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晴找到秦尧西说的文章,其实她读过的,印象深刻,又偏偏不肯相信记忆,执意要打开第二次。找到那行文字,手指一路划到旁边的空位,干干净净,只有白纸的颜色。“擦掉了……”
略有粗粝的纸张摩擦指腹,她固执地来回搓几下,感受不出任何笔触留下的凹凸。
杨孟刚拿起水杯,抱着杂志的沈未晴就像是悄无声息的魂一样飘到他桌边,放下杂志,语气哀沉又失落,头顶宛如飘了朵乌云,货真价实的“未晴”:“擦掉了。”
那当然了,许星辙从他这拿回去以后恐怕就及时擦掉了,他甚至还试探过杨孟,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批注,他那时出于保全朋友面子的考虑,选择装傻,非说没有。向沈未晴要回去一次以后,他更确认他已销毁证据。但许星辙既然决定把这当成一个秘密,不与任何人共享,他作为兄弟,应当尊重他的决定。
出乎杨孟预料的是,再过一段时间,大概正是这些竞赛生们外出比赛的中途,秦尧西放学经过他身后,拿起他挂在书包上的绿色护身符。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探讨探讨。”她这么说。
杨孟刚开始还会错意,以为这小魔女莫非看上自己,可他明明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正忸怩矜持,秦尧西严肃道:“我觉得,我们阿晴,看上了你们阿星。”
杨孟错愕。
他原本已经为这两人撰写好了言情剧本,毕业多年后的同学会上,他单身她未婚,酒精作祟的他们聊起当年,终于鼓起勇气吐露暗恋,迟到的爱情敲门,有情人终成眷属。秦尧西的这句话,瞬间让他看到剧本改写的可能性,直接背弃誓言:“巧了不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阿星,好像,也暗恋你家阿晴……”
秦尧西简直比当事人还激动:“你确定?!”
“我百分之百确定。”
“我60%,等他们比赛回来,我再试探一下!”于是后来有了教室门外,秦尧西决定“表白”的那番发言。
得到肯定的答案,秦尧西同志和杨孟同志火速结成联盟,行动代号,“红娘”。
“为什么不是月老?”杨孟问,他不太想当“娘”。
“因为是我起的,我爱叫什么叫什么。”秦尧西驳回意见。
两个人的感情,四个人的事情。
在他们的数次推动下,两个目标终于有了极大进展,他险些热泪盈眶,绝不能功亏一篑。
于是杨孟抬头向沈未晴解释:“那当然啦,他害怕被你看到,早就擦掉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编故事骗你的吧,我们哪有那么无聊!”
刚刚发现这里没有字迹,沈未晴还真闪过这么一丝想法。
但她相信秦尧西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除了让她出丑,他们又得不到一丁点好处,何必呢?
可是许星辙擦去的这个动作,有可能是因为他害怕暴露,但万一,只是他无意落笔,然后反悔了呢?如果他对她只是出于欣赏呢?毕竟杨孟和秦尧西说的这些蛛丝马迹,都只是侧面证据,没有得到本人的亲口承认不是吗?沈未晴自己都反感起这些抑制不住的患得患失了,她却怎么都不做到如江榆楷那样直来直往,好胜心和自尊心钳制住她,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前,不肯吐露半点风声。
外出打水的许星辙回到班里,正好看到他们谈话的场景。
杨孟刚要打招呼,他却头往旁边一偏,直接回位坐下。
怎么了……这么冷淡。杨孟也表露疑惑。
许星辙把水杯放到桌子左上角,紧挨着的,就是沈未晴常年搁置于右上角的水杯。一粉一蓝,互相呼应。可笑他还曾因为这简单的画面欢悦过,现在,他接近半寸招来她的躲闪,惹她失态的杨孟却能与她自如交谈——甚至拿的还是他给的杂志。
明明知道他们没什么,擦不出火花。
许星辙看到支在书旁的镜子,沈未晴偶尔用它检查仪容。
嫉妒的样子丑陋又扭曲。
放学后老师留下沈未晴和许星辙,说是明天上课想让他们来讲两道题,属于新知识点,给同学讲解的同时,也当作自己复习,各自回去准备一下。她听过这两个人给其他同学讲题,深入浅出,十分细致明白,这点小任务不成问题。
为了不让这两个学生感到压力,她还是提点了几句概要和重点,列举出涵盖的过往知识点和公式,脉络整理得已经很清晰。
“就这两道,你们一人选一道吧,看谁喜欢?”她说。
沈未晴打量纸上的两道题,难度差别不大,问身边的人:“我都可以,你比较喜欢哪一道?”
许星辙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决定。
往往他都很干脆的,她抬高脑袋。拿纸的人却只是凝固着双眼,其中仿佛有些她喊不上名字的情绪。她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许星辙恢复如常,放平手指,弯曲的纸张恢复平整,“你选不出来的话,那我讲第一道吧。”
“好。”沈未晴拿笔在第二道题号上打圈。
她还是和他说了话,她并没有打算疏远他。
许星辙在心里自言自语。
离开办公室,弯月已挂斜空,如若不是手机显示出确切时间,任谁都会误以为是深夜。学生走得差不多,校园外不再那么热闹,沈未晴却感觉身边的人步子比进办公室前轻盈了。和老师说话,原来这么沉重吗?
“天很黑了。”他忽然说。
“嗯,得快点回去。”沈未晴应道。她通知过江榆楷,恐怕他这个时候都已经在家做着写题,毕竟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还要完成她额外添加的任务,没机会在等待她的路上浪费时间。
“我送你吧。”许星辙尽量说得轻松。
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建议,比起上次,还缺乏一些理由。有些答案又涌回脑海,沈未晴的心跳好似加快:“这样会不会有点麻烦你了……只是两站地而已。”
“我想送你回去。”他坚持道。
不光这一次,还包括下一次、下下次,她的每一次晚归。
他不会劝一个女孩子少走夜路,但会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