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86章 尾声

书名:谋软玉 作者:夏蝉公子听 本章字数:10829 下载APP
半夜的时候,已经在一顿美色餍食中熟睡过去的容弘被商鱼唤醒。
   因为容听带着当日同他一道滞京的暗卫回来了。
   他是带着那幅容阳长公主亲手所做的显池画像一道回来的。
   看着满脸风霜,面容憔悴的容听,徐氏一时凝噎:“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回来这么晚的?”
   容听嘴角挂着实诚的笑,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幅画对你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多呆了些时日,把它从宫里偷了出来,长公主您快查验一下,看没有破损的地方。”
   容听到了这时候,还在担心画作是否被损坏。
   容弘注意到徐氏眸中似有晶莹闪动,待更仔细看时,她已撇开头去。
   容弘对容听道:“父亲这些时日奔波劳累,先去休息吧,若无要紧事,明日我们便再详谈。”
   容听突然朝容弘跪拜,行臣下之礼,恭敬道:“陛下和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已昭告天下,您也已是胤朝的君王,臣总算不负先皇嘱托,先皇泉下也终于能安息了,只是,陛下日后是万万不能再唤臣父亲了。”
   容弘和徐氏闻言,皆愣住。
   容弘顿了须臾,回道:“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你若觉得不合礼法,人前你我便以君臣相处,人后你还是我的父亲。”
   “可——”
   徐氏打断容听:“既然陛下都发话了,你就别推辞了,而且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虽然不是陛下的生父,可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徐将军你照顾我们母子,若没有你,哪里还有我跟容弘,父亲这二字,你当得起。”
   徐氏和容弘看着容听,目光皆是诚恳真挚,容听心下感动,沉声应道:“臣,遵旨!”
   “明日,朕会颁布一道旨意,徐将军恢复昔日护国大将军的身份,继续为我大胤效力,徐将军可愿?”
   徐听眼中光亮一现,情绪激昂:“臣荣幸之至,定当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徐听和数名暗卫今夜入荆州州界时,便已发现驻扎在城外五里处的益州地方军,他又与容弘谈论数句有关慎朝欲派军队围城之事后,待确定容弘已有一番周密对策后,才放心离开。
   其实围在城外的益州地方军,在得知容弘今日要登基称帝时,几欲蠢蠢欲动,傅子晋和益州牧更是打算下令直接攻城。
   但恰在这时,益州牧得到一紧急军报,这才打消攻城的念头。
   军报上说,除荆州以外,东北面的幽州,最南面的交州,以及东南方的扬州,这三大州紧随荆州之后,皆跟随容弘一道反了!
   原来容弘早有布局,所以才敢在外军临州境的情况下,还肆无忌惮地举办盛典。
   本来商量好的交州地方军要紧随益州军而来,两军对荆州西面和南面进行围堵,然后深入荆州腹地,直取刚建立的大胤都城江夏郡。
   这几日交州军队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没想到竟是倒向容弘了。
   眼下只剩益州军一支军队,根本无法跟最大的州地方军萧家军抗衡,只能再等其他军队补上交州军的空缺,再行攻城之举。
   容弘大婚之后,集结起萧家军、交州军、扬州军三州军队,还有数位大胤诸侯王治下的散兵散将,一呼百应,终于正式宣布与慎朝开战。
   而幽州因位靠最北端,便用来牵制住并州方向的兵力。
   十三州内人心惶惶,经过一段混沌势力割据后,开始明了开来。
   除已成为容弘治下的荆州、幽州、交州、扬州外,兖州、豫州、青州、徐州四个小州皆处于中立观望状态。
   他们不受洛阳方向发来的道道皇令,推诿搪塞着就是不发兵,但同时也不附和新胤,只求自保,等慎、胤两方决一死战分出个胜负后,他们再站队到最后的赢家一方。
   慎朝皇帝气得头冒青烟,却也拿这四个小州无法,毕竟若是将他们逼急了,他们突然站队到新胤那边去,就得不偿失了。
   眼下,还完全在慎朝皇帝掌控中的州郡,仅司州、凉州、益州、并州、冀州五州。
   首战一触即发。
   因交州倒戈新胤,太子便亲自率兵从洛阳出发,于司州和荆州交界地攻进荆州。
   而傅子晋和益州牧则率领候战机已久的益州军队从益州和荆州交界处跟进。
   两支军队长驱直入荆州。
   西边,益州军连破武陵郡、南乡郡等郡。
   北边,太子带领的军队破南阳郡。
   荆州连丢数郡。
   随后,太子和傅子晋、益州牧率领的军队于南乡郡会合,稍作休整后就打算直取新胤的都城江夏郡,擒拿反贼容弘。
   慎国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新胤连败,这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初战无大捷,这让投靠新胤的众人心有忐忑。
   慎朝兵马即将临城,新胤不会是历史上气数最短的国吧,堪负刚建成就要灭亡的命运?
