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我愧你，沦丧髓肤
陆子焉闻言，僵硬的脖子转了转，眼神飘忽，眼珠乌炭似的毫无高光可言。
莫溪耸肩，横竖是一张凝着悲情的脸。
他没打算继续劝陆子焉，于他而言，陆子焉根本不值得。
“他告诉过你，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他追着你走了那么久，现在呐……可算轻松了。”
莫溪板着脸抬手敲了下陆子焉的头，“走吧，走吧。都结束了。”
他表现得很平淡，甚至面色毫无波澜地就把莫渚接过来，完事儿轻叹，莫渚今天怎么这么轻啊，最近准是又挑食了。
可惜，以后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了。
消失的不是重量，而是来自心底的分量。
莫溪现在一身轻松，终于成为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陆子焉当然明白莫渚变轻了，那些减去的重量都变成血渍凝固了双腿，莫溪走后，他搁地上跪了好久，久到天光破晓，唐迷找到他，与之沉默不语。
病房里仅剩一丝鸢尾气息，陆子焉悲痛欲绝，一个字都讲不出来，跪在地上垂头凝视沾血的手，久久无法回神。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打破尴尬，唐迷只好挤了个笑朝陆子焉踱过去，站在他面前收敛着语气说：“那啥……别伤心了，我嘴巴笨，不会安慰人，你先起来吧，跪地上怪寒颤的……”
陆子焉无动于衷，依旧一根筋地跪着，唐迷皱眉，单手叉腰思考对策。
现在看来，鸢尾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按照所有管理条约的规则来说，死亡无法逆转，为今之计只能好好给陆子焉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啰。
唐迷打个响指，变出一本巴掌大小的书，里面记录了许多街头小广告和医科广告，多翻翻找家最近的看看。
看了一条又一条，唐迷把手里的书合上，看来是看上一家，正打算带陆子焉去，刚想打响指传送便听见：“以我现在的身体……能做什么。”
陆子焉呐呐着，干燥的苍白唇面浮了几块死皮，显得僵硬又陌生。
唐迷拧着眉头啊一声儿，眯眼问出一个略有上移的音：“你——”为了不打击陆子焉，咽口气问，“想做什么？”
陆子焉怔愣抬头，黑色的瞳孔映入一星半点的光丝：“如果……我还能撕开时间回溯，那么我是不是还可以把他找回来。”
唐迷即刻呛上几嗓子，瞬间拉脸吼：“你脑子抽了吧？开回溯是什么大事儿你不知道？还救鸢尾？那他妈是违反时间反驳论的东西！你这是去送命，不是去救人!”
“我知道！”
陆子焉的声音嘶破了调，显得无措又懊恼，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声音带了声哭调：“我知道……可是……可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啊。”
撕开回溯类似于穿进过去的时间线改变历史走向，简单来说就是重置存档。
唐迷闭嘴，原本自然下垂的手忽然就不争气地挂起两个拳头。
“撕开时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陆子焉咬紧下唇，试图说服唐迷帮他，“既然以前的我可以，那么现在的我同样可以。”
某个过去的时间线中，陆焉曾经拼上一切，在时间狭缝里完成了一件不可能被完成的事情。
那之后，他以自身为锚点创造出返回的契机，但由于各种原因破坏原定计划，被迫进入无法停止的个体回溯。
既然有前例可参，那么如今的想法能够实现的可能性就一定会大于百分之一。
针对这番言辞，唐迷坚决持反对意见，他一边摇头一边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你以前改变的仅限于自己的时间轴，这次死的是鸢尾，开回溯只能通过强行其他个体的时间轴进行改变，相当于整个世界的时间轴都会被你推进回溯。”
陆子焉沉默了，他无法从搜寻到任何一个单词，用来反驳唐迷的话。以前的他之所以能无限循环死亡，确实是因为回溯，但那仅仅是自己时间轴上的回溯。
唐迷也没声儿，闷了半晌和陆子焉解释，他可以接受世界回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也都可以接受回溯。
陆子焉接着他的话尾巴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开回溯。
唐迷瞭他一眼，“世界回溯，唯独你不行。”
陆子焉冷不丁又问为什么，唐迷反问他自己得以破开回溯的条件是什么。
破开回溯需要达成固定节点，陆焉进入回溯前设置过，可陆子焉记不清了。
由此，可以变相证明，只要自己设置的条件不会改变规则，在理论成立的推算下，他确实有机会把鸢尾找回来。
思绪刚整理清楚，唐迷突然打断他：“你很聪明，只要将条件设置成鸢尾不会死，你就可以一直回到他身边。”
