。”那抹空气中弥漫的腐臭气一出,慕离笙大概已经猜到,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了。
是半月蛊,更或者说并不只有半月蛊,那里边还夹杂了其余的蛊虫,如今解药既出,自然会激发其余蛊毒的毒性。
如今,那些中了蛊的人,只会成为吃人的怪物。
他们,都算错了。
而此刻,落氏一族,遗址内......
雁生似有所感一般,从幻象中苏醒过来,那梦虽美,却终有苏醒的一日。
那些落氏一族亡灵,威力虽大,但却只能控制雁生一刻,那些亡灵所编织出的幻境虽美,却有破碎的一刻。
而在这梦境破碎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雁生,在那里依旧有昔日婉听的音容笑貌。
而那时,雁生还不是贪狼。
那日,是他们大婚之日,亦是雁生决意赴死之时。
桃花十里,竞相灼灼......
“噗!”体内真气缭乱,雁生早已是强弩之末,实在强撑不住之下,猛地吐出一滩血,那血中冒着几分黑气,刚一落地,便已蒸发。
须臾,雁生便感觉,身上的皮肤一阵阵开始龟裂,仿若一面破败已久的墙,开始掉灰覆灭。
若之前,贪狼在亡灵编织的幻境中感受到美好,那此时,迎来的便是幻灭破碎。
一个尘封已久的真相,正悄然浮出水面。
“呆子,你怎么样。”见状,婉听赶紧扶起半跪在地上的雁生,源源不断地朝他输送着灵力。
那张精致的脸上躺着两行泪痕,她无声地哭泣着,死死地咬着唇瓣。
“你偷了七星盘?”雁生感受到灵力滋养他的齐筋脉八骸,心下一阵触动,他有些沉痛的握紧婉听的手,只是,体内相互焚烧的真气,正在渐渐烧着他的眼识海、耳识,各种感官。
此刻,雁生的眼识已失,他无焦距的看向别处,四处寻找着婉听的身影,嗓音中,俨然生起几分怒气与害怕。
“婉婉,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怎可如此!”说着,雁生眸中浮起几分泪光,他紧握着婉听的手,只是,无论他如何看,眼中依旧空无一物。
“你的眼睛......”婉听赶紧抽出被雁生握住的手,一脸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在雁生眼前晃了晃。见雁生的双眼毫无焦距之后,猛地跌坐在地上,低泣着,握着七星盘的手随即颤抖着。
“如你所见,我看不见了,除此之外,不消片刻,我的五识也会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婉婉,七星盘乃不祥之物,它救不了我,只会彻底激发贪狼,莫要受其蛊惑,你若心里当真有我.......便同你师姐回去。”
“没有七星盘,你会死的!”
“就算用它,我得以存活,待我再睁眼时,那人也只是贪狼,而非雁生。”说及此,雁生伸出手想触碰婉听的脸,但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到,见此,婉听赶紧靠近她将雁生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雁生触碰到的除了皮肤的温度外,还有婉听滚烫的泪。他的手略微一顿,刚想收回却被婉听紧紧握住。
听雁生所说,婉听心下也有些动摇。
而此刻,掩藏在暗处的落氏一族中人,都在三阁之主的示意下按耐不动。
而这当中,率先出声的便是一身着红衣的女子,此女子乃香阁的香主,绝美的面容下,嗓音带着惯有的清冷:“族长,大司命,婉听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留些时间,让她同雁生告别罢。”
“阿笙,你知道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落氏一族的族长缓缓道,话语中带着素来的温和。
“预言现世那日,结果便已知晓,婉听所为,不过是进一步推动命运的齿轮,诸位,那个计划我们可以实施了。”
说着,慕笙便将腰间代表香主玉令的玉牌,交由落氏族长的手中,那双素来清冷的眼中含着几分坚定:“不日,我将赶往永乐,而司命姐姐也会同我一同前往宣和,不日预言所示便能解。”
待慕笙音落,一直未成说话地大司命,也随即开口:“没错,阿笙所说,亦是吾所想。”说及此,大司命将眸光转向落氏族长的腹中,眸中浮起抹温柔。
“你腹中的孩子可想好为何名?”