   入夜,一场激烈的争辩此时正在新胤临时设立的议事殿内进行。
   此番傅子晋和益州牧率兵连破的武陵郡、南乡郡,皆是由从萧家军中抽调的部分军队驻守,带兵主将正是萧沈独子萧河。
   正是因为南乡郡被破,才导致攻打入南阳郡的太子得以跟益州军会合。
   两股军队融合在一起,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萧家军先前可一直是威武之师,被号称为是十三州最强大的州军队,谁料几场仗打起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这让如今已与新胤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幽州诸臣尤其不满,他们公然当着萧沈和萧河的面,称萧家军乃败兵之师,徒有其名。
   姜软玉带着怀安打算去议事殿内看看,刚出门就有一宫婢前来,禀报说慎芙茹突发高烧,想请姜软玉去叫容弘到她寝殿内看看。
   姜软玉听后,未说好还是不好,只让宫婢先回去。
   宫婢一离开,怀安忍不住一顿抱怨,说这小宫婢不懂规矩就算了,连她的主子也不懂规矩,竟然来指使上皇后娘娘了。
   姜软玉瞪他一眼,这是哪门子的皇后娘娘,慎朝军队都兵临城下了,她日后到底是皇后还是逆贼共犯都还未可知呢。
   主仆俩继续一路走,在即将抵达议事殿外时,却不约而同地同时刹住脚。
   只见前方殿门口,萧河被四名侍卫押着正走出来,看那模样,是要把萧河送到牢里去。
   姜软玉吃惊,立马上前,问出了何事。
   其中一名侍卫禀她,说萧河犯了私通慎国,泄露军机的死罪,要立刻押去执军刑。
   姜软玉神色大变:“他怎么可能……”
   “软玉!”
   姜软玉一眼看去,只见容弘穿着朝服站在殿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众臣子,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地正朝她和萧河的方向望来。
   四名侍卫见此,连忙低下头,押着萧河继续朝前走去。
   大臣们都逐一退去。
   只剩下容弘和姜软玉。
   “萧河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无需太过担心,最近事多,你若没特别的事,以后尽量别来这里,实在有急事,找怀安来报信即可。”
   容弘很少这样叮嘱她,姜软玉听出些弦外之音来。
   她不由看向容弘,容弘朝她轻点了下头。
   姜软玉不再提萧河的事,而是将慎芙茹病了想见容弘的消息告知于他。
   容弘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我若真去了,你难道不吃醋?”
   姜软玉冷哼一声,却不答。
   容弘拉过她的一只手:“好了,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她吧。”
   姜软玉脸上这才有些笑容。
   到了慎芙茹居住的殿内,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有连续的咳嗽声传出门来。
   容弘眉头一皱,问守在门前的宫婢:“找医官来看了吗?”
   “看了,陛下。”
   容弘闻言,这才迈进门去。
   姜软玉和容弘在里面呆了不到一刻便出来了,因为慎芙茹一直咳嗽,容弘担心传染给姜软玉,就让姜软玉先回去。
   “那你呢?”姜软玉不禁问。
   容弘听着里面还未停止的咳嗽声,思忖之下,道:“我在呆一会,她睡着了我就去找你。”
   姜软玉想说,若是慎芙茹把病传染给了他怎么办,他身体里的毒才刚解没多久,上次中箭又中毒,元气大伤,现下更改避开的是他才对。
   “要不我来守着她吧。”姜软玉想让容弘回去休息。
   容弘却摇头,态度不容置疑,他唤怀安过来,让他先带姜软玉离开。
   姜软玉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
   她回到自己房中,卸了发髻上的珠钗,褪下首饰,换上更轻便的亵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等容弘回来。
   但经不住瞌睡几次来扰,姜软玉终是未能等回容弘,就在迷迷糊糊间彻底睡过去了。
   等姜软玉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一大早。
   起身后,姜软玉喝下一碗参汤,问怀安:“陛下早上什么时候走的?”