他咽了下喉，“是……这没错，这也不会干扰世界之上的规则。可你有没有想过，回溯一旦失败，你只能看着鸢尾一遍又一遍地死！永无休止地，无法挽回的死。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的心理素质强大到可以去承担一切吗？你能保证自己的精神力足以支持自己走下去吗？到头来，只会被回溯自动判定后回收，那时候不单单是鸢尾死了，你这条便宜命也得搭上去！”
“我可以。”陆子焉决决着，“我一定可以。”
唐迷刹时安静下来，他听到陆子焉的声音：“哪怕最后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我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世界上没有不自私的人，但往往有一类人能自私得出类拔萃。
他们因为某种执念而自私，又将自私的源头归结于某一个人。
他们大抵是知道自己的自私的，但是他们会心甘情愿地被这种自私束缚。所以为了让这种自私不再蔓延下去，很多人选择拿自己的自私来衬托别人的无私。
唐迷掩着眼睑盯陆子焉，心想他这是疯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哪知陆子焉毫不避讳直直投来的视线，语气决绝道：“无论死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万次，我都能扛下来，都能回到过去把他找回来，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能让他活下来的……”
眼见着陆子焉死磕回溯，唐迷鼓着嘴巴暗啐，没打算帮他。凡事得讲个公平，倘若真的让人开了回溯，他唐迷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到头来会损失得如何惨重，如果自己又双叒叕亏了岂不是很尴尬。
窗外的落叶纷纷乱飞，地上干涸的血液凝结成块，滩在纯白的瓷地板上分外扎眼。
唐迷是个很守原则的人，没有利益的事情不会做，亏本买卖不成，舍身取义的大义凛然兄弟情在他这里统统闪开。
说起来，比起陆子焉，他才是管理。
手上多条空间与时间线，推翻过去对他来说可谓易如反掌。
陆子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向唐迷提出这种违规操作只有两种结果。第一，他答应了，第二，他把他杀了。
毕竟，在遵守规则的管理面前，一切以规则为重。
陆子焉想赌一把。
迷迭香压迫信息素迎面扑来，一秒便抑制了陆子焉的呼吸。唐迷脸色难看，淡紫的瞳孔阴下去，眼神犀利，透出一种不常有的威胁。
陆子焉没扛几秒，便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锁住了知觉，沉沉低下头去。
唐迷想让他认错，在他看来，陆子焉不该说这种话。
“唐迷……”陆子焉挤出声儿，“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我犯过最大的错，就是当初没有好好听你的话，惹你生气。你是我迄今为止，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你纵容我放肆，给我填坑。回溯那么多次，你肯定没少帮忙……当然不排除你放养的可能性。莫渚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这样。你告诉我，人有欲望才会有愿望，我的愿望我自己去实现，但请你……您，再纵容我一次。”
陆子焉很少低声下气地对唐迷打感情牌，唐迷基本也不会听。
他在心里估摸着，这下唐迷就不会对他大发慈悲了，只要唐迷敢杀他，他就有机会趁着死亡那一刻进入回溯。
忽然，一只张开五指的手伸到陆子焉面前：“你只能回溯到鸢尾死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
唐迷噘嘴偏头，一副不情愿的做派。
实际上刚刚陆子焉说完第一句话时，唐迷就已经被劝动了，恨铁不成钢地搁心里吐槽他怎么这么墨迹，巴不得马上说好好好送你进进进。
但是好戏似乎没那么好。
“回溯范围过大，不可控时间随机，地点随机。”唐迷补充了一个分外糟糕的消息。
“我会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这段对话，你会回到过去，将现在改写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陆子焉瞅着那手，连忙抓过去，目光难以置信地上下扫视，“你答应帮我了？”
唐迷好气一声儿，甩开手喷：“干嘛？帮你还不乐意啊？”
他一把抓着陆陆子焉的手腕子给人拽起来，假作嫌弃地拍拍灰，漫不经心道：“反正是你自己选的，进了回溯后求也求不到我身上。”
陆子焉弯着腰捶了捶僵麻的腿，唐迷前言不搭后语地继续说：“你现在这身体好弱哦，以前连跪七天都没事儿。”
陆子焉发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止住想说话的嘴，原地踱步恢复肌肉。
“没办法，我现在连最简单的时间定格都做不到。”
“也是，”唐迷附和说，“凭你现在的能力，进去了多半没戏。”