“想好了,既是条歧路,便以巫为姓,唤作阿歧罢。”
“歧路?你原是如此想。”大司命看着落氏族长的腹中,而后,单手一挥,便将一半命格注入那未出世的孩子身上,那双素来平淡的眸中带着几分悲悯。
“此乃半份命格,本该给吾未来子嗣一副健全的命格,然昨日窥天,吾已窥见未来惨状,故而,将它注入你孩子身上,愿她不负使命,你,可会怪我?”
“怎会,我这孩子出生便注定要夭折,是大司命,给了她一线生机,阿歧是我所出,身为下一任族长,她定会为落氏倾其所有,只愿,天能遂人愿。”说完,落氏族长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只是那眼眶略有些红。
“那便开始罢,我们都没有退路。”
“我在此恭送大司命和香主,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愿二位日后,万事珍重。”
“承你吉言。”说完,二人便朝落氏一族族长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慕笙随即回眸缓缓道:“在我看来,此行并非歧路,绮有绮罗之意,意为纯净美好,想来对这孩子而言也算是一种祝福。”
“多谢香主赐名。”
说完,此处再无她们二人的声音。
见状落氏一族族长,笑了笑缓缓道:“宣和、永乐都乃灵脉聚集之处,望尔等一路顺风。”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希望真会诞生。
而这边的婉听,待她心念有些动摇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带有戾气的蛊惑声,仿佛那声音的主人只消一瞬便能将她蛊惑。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拿七星盘不就是想救他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为何开始踌躇了,快啊,再不动手,你那废物夫君可就要死了!”那嗓音像是聚集了世间所有的恶欲,与绝望,那嗓音环绕在婉听耳边,让她有些窒息。
“不是的,雁生他不是废物!”
“他就是个废物,若非废物又怎会一直躲在你身后,你不是想救他吗,拿起你手中的七星盘罢,用了它之后,你定能得到一个全新的雁生,那才是真正的他。”那嗓音见婉听有些松动,继续蛊惑道。
“可......可是。”
“别可是了,拿起它,别怪吾没提醒你,你的小郎君可没有时间了。”
待那嗓音音落,就见雁生面色一变,复又吐出一大摊血。而随着那一摊血吐下,雁生全身的骨头在真气的灼烧之下,一寸寸开始裂开。
原本还只是苍白的面容,在此刻已呈死状,此刻更是昏死过去。
“呆子!”此刻,婉听再也不犹豫,拿起手中的七星盘便开始注入到雁生的手中,而暗处的落氏族长见状,那张素来温和的脸上一片失望。
她随即叹了口气,缓缓道:“落氏中人,听我号令,即刻返回族内,不得违抗。”
“是。”
说完,暗处的落氏一族便赶紧往外退去,而落氏族长也缓缓走到婉听的身后,在婉听朝她投来警惕又惊慌的目光下。
素来温柔的脸上带了几分冷意:“怪我,往日太过纵容你,才让你犯下如此大错,回去后我必将重罚。”
“师姐此全乃我一人之过,同雁生无关,婉听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师姐能手下留情。”说着,婉听又注下一份灵力在雁生身上,她年纪尚轻,强行驱动七星盘,本就是勉强,如今倒让她有些吃力。
“婉婉,或许他之前只是雁生,但这之后,就不一定了。”婉听看着紧闭双眸的雁生缓缓道。
“可是......”
就在这时,天际处忽然划过一道惊雷,直通云霄。一阵大雨洗尽所有尘埃,而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时,众目睽睽之下,雁生周身长满了血蔓藤,血蔓藤来自于地狱,所到之处必化作炼狱。
见状,落氏一族族长双眸猛地一抬,手一挥让随行来之人先行撤退。
而后在婉听惊讶之际赶紧道:“婉婉,快让将你的血滴入雁生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