   她一觉睡醒,见到身旁的被子是空的。
   “主子,陛下昨晚没来。”
   姜软玉一愣,随即她想到什么,脸色顿时一黯。
   怀安见此,连忙又道:“但是也没歇在那处。”
   姜软玉闻言一愣,脸色随即恢复如常。
   萧河的事情容弘对姜软玉说过他会妥善处理,可过了午后,劫后来禀,萧河被容弘下令给斩首了。
   姜软玉初听这个消息时,十分震惊,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
   姜软玉问劫后:“萧河被查出是私通慎国,是谁提供的线索?”
   劫后答道:“是北平王的人。”
   姜软玉沉思起来。
   战事又将再起,就在明日,太子和益州军的联合军要集中火力直取江夏郡。
   当夜,一个姜软玉万万没料到会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太子妃萧阮。
   萧阮此次是秘密前来,容弘他们还不知道。
   姜软玉吃惊问萧阮:“你竟敢让我知晓你的行踪,就不怕我告诉给容弘?”
   萧阮穿着一件黑漆漆的披风,头发有些凌乱,她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会的。”口气很是笃定。
   姜软玉无奈叹了口气,拉她坐下,又让怀安去外面守着。
   她暂时没打算把萧河的事情告诉萧阮,便问起她今日的来意:“你既然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定是也不怕我得知你此行的目的吧?”
   此时已入初春,屋子里的炭火已经撤去,萧阮褪去披风后,也不觉得太冷。
   “今晚我就住你这里一宿,如何?”萧阮把脱下的披风放置一旁,随口道。
   姜软玉没有立刻回答她,她静了片刻,问道:“是太子让你来劝服萧家的?”
   萧阮摇头:“是我骗他说我有办法劝我爹离开容弘,他才放我来的。”
   姜软玉眉头拧起:“小皇孙你不管了?”
   萧阮此次前来独身一人,看她这样子是打算呆在这里不走了,莫不是要为了父兄舍弃丈夫和儿子于不顾?
   萧阮其后的回答,证实了姜软玉的猜想。
   姜软玉神情复杂地问她道:“你当真舍得?”
   舍得小皇孙?
   舍得太子?
   萧阮只苦笑了下,便避开话题说起了其他的。
   也不知是不是容弘已得知萧阮在姜软玉房中,当晚容弘没有来她这里留宿。
   他也没去慎芙茹那里。
   第二日,萧阮依然偷偷摸摸的,躲在姜软玉房中不肯出门,她这一行为似是还得到了容弘的默许。
   随后,姜软玉去找容弘探口风,只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得知萧阮在她这里的,除了姜软玉以外,还有容弘和萧阮昨夜去私下拜见的萧沈知晓。
   除此之外,容弘什么都不肯说。
   姜软玉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但随着下一场战役的展开,姜软玉终于明白过来。
   太子和傅子晋的联合军要集中火力直取新胤的都城所在地江夏郡,萧沈因为萧河的事情,突然撂挑子不干了。
   他自然不是直接就抗旨不尊,而是用称病的方式蜷缩在家中不出门,就算容弘亲自登门,也未能说服他领出战。
   萧家军历来只听萧家人的指挥,萧河已经没了,萧沈又因丧子之痛称病在床,容弘手下能用得上的将领,少之又少。
   如今的诸侯王,昔日的大胤臣子当中,倒是有几位上过沙场的,可英雄迟暮,一摊连摔一下都会去掉半条命的身子骨自然是指望不上能重新披上战袍,拿起兵器的。
   而容听也是不行的,他正驻守在江夏郡北面,防止慎朝军队突袭,也脱不开身。
   那么,到底谁能接下这个最终一战的将领之职呢?
