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州大狱行刑的李顺,看着脱了军服,跪在院内的褚骄阳,心中直犯嘀咕。
最近他没听说褚骄阳又犯了什么事,惹了什么祸。
虽然把封州搅得一团乱,但事出有因,还不至于来这儿领一顿鞭刑。
褚骄阳跪在老地方不多时,刘昌宏和苏文俊就一脸不解的,陆续进了封州大狱。
“你又要干什么?”
刘昌宏围着褚骄阳转了两圈,半气半无奈的问道。
褚骄阳把放在身侧的圣旨,递给了刘昌宏。
刘昌宏扯过来还未打开看,就明白了。
这是苏文俊和崔尚书入封州时,带来的圣旨。
圣旨的前半部分是嘉奖褚骄阳的,给她提了半品官职。
可后半部分,却险些让褚骄阳当场抗旨。
虽然最后接下了圣旨,可她又把圣旨给压了下来。
如今云行已经返程,崔尚书也走了。当时在场的他和苏文俊,也都忘了还有这么个责罚。
不想褚骄阳又把这事给提了起来。
苏文俊看到那圣旨,也想起了当初在矿场的一幕,不免问道:“表嫂这是什么意思?”
“圣人言,云御史私带下官出封州,按律仗刑十棍,由下官亲自行刑。”褚骄阳冷清的看着苏文俊,“下官先接旨,后抗旨,自当受罚。”
“今日请刘守郡和苏侍郎前来,是做个见证,下官受罚完毕,还请二位据实禀报圣人。”
当日她接旨时,就下定了心思,等云行走后,这刑罚由她来受。
圣人和太子要的,不是板子落在谁身上。
而是要试探她与云行之间,到底是几份真情,几分假意。
再次确定,他们能不能以云行牵制她,能不能用她控制云行,打压世家。
所以这刑罚她受了,圣人也不会勃然大怒。
“我自会据实禀报圣人,也会如实告知表哥。”苏文俊蹲在褚骄阳面前,无所谓的说道:“到时候我表哥心疼自责,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褚骄阳笑了笑,“云行可不像你这样糊涂,你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的。”
云行在封州时,和她说过两次:万望阿骄不要拒旨。
很显然他是猜出来太子会有所试探,只不过不确定是用何种手段试探而已。
如今他返回京都,即便他不再想这个事,太子又怎么会让他忘了。
“不识好人心!”
苏文俊冷哼着站起身,问刘昌宏,褚骄阳的这个事,按律应当受刑多少。
刘昌宏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眼褚骄阳,狠心说道:“一杖抵一鞭,抗旨再加三十鞭,一共是四十鞭。”
苏文俊一听四十鞭,一下子慌了神。
四十鞭,这不把人给抽废了吗,当即搜肠刮肚的帮褚骄阳想理由。
最后忽得想到,她营中还有个青州团练使,急忙说道:“刘守郡,那个顾使还在封州,此事传出去褚使也怪没面子的,还是先打二十吧。”
“问你表嫂,封州大狱是她管辖的。”刘昌宏双手拢在袖子里,别过去脸。
既然褚骄阳把他们请过来,这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文俊这些话,只能当废话听听。
褚骄阳示意常磊给自己带上护肩后,和李顺说道:“四十鞭,手脚麻利点,我还要回北大营。”
一直当木头人的李顺偷瞄了眼刘昌宏后,无奈的甩了下鞭子。
清脆的鞭响声,惊得封州大狱院内枯树上的鸟,扑棱着翅膀,四散而逃。
随后,李顺手下没有留一点情面的,一鞭接一鞭抽到了褚骄阳的后背。
四十鞭过半,褚骄阳后背上的里衣,早已碎成了布条。
褚骄阳双膝下的土地,也被她滴下的汗水打湿了一片。
“停,停,停……”苏文俊受不住,连声喊停了李顺。
褚骄阳抬起滴着汗珠的睫毛,一字一句,气息平稳的问道:“恨我逼金千千为妾,所以想让我多疼一会儿?”
“你,不是……”
苏文俊被褚骄阳的话问的口吃了,最后甩着袖子,背过身去。
松了口气,褚骄阳示意李顺继续。
李顺也清楚,他耽误一刻,褚骄阳就多疼一刻,因此再次抡起胳膊,用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鞭子抽完了。
撑着膝盖,褚骄阳缓缓站起身,“辛苦刘守郡和苏侍郎,现在就写奏折,送入京都。”
再晚,这奏折就会比云行晚进京都了。
赵元恺回京后,她与云行的事,定会被再次提及。
云行要面对的折辱与讽刺,不会比当初她休夫时的少。
此时她能为云行做的,就是让太子再次出手,为云行平了这场再次因她而起的风波。
这鞭刑,就是自己向太子的投诚和服软。
她舍不得云行受一丝的委屈,所以太子需帮她护住云行。
不然,等她条疯狗拿了饮马镇,会不会再心甘情愿得被拴着,那就难说了。
她是叛臣余孽,云行是她唯一的牵挂。
牵挂不在,她罪上加罪又如何!
不过是贱命一条,丢在哪里有什么分别。
葛子晋在褚骄阳受完鞭刑后,急忙过来给她送药,结果被常磊给拦住了。
“葛军医把药给我就行,我会找女狱卒帮褚爷上药。”
葛子晋攥着药,犹豫了许久,还是轻轻的把药放到了常磊手中。
心中的妄念,终究是妄念。
褚骄阳包好伤口,换好军服,趁着城门还没关,又急冲冲的出了城。
正如苏文俊说的,顾青安还在,她还得回去应对他。
回到北大营,正好赶上吃晚饭的时辰,褚骄阳同顾青安坐在一处,边吃边聊着。
察觉到褚骄阳身上的血腥味,和失了血色的双唇,顾青安关切了问下,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褚骄阳摇了摇头,“一点私事,并无大碍。”
顾青安虽是光棍一个,可女人的一些事,他也是大概知道的。
故而以为这几日是褚骄阳的特殊时期,就没往心里去。
吃过饭后,他趁着陪褚骄阳巡视北大营功夫,把在青州查探的事,和褚骄阳说了一遍。
要不是褚骄阳给他去信,他都没发觉,他手下营长新娶的夫人,竟是北金镇南王的人。
“燕州张使那边,褚使也有去信吧。”
对于顾青安这肯定的问话,褚骄阳没有惊讶。
她如今对燕州和青州之心,昭然若揭,藏的很浅显。
顾青安能看出来,一点不足为奇。
而燕州那边,她更是不需要和张宗团练使藏着。
本以为兄长只和燕州的张宗有旧交,不想和顾青安也有旧交。
旧交虽好,可日后战场相见,让他们该如何抉择?
他们又会如何看自己曾经的徒弟,曾经的旧友?
可是这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顾使可听过断巍垣?”褚骄阳抬头仰望着北斗星宫。
顾青安也停住脚步,应声道:“知道。”
自三年前那场忽来的战败后,大魏武将,无人不知这三个字。
无数人在梦中,被这三个字惊醒过,或者压的无法喘息。
“我的故土在断巍垣之北,我的兄长也在断巍垣之北,不管顾使和张使愿或不愿,二州的兵权,褚骄阳都会不择手段的从圣人那里借过来。”
顾青安沉默了一瞬,侧过脸,看着褚骄阳冷峻却不失女子柔和的脸颊,试探得问道:“不惜以云行为质?”
“不惜。”褚骄阳眼中含着笑,坦然回望着顾青安。
“我若活着从断巍垣北回来,甘心为他解甲安于后宅。我若回不来,那就用我的命,为他争个自由,让他不再困于这权势的牢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