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泉男产

书名:大唐荣耀之半岛雄鹰 作者:曹灶 本章字数:7045 下载APP
借着破晓的晨光,泉男产的五千弓骑兵犹如一条爬出巢穴的钢铁长蛇,从原木栅栏后蜿蜒而出,离开平壤的镇军大营。
他们浩浩荡荡地穿过牡丹峰,顺利抵达半岛天气最为恶劣的地界——狼林山脉。他们要去寻找猎物,还要一口将其吞下。
泉男产一辈子的心血正是这五千弓骑兵。此时他们都披上了厚重的板甲,带足了装备。这些兄弟随着他出生入死,从平壤保卫战到安市解围战,经历了多次或大或小的战斗。尤其是安市一战,这五千弓骑兵发挥轻骑轻甲的优势,以较大的机动优势日夜侵袭红袍子的大帐和外围,使他们疲于应付。
那次他们避开了红袍子的玄甲骑兵,通体黑色的重甲骑兵可不是闹着玩的,和他们硬拼无异于往枪口上撞。不过他们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的移动速度慢,所以他的弓骑兵偷袭后总能轻易撤退。后来,红袍子大为气愤,卸下重甲追击他们,正中了大祚荣的埋伏。当时大祚荣指挥若定,射杀了数千红袍骑兵,那是一场最大的胜仗。红袍军的尸体上密密麻麻地插着箭矢。大祚荣放飞了三十只鸽子,最终有一只逃脱了红袍军的隼和箭矢的追捕,到达泉男产和杨万春手中。他们士气大振,守住了安市。现在,他又要带着轻骑兵北击红袍军。十年过去了,对手没变,仍然是庞孝泰。
初秋的森林里,经过反复漂染、缝补的大丽旗帜变成了灰色,加上白色、棕色、黑色、金黄色等各色马匹,交织成五颜六色的涓涓溪流,与光秃秃的褐色树干、灰绿色的松树、橙色的白桦树以及灰黑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
泉男产和大祚荣、信诚骑在最前头。泉男产的坐骑是一匹枣红色骏马,是早年大阿兄给他的。他很怀疑这匹马是大阿兄挑剩下的,因为大阿兄的好马源源不断,总有想巴结他的人给他好东西,而没人会在意他这个“绿眼狼”。
后来他试着骑了下,还不错,所以这匹马伴了他五六年。信诚说这马太烈,说有一次他在给马刷毛,它对他又踢又咬。信诚说得对,有时候马比他的脾气还要暴烈,但这正是他喜欢的。所以他再也没有换过马。
他的两侧是大祚荣和信诚,身后是整队的弓骑兵,每人都配备环首刀和硬弓,以及一百支箭矢。
那些身经百战、两鬓斑白的老兵穿着毛皮和熟皮革,有人把脸涂得棕绿相间,试图和松树的颜色融为一体,有人在身上绑了树枝作伪装。当然,还有很多初上战场、仍显稚嫩的新兵。
骑兵队伍的后方是厨子和马夫。再往后是辎重队,以骡子为主,还有一些百济进贡的矮种马。这些任劳任怨的牲畜拉着一长串货车,载着食物、草料、帐篷及其他补给。最后是大批穿着板甲的骑兵,他们呈扇形展开,以防敌人从后偷袭。虽然他们是从平壤往北进击,但小心总没有过逾的。他不能让他该死的父亲失望。
他派出二十名斥候连续不断地探查。根据斥候的最新情报,斥候上次见到庞孝泰的先锋队是在辱夷城(今朝鲜永柔)附近,离平壤城不过两百里路。
两百里不算远,但从安市到平壤几乎没有大道,全是山路,所以这两百里路不知道要走多远。他估计按照他们如今的行进速度,十四天后他应该能和庞孝泰的红袍子碰上。
“继续探测,如果碰上庞孝泰的探子,你知道该怎么做。”泉男产命令。不过,截止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截杀过红袍子的斥候。
斥候领命而去。
“几年前,贞观帝亲征都没能拿下安市,这次却被薛仁贵和庞孝泰合力拿下。泉将军,这次出征恐怕凶多吉少啊。”信诚唉声叹气。
泉男产有些恼怒,大祚荣替他骂信诚:“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打爆你的头?!”