   最后,还是慎芙茹站出来,推举出一人。
   正是先前拿刀杀掉同僚的那名长相粗犷的北平王幕僚。
   据慎芙茹言,这名幕僚与寻常只钻营权谋争斗的文弱文士不一样,他在拜入北平王麾下之前,也是一名名气不显的将军。
   这么些年在北平王账下效力,早已练就了一身比先前更厉害的本事,堪当此次大任。
   容弘犹豫间,让人试了下此人的身手,果然不凡。
   又问了他几个关于行军战术的问题,对答如流,且一看就知对兵法十分熟稔。
   容弘当即便下旨,将守住江夏郡的重任,交付于他。
   姜软玉到这里就心下生异,她若没看走眼的话,容弘对此次前来的幽州诸人是有防备之心的,为何他会轻易地将关系到他自身生死存亡的重任交给一个他未完全信任之人的手上。
   姜软玉不由联系起成天躲在她屋里的萧阮,和被“斩首”的萧河,心里隐隐觉得这几者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萧河假死,姜软玉对这点一直是确信无疑的。
   容弘如今把守护江夏郡的重任交付到北平王的人手中,姜软玉觉得恐怕也是容弘做的戏。
   那萧阮给其他人制造出她不在的假象,为的又是什么?
   姜软玉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被容弘授命守卫江夏郡的北平王幕僚给慎朝联合军大开隘口通道,放其进入直逼容弘等人所藏身的西陵县,而随后萧河却突然“死而复生”,与萧沈一道领兵将联军四面合围起来后,姜软玉才看懂。
   容弘早就看出北平王的人有异心,所以故意和萧河、萧沈演一出帅将和主上不和,从而引北平王的人上钩。
   北平王引慎军入关后,容弘再下令萧沈和萧河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萧阮在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姜软玉去询问萧阮,萧阮这才解释给她听,原来就在萧阮抵达当晚,她在去见萧河途中,故意被北平王的人瞧见。
   随后,又故意让那人偷听到萧阮劝服萧沈投慎弃胤的对话。
   随后萧阮躲在她的宫中,北平王的人只当她已经离开了,加之萧沈称病卸下领兵之职,北平王的人便认定萧沈已被萧阮劝服暗中倒戈慎朝,而萧阮是回洛阳去复命了。
   容弘之前在婚礼上出尔反尔,不顾全大局的表现,本就让幽州来的人对他生了不满和轻慢之心,认为容弘短视偏执,不堪大任。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的,一直就摇摆不定想两边押注的幽州诸人便决定彻底倾向慎朝,从而栽了个大跟头。
   自此,慎朝联合军被围困在江夏郡内,一时进退维谷。
   慎朝皇帝得知此消息后,想要派出援军支援,但当其下令调拨军队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无兵可用,所有军队全都已被拖在各条战线上。
   太子、傅子晋和益州牧被围在一座小城楼里,只得率兵自求突围逃生之法。
   容弘曾说过希望有一日能与傅子晋一较高下,在这场突围和围困的战役里,容弘看出了傅子晋用兵是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而傅子晋也再一次感慨容弘对战局洞若观火,步步筹谋,要与他旗鼓相当,自己还尚需时日。
   但傅子晋又不甘心就此彻底沦为容弘的手下败将,所以他联合太子和益州牧继续拼死抵抗。
   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姜淮和夏氏被傅子晋派出傅家死士给擒走了,傅子晋这是打算用姜淮和夏氏来要挟容弘退兵放他们离开。
   傅子晋其实还有另一个私心。
   他想要利用这件事来让姜软玉看清容弘的真面目。
   在容弘最为看重的权势和对姜软玉最重要的双亲面前,容弘会作何抉择。
   傅子晋心里其实已有再明确不过的答案,容弘此子为了复国,在过去曾不择手段,利用一切皆可为之利用之人、物。
   姜软玉便是被利用者之一。
   傅子晋与姜软玉已此生缘尽,奈何世间众生,终难逃心魔“不甘”二字。
   傅子晋静等着,等着看容弘拒绝,等着看他与姜软玉因此心生龃龉。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等来了容弘的应允之信。
   唾手可得的新胤大胜近在眼前,傅子晋实在无法相信容弘给他的这个答案。
   他亲自到阵前询问孤立于对面城楼上的容弘。
   “为何?”
   容弘笑容云淡风轻,自信傲然答道:“应不应,你们都逃不了太久,所以应一下又有何妨?”