陆子焉自知自己现在其实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命，没什么可拼的。
不过也正因为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才需要唐迷的帮助。
唐迷甩了甩脑袋，左手环右手一圈一圈转来：“如果你有原来那副身体，至少会比现在有戏。”
陆子焉迟疑，如果现在恢复本身，时间回溯后照样不复存在。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而且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身体还给你。”
唐迷一下子正经起来，“我会将部分非破坏性能力还你，仅限如此。除此之外，想要回其它能力，就跟过去的我谈，看他愿不愿意给。”
简单叮嘱些注意事项，唐迷做了两遍深呼吸，抬手一个响指飘过，将陆子焉带到自己的空间。
唐迷的空间是自然景物，荒芜的野地，清一色的覆盖着厚厚的草蓬的平原，云边有孤雁哀鸣，它们形单影只，乘着稀薄的云翼在旷野上飞翔。
“君子兰。”唐迷张嘴，脸上鲜少地添了些焦虑，“你真的确定进入回溯吗？你明明好不容易才脱离的。”
“我确定。”
霎时，四周弥散起强大的迷迭香气息，狂风掀起无边的草蓬，吹得陆子焉睁不开眼睛。他抬手挡住疾袭而至的狂风，从指间的细缝里看过去。
唐迷很冷静，神色坦然地矗立着，下意识感慨这还真不像他。
朦胧的回响被风嚼碎，而后贯进陆子焉的耳朵：“很高兴你能和我完成一场交易。”
唐迷这么说，“交易的内容，对象，条件，由你决定，作为交易一方的我，不进行任何牟利。”
他突然顿了一下。
“君子兰，在交易开始之前，我要问你三个问题。”
狂风吹乱发梢，衣摆在空中疯狂飘荡，陆子焉点头，这大概是这个唐迷会问自己的最后几句话了。
唐迷偏过头，又转回来正视他：“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狂风呼啸中，陆子焉抵住飞速流动的气压回答：“唐迷。”
“第二个问题……”
风越来越大，唐迷往后站了些，脸上神情自若，“你想要救赎的人是谁？”不知什么时候，迷迭花纹理攀上唐迷的脖颈，顺着下颚生长。
陆子焉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住自己的两肩，而且在用力地往后扒。
“莫渚。”他回答说，身体渐渐地没了重心，只能愈发用力地逆风倾倒。
唐迷咽了下喉，伸出右手，将大拇指放到中指指尖，食指伸直，无名指和小指围成一个外小内大的口状，指尖点着大拇指根部。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
莫溪耸肩，横竖是一张凝着悲情的脸。
他没打算继续劝陆子焉，于他而言，陆子焉根本不值得。
“他告诉过你，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他追着你走了那么久，现在呐……可算轻松了。”
莫溪板着脸抬手敲了下陆子焉的头，“走吧，走吧。都结束了。”
他表现得很平淡，甚至面色毫无波澜地就把莫渚接过来，完事儿轻叹，莫渚今天怎么这么轻啊，最近准是又挑食了。
可惜，以后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了。
消失的不是重量，而是来自心底的分量。
莫溪现在一身轻松，终于成为一个无牵无挂的人。
陆子焉当然明白莫渚变轻了，那些减去的重量都变成血渍凝固了双腿，莫溪走后，他搁地上跪了好久，久到天光破晓，唐迷找到他，与之沉默不语。
病房里仅剩一丝鸢尾气息，陆子焉悲痛欲绝，一个字都讲不出来，跪在地上垂头凝视沾血的手，久久无法回神。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打破尴尬，唐迷只好挤了个笑朝陆子焉踱过去，站在他面前收敛着语气说：“那啥……别伤心了，我嘴巴笨，不会安慰人，你先起来吧，跪地上怪寒颤的……”
陆子焉无动于衷，依旧一根筋地跪着，唐迷皱眉，单手叉腰思考对策。
现在看来，鸢尾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按照所有管理条约的规则来说，死亡无法逆转，为今之计只能好好给陆子焉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啰。
唐迷打个响指，变出一本巴掌大小的书，里面记录了许多街头小广告和医科广告，多翻翻找家最近的看看。
看了一条又一条，唐迷把手里的书合上，看来是看上一家，正打算带陆子焉去，刚想打响指传送便听见：“以我现在的身体……能做什么。”
陆子焉呐呐着，干燥的苍白唇面浮了几块死皮，显得僵硬又陌生。
唐迷拧着眉头啊一声儿，眯眼问出一个略有上移的音：“你——”为了不打击陆子焉，咽口气问，“想做什么？”
陆子焉怔愣抬头，黑色的瞳孔映入一星半点的光丝：“如果……我还能撕开时间回溯，那么我是不是还可以把他找回来。”
唐迷即刻呛上几嗓子，瞬间拉脸吼：“你脑子抽了吧？开回溯是什么大事儿你不知道？还救鸢尾？那他妈是违反时间反驳论的东西！你这是去送命，不是去救人!”