   说完此话后,他不由低头望向站在城楼下方的一抹绯红,自言自语,柔意满满又道:“而且,我答应过她的,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不然她可是要生气的。”
   容弘重新抬起头,看向前方,高声道:“傅子晋,多谢成全!”
   “这下,你也算是彻底抹去了她对你心底仅存的那最后一点情谊了。”
   这一句,容弘只在心里默念。
   容弘答应放傅子晋离开,但傅子晋犹然不信。
   不光如此,太子和益州牧也不信,觉得容弘定又在其中埋了什么他们所不知的陷阱,等他们中圈套。
   三位将帅达成统一共识,坚持维持原样不动,继续跟容弘死耗着。
   同时,依然不放姜淮和夏氏。
   姜软玉焦急,一不做二不休,就带着数名暗卫夜潜慎朝军营,试图将姜淮夫妇救出来,但是被傅子晋提前察觉。
   姜软玉恼羞成怒,不得不逃走时,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慎朝的粮草。
   慎朝粮草不够,姜软玉这把火把慎朝进一步逼入绝境。
   容弘得知此事后,虽也责怪姜软玉擅自行动,将她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但后来也笑成自己给姜软玉取的这个“蓐”之小字着实是取得妙。
   容弘下令对慎朝军队发起总攻,姜软玉担心双亲,容弘让她放心即可,因为他已派出暗卫前往营救。
   一场惨烈厮杀中,慎朝军队已渐成强弩之末,而当包括洛阳城在内的整个司州被容听带兵攻下的消息传至战场时,太子当即下令停止继续抵抗。
   慎朝军队兵败投降。
   主帅太子、傅子晋和益州牧被擒,降兵被萧家军接收。
   姜淮和夏氏终是在容弘暗中
   战事并未就此结束,又过了两个月,新胤才终于完成对十三州的彻底掌控。
   容弘慎灭复胤的野心,被他实现了。
   新胤的都城已从荆州迁回洛阳,姜软玉成了长秋宫的新主人。
   她还记得当初和容弘一起重回洛阳时,心中甚是感慨,原本以为许久都不会再回来的京城,没想到时隔不到一年就返回了。
   还是以新胤皇后的身份胜利归来。
   姜软玉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站在船廊边安然无恙的姜淮和夏氏,不由露出舒心一笑。
   容弘走过来,替她理了下额间的碎发,然后目光温柔地投向她微隆的小腹上,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若是傅子晋当日信我为了岳父岳母是真心愿意放他们走,慎朝或许败得没这么快,更甚之,或有转败为胜之机。”
   姜软玉不解抬头看他:“不是说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了么?”
   这句话是容弘当日在阵前告诉傅子晋的。
   容弘摇头,将一件事告诉给姜软玉。
   原来,在北平王的人倒戈慎朝军队,助其兵临城下期间,慎朝军队本是可以避免自身陷入被包围的困境的。
   只因太子执意临时更改傅子晋定下的作战之法,才让他们错失先机,后受被围之困。
   可太子并不像是这种不知轻重,肆意妄为的人吧?
   姜软玉在心里纳闷。
   容弘凑近她,低声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提醒她道:“傅蔺。”
   “我先前帮慎朝太子斗败二皇子一党,你可知交换条件是什么?”容弘面上浮起自得之色。
   姜软玉望向他。
   “他不能干涉我对付傅家,这便是慎朝太子先前允诺我的。”
   姜软玉问道:“这件事与慎朝太子临时更改傅子晋的作战方法有何关系?”
   “我把我与慎朝太子之间的这个约定告诉给了傅子晋,还是当着慎朝太子的面。”容弘说到。
   姜软玉愣住。
   “原本慎朝太子跟傅蔺便龃龉已深,然后傅子晋又知道了那件事,太子和傅子晋还能同心协力一起作战么?”
   “我再在内部添一把火,后面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了。”
   听着容弘叙述他如何将傅子晋和太子之流玩弄于股掌之间,从而最后赢得战争,姜软玉只觉得心惊肉跳。
   幸好自己没站错队,不然真和容弘这样的对手对上,就单说她最初是如何对待容弘的,容弘定会让她死无全尸。
   姜软玉在心里无不唏嘘。
   而让她唏嘘的又岂止眼前这些呢?