“我知道！”
陆子焉的声音嘶破了调，显得无措又懊恼，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声音带了声哭调：“我知道……可是……可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啊。”
撕开回溯类似于穿进过去的时间线改变历史走向，简单来说就是重置存档。
唐迷闭嘴，原本自然下垂的手忽然就不争气地挂起两个拳头。
“撕开时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陆子焉咬紧下唇，试图说服唐迷帮他，“既然以前的我可以，那么现在的我同样可以。”
某个过去的时间线中，陆焉曾经拼上一切，在时间狭缝里完成了一件不可能被完成的事情。
那之后，他以自身为锚点创造出返回的契机，但由于各种原因破坏原定计划，被迫进入无法停止的个体回溯。
既然有前例可参，那么如今的想法能够实现的可能性就一定会大于百分之一。
针对这番言辞，唐迷坚决持反对意见，他一边摇头一边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你以前改变的仅限于自己的时间轴，这次死的是鸢尾，开回溯只能通过强行其他个体的时间轴进行改变，相当于整个世界的时间轴都会被你推进回溯。”
陆子焉沉默了，他无法从搜寻到任何一个单词，用来反驳唐迷的话。以前的他之所以能无限循环死亡，确实是因为回溯，但那仅仅是自己时间轴上的回溯。
唐迷也没声儿，闷了半晌和陆子焉解释，他可以接受世界回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也都可以接受回溯。
陆子焉接着他的话尾巴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开回溯。
唐迷瞭他一眼，“世界回溯，唯独你不行。”
陆子焉冷不丁又问为什么，唐迷反问他自己得以破开回溯的条件是什么。
破开回溯需要达成固定节点，陆焉进入回溯前设置过，可陆子焉记不清了。
由此，可以变相证明，只要自己设置的条件不会改变规则，在理论成立的推算下，他确实有机会把鸢尾找回来。
思绪刚整理清楚，唐迷突然打断他：“你很聪明，只要将条件设置成鸢尾不会死，你就可以一直回到他身边。”
他咽了下喉，“是……这没错，这也不会干扰世界之上的规则。可你有没有想过，回溯一旦失败，你只能看着鸢尾一遍又一遍地死！永无休止地，无法挽回的死。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的心理素质强大到可以去承担一切吗？你能保证自己的精神力足以支持自己走下去吗？到头来，只会被回溯自动判定后回收，那时候不单单是鸢尾死了，你这条便宜命也得搭上去！”
“我可以。”陆子焉决决着，“我一定可以。”
唐迷刹时安静下来，他听到陆子焉的声音：“哪怕最后痛苦的人只有我一个，我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世界上没有不自私的人，但往往有一类人能自私得出类拔萃。
他们因为某种执念而自私，又将自私的源头归结于某一个人。
他们大抵是知道自己的自私的，但是他们会心甘情愿地被这种自私束缚。所以为了让这种自私不再蔓延下去，很多人选择拿自己的自私来衬托别人的无私。
唐迷掩着眼睑盯陆子焉，心想他这是疯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哪知陆子焉毫不避讳直直投来的视线，语气决绝道：“无论死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万次，我都能扛下来，都能回到过去把他找回来，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能让他活下来的……”
眼见着陆子焉死磕回溯，唐迷鼓着嘴巴暗啐，没打算帮他。凡事得讲个公平，倘若真的让人开了回溯，他唐迷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到头来会损失得如何惨重，如果自己又双叒叕亏了岂不是很尴尬。
窗外的落叶纷纷乱飞，地上干涸的血液凝结成块，滩在纯白的瓷地板上分外扎眼。
唐迷是个很守原则的人，没有利益的事情不会做，亏本买卖不成，舍身取义的大义凛然兄弟情在他这里统统闪开。
说起来，比起陆子焉，他才是管理。
手上多条空间与时间线，推翻过去对他来说可谓易如反掌。
陆子焉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向唐迷提出这种违规操作只有两种结果。第一，他答应了，第二，他把他杀了。
毕竟，在遵守规则的管理面前，一切以规则为重。
陆子焉想赌一把。
迷迭香压迫信息素迎面扑来，一秒便抑制了陆子焉的呼吸。唐迷脸色难看，淡紫的瞳孔阴下去，眼神犀利，透出一种不常有的威胁。
陆子焉没扛几秒，便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锁住了知觉，沉沉低下头去。
唐迷想让他认错，在他看来，陆子焉不该说这种话。
“唐迷……”陆子焉挤出声儿，“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我犯过最大的错，就是当初没有好好听你的话，惹你生气。你是我迄今为止，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你纵容我放肆，给我填坑。回溯那么多次，你肯定没少帮忙……当然不排除你放养的可能性。莫渚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这样。你告诉我，人有欲望才会有愿望，我的愿望我自己去实现，但请你……您，再纵容我一次。”
陆子焉很少低声下气地对唐迷打感情牌，唐迷基本也不会听。
他在心里估摸着，这下唐迷就不会对他大发慈悲了，只要唐迷敢杀他，他就有机会趁着死亡那一刻进入回溯。
忽然，一只张开五指的手伸到陆子焉面前：“你只能回溯到鸢尾死之前的一小段时间里。”
唐迷噘嘴偏头，一副不情愿的做派。
实际上刚刚陆子焉说完第一句话时，唐迷就已经被劝动了，恨铁不成钢地搁心里吐槽他怎么这么墨迹，巴不得马上说好好好送你进进进。
但是好戏似乎没那么好。
“回溯范围过大，不可控时间随机，地点随机。”唐迷补充了一个分外糟糕的消息。
“我会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这段对话，你会回到过去，将现在改写成你所希望的样子。”
陆子焉瞅着那手，连忙抓过去，目光难以置信地上下扫视，“你答应帮我了？”
唐迷好气一声儿，甩开手喷：“干嘛？帮你还不乐意啊？”
他一把抓着陆陆子焉的手腕子给人拽起来，假作嫌弃地拍拍灰，漫不经心道：“反正是你自己选的，进了回溯后求也求不到我身上。”
陆子焉弯着腰捶了捶僵麻的腿，唐迷前言不搭后语地继续说：“你现在这身体好弱哦，以前连跪七天都没事儿。”
陆子焉发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止住想说话的嘴，原地踱步恢复肌肉。
“没办法，我现在连最简单的时间定格都做不到。”
“也是，”唐迷附和说，“凭你现在的能力，进去了多半没戏。”
陆子焉自知自己现在其实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命，没什么可拼的。
不过也正因为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他才需要唐迷的帮助。
唐迷甩了甩脑袋，左手环右手一圈一圈转来：“如果你有原来那副身体，至少会比现在有戏。”
陆子焉迟疑，如果现在恢复本身，时间回溯后照样不复存在。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而且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身体还给你。”
唐迷一下子正经起来，“我会将部分非破坏性能力还你，仅限如此。除此之外，想要回其它能力，就跟过去的我谈，看他愿不愿意给。”
简单叮嘱些注意事项，唐迷做了两遍深呼吸，抬手一个响指飘过，将陆子焉带到自己的空间。
唐迷的空间是自然景物，荒芜的野地，清一色的覆盖着厚厚的草蓬的平原，云边有孤雁哀鸣，它们形单影只，乘着稀薄的云翼在旷野上飞翔。
“君子兰。”唐迷张嘴，脸上鲜少地添了些焦虑，“你真的确定进入回溯吗？你明明好不容易才脱离的。”
“我确定。”
霎时，四周弥散起强大的迷迭香气息，狂风掀起无边的草蓬，吹得陆子焉睁不开眼睛。他抬手挡住疾袭而至的狂风，从指间的细缝里看过去。
唐迷很冷静，神色坦然地矗立着，下意识感慨这还真不像他。
朦胧的回响被风嚼碎，而后贯进陆子焉的耳朵：“很高兴你能和我完成一场交易。”
唐迷这么说，“交易的内容，对象，条件，由你决定，作为交易一方的我，不进行任何牟利。”
他突然顿了一下。
“君子兰，在交易开始之前，我要问你三个问题。”
狂风吹乱发梢，衣摆在空中疯狂飘荡，陆子焉点头，这大概是这个唐迷会问自己的最后几句话了。
唐迷偏过头，又转回来正视他：“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狂风呼啸中，陆子焉抵住飞速流动的气压回答：“唐迷。”
“第二个问题……”
风越来越大，唐迷往后站了些，脸上神情自若，“你想要救赎的人是谁？”不知什么时候，迷迭花纹理攀上唐迷的脖颈，顺着下颚生长。
陆子焉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住自己的两肩，而且在用力地往后扒。
“莫渚。”他回答说，身体渐渐地没了重心，只能愈发用力地逆风倾倒。
唐迷咽了下喉，伸出右手，将大拇指放到中指指尖，食指伸直，无名指和小指围成一个外小内大的口状，指尖点着大拇指根部。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