   就在新胤大军进入洛阳城的当天,肖氏带着身怀六甲的傅婉之,挡住试图进入傅府的官兵,结果双双被误死在马蹄之下。
   两尸三命。
   后来姜软玉听说仵作去尸检,证实傅婉之腹中是已成型的女胎。
   傅婉之死了,她跟傅子晋的孩子也死了。
   傅子晋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得知消息后,心生绝望,悲愤之下欲撞墙自尽,但剩下一口气,后来硬是被救了回来。
   容弘和傅家之间的家仇国恨终于得以化解,但他还有其他仇未报。
   姜软玉曾化身夏允,去殿前顶撞皇帝以救容弘,当时姜软玉被皇帝狠狠踹了一脚,这个仇,容弘竟然到现在都还没忘记。
   攻入洛阳城当日,皇帝在影卫的一路护卫下打算逃走,但是被容弘的暗卫截住了。
   皇帝被俘后,容弘下令让人尽一切之能侮辱这位曾经的九五之尊,将他昔日身为君主时的尊严尽数踩到烂泥里,然后才将他斩首示众,其头颅被悬于洛阳北城城门口上方整整一月。
   姜软玉正坐在回忆着这些事,小黄门前来禀报说萧阮求见。
   姜软玉收回思绪,让小黄门将萧阮迎进来。
   萧阮一进来,先是关心姜软玉的身子。
   姜软玉现在已身怀龙胎数月,初夏临近,萧阮是过来人,知道夏日怀胎最是难熬,所以便尤其关注姜软玉这方面。
   姜软玉笑笑回她说自己没事,两人坐定后,萧阮才说出此行前来的目的。
   她是听到了一则有关慎芙茹的消息。
   “慎芙茹在知道陛下是利用她来对付北平王后,在随幽州那队人逃亡途中,就自尽身亡了,其余几人也被徐将军擒住。”
   说到这里,萧阮表情有些变化:“你兴许不知,北平王竟然就在那群人当中。”
   姜软玉吃惊,她脑中不由浮现出那名在她与容弘大婚当日,当场杀死他自己同僚的北平王幕僚。
   姜软玉心思百转千回,好一会儿才回神。
   她沉默了许久,身旁的萧阮也安静了好一阵了。
   姜软玉朝她看去,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眼神空洞地正盯着地面某处发呆。
   姜软玉开口问道:“你今日可又去看他了?”
   萧阮愣了下,缓缓抬眸看向姜软玉,半晌才道:“嗯。”
   姜软玉问的自然是被关押在监牢里的慎朝太子,容弘是看在萧阮和萧家的面子上,才留慎朝太子的命到现在。
   姜软玉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萧阮一直是容弘的一颗埋在慎朝太子和傅蔺之间的棋子,让他二人不睦生隙。
   她这颗棋子,从她嫁给太子之前就已经被容弘给安排好了。
   萧阮在长秋宫没呆太久就离开了,萧阮刚走不久,怀安就提了一个食盒进来,说是太后让他送来给姜软玉的。
   是热腾腾的鸡汤,上面还飘着细碎的白绿葱花末。
   姜软玉现在身子重,的确是该好好补补的,可是姜软玉知道这碗鸡汤肯定不是太后专门为她熬制的。
   “徐将军之前在战场上受的伤早好了,可是太后还是雷打不动地每天让人熬鸡汤给他补身子,这不熬多了,就打发小的送来跟您了。”
   姜软玉并不介意,她只笑了笑。
   容弘先前说徐氏和容听越来越像夫妻了,姜软玉现在也这么觉得。
   她边喝着鸡汤,边又听怀安絮絮叨叨地说着太后、徐听跟姜淮、夏氏之前的一些趣事。
   说现在姜淮和夏氏逢人便夸他们的女儿眼光好,挑了个好女婿。
   姜软玉心底鄙夷,他们口中的好女婿可是都当帝王了,能不好吗?敢说不好吗?
   姜软玉其实是知道素来内敛的父母这般外露,整日到外面去炫耀容弘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因为容弘如今位高权重,是九五之尊,而是因为容弘当初竟然愿意为了救他二老,而作出重大让步。
   这件事,是彻底感动了姜淮和夏氏。
   也彻底打破了他们一直以来对容弘的不满和偏见。
   “主子,还有一件事。”怀安又禀,“那个叫鸾轻的找到了。”
   当初容弘替代姜软玉受的那一支毒箭的背后出手之人找到了,姜软玉再也坐不住,立刻道:“带我去见见她。”
   “好嘞。”
   姜软玉换了身常服,和怀安步出殿内,在廊下一路出宫,却在经过宫门时,遇到同样一身常服的容弘。
   他的身旁还有一人,是安思胤。
   安思胤是在姜软玉回洛阳后才得知他先前离开后,竟被容弘收入麾下。
   在容弘称帝后,其他几个州能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倒戈容弘,还有另外几个小州的中立,都与安思胤不无关系。
   安思胤之所以做这一切,却并非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因为姜软玉。
   容弘在他亲自解决掉安家和二皇子后,曾数次拉拢安思胤,但都被安思胤拒绝。
   直到容弘告诉他姜软玉能不能活命,破解那道身死的天谴,皆要看容弘能否成功复胤灭慎,安思胤犹豫之下才答应。
   这件事姜软玉却并不知情。
   容弘不会告诉她,他还没有傻到给自己再树立一个情敌。
   却说容弘在宫门口碰到姜软玉后,他便让安思胤先行一步,容弘则打量了下姜软玉周身,目光最后停在她已有些显的小腹上。
   “你是有身子的人,还乱跑什么?”容弘有些不满。
   现在他已为帝王,周身的贵胄尊然之气越发明显。
   “鸾轻被廷尉寺的人抓了,我去瞧瞧。”
   容弘微愣,他才明白姜软玉这是记挂着先前自己为她受的箭伤,这是想要去替他出气吧?
   容弘心里这般揣测着,神色已不自觉间舒缓了许多,但他还是道:“廷尉寺那种地方,煞气重,你现在更不能去。”
   说完又训斥怀安任由姜软玉胡来,也不劝着,怀安虽有些委屈,却还是一个劲地认错。
   最终,姜软玉没能出宫门,被容弘让他身边跟着的小黄门给送回了长秋宫。
   姜软玉回去后,正闲得不知该做什么,刚离开不久的那名送她回来的小黄门去而复返。
   他面带喜色,将一封信件递到姜软玉的手中,姜软玉将信接过一看,竟然是她好久未见的师父陶也从荆州寄来的书信。
   姜软玉屏退小黄门后,连忙将信件拆开看,入目第一行的字便是“徒儿软玉”。
   姜软玉双手轻颤,继续往下读。
   一刻钟后,她已将信反复读了好几遍。
   脸上意外之色久久不散。
   没想到,陶也早在收她为徒时,就已知道她的女身,甚至更早些,在她出生时,他便知晓姜软玉和夏允是同一人。
   因为陶也是已故乾虚道长的挚友。
   当初乾虚道长帮夏氏保住其腹中尚未出生的姜软玉一事,陶也刚好与乾虚道长在道观里对弈,所以此事他全部知晓。
   来不怪一代圣人陶也会愿意帮她作伪证,原来是受了乾虚道长之托护姜软玉躲过天谴。
   而她成为陶也的关门弟子也绝非偶然,虽的确有陶也对她的几分赏识在里面,却也有陶也的刻意促成。
   姜软玉看完信后发了许久的呆,半晌才发出一句感叹:“总说着要去拜访师父,却总未能成行。”
   一旁的怀安便道:“主子真想去的话,陛下定会准允的,不过还得等小皇子出生以后才行。”
   姜软玉不禁伸手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浅笑道:“是啊,等这个小东西出来后,本宫便带着他一道去叩谢师父大恩。”
   姜软玉从软榻上起身,缓缓走到门口处,她望着远处天边的道道橘红霞光,染满整片天,脸上浮起一抹轻快自在之色。
   她和容弘重回洛阳那日,天色也是这般艳丽,那日她整整刚满十六岁。
   她还记得容弘曾在这一片同样的绚烂天色之下,对她低语道:“容弘软玉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那个当年初入洛阳城不久,便对外宣称要谋软玉的美人少年,终是谋得这天下,争得九天龙命。
   也从上天手里,谋得姜软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