泉男产勒了勒缰绳:“庞孝泰虽然占领了安市,但安市和平壤中间有这片山脉阻隔。再说,红袍子的粮草供应未必跟得上。我们以逸待劳,会将他们一举拿下的。”
“泉将军,这是一场冒险啊!”信诚摇晃着他的秃瓢,“以平壤城作为天险防守多好。”
“如果你期望平壤城墙保护你,那你就错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尚,“苏定方已在百济站稳了脚跟。他有攻城器械,若与薛仁贵南北夹击,别说他娘的平壤,你这秃驴的头肯定会被插在城墙上。”
“那我们在牡丹峰等他如何?这样也省去了长途奔波之苦!”信诚并不死心。
“住嘴!”已经不再年轻的靺鞨人大祚荣大声呵斥,“等庞孝泰到达牡丹峰,他们定会一举攻破防线。只有在他们疲惫时出其不意,才能取得胜利。”
“大祚荣,你一个外族人咋呼什么?”信诚不满,“你又不是我的长官!我只是担心咱们的粮草不能维持这么远的路程。”
“至少我们的粮食比庞孝泰的充足。”泉男产耐心地说。
信诚仍不死心:“如果下雪怎么办?”
大祚荣气愤地斥道:“你疯了吗?现在才九月,怎么可能下雪?!”
没有任何征兆,刚刚进入九月的狼林山脉飘起了雪花。
接下来是持续两天的阴天,乌黑、厚重的云层彻底遮住了太阳,北风打着旋穿过树木。雪花由小变大,从绒毛变成鹅毛,漫天飘落。
原林内,除了他们的声音,一切静谧,毫无生机。泉男产的马儿越发恐惧,紧张地喷着鼻息。
“或许是双神对我们的眷顾,”信诚将双手搭在胸前,“把侵略者们冻死在平壤的路上。泉将军,让大雪招呼中国人吧。我们回去吧。”
泉男产哭笑不得。“省下你的力气,信诚。不拿到庞孝泰的头颅,我们不会回头。把给养给我看护紧了。如果差一块干肉,我就拿你的来抵。”他斥责和尚。
“泉将军言重了,我这就去准备。”信诚看了看他,极不情愿地迈开双脚。
暮色降临时,二阿兄泉男建的老部下罗桂带着十个人过来,向他汇报行军进度。罗桂是二阿兄最信任的部下,所以变成了他最信任的助手。属下为他搭起一座大帐。但进去后,他才发现里面到处是泥水,正中有个火盆,潮湿的柴火正冒着黑烟。
他坐定后,大祚荣扛着一头鹿进来。“将军,您有口福了。”大祚荣笑着说,“我在外面射中了一头鹿。”
这晚泉男产吃了一整只烤好的鹿腿。其他人可没这么幸运,信诚眼睁睁地看着刚被割下的鹿肉被大祚荣拿走:“要吃自己打,反正你不缺勇气。”
“泉将军,今天下雪,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信诚不甘心。
“闭上你的乌鸦嘴。”大祚荣道。
“我要是乌鸦就好了。只花一天时间,就能飞过这座山。”信诚回击。
“这可能只是阵雪。”泉男产安慰他们,心里却在打鼓,害怕雪一下起来就不停,甚至越下越大。二阿兄在上,请保佑他和他的队伍不要被大雪掩埋。
二阿兄没能保佑他。次日继续下雪,第三天也下,第四天也下。弓骑兵兄弟们呼出的气把胡子冻结成冰,脸上修得光滑无比的信诚也有了长胡须,好给脸部保暖。
没过多久,灰黑色土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遮掩了石块、扭曲的树根和落木,每一步都危机重重。寒风吹来,裹挟着雪花。他的队伍成为移动的雪人,在越来越深的大雪中艰难跋涉。
睁开眼睛就看到晴朗的天空,泉男产对此无比期待。可次日继续下雪,第五天、第六天仍是这样,并且雪一天比一天大。这次的雪遮掩了所有的树木,甚至小溪。马呼出来的热气在冷风中变成白雾。天空中没有一丝光亮,被乌黑的阴沉所覆盖。雪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很快深至膝盖。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带了钉履。他命令全军所有人穿上这种厚重的鞋子。这种木头制成的鞋子能保证兄弟们不会滑倒,也不会陷入大雪太深。
“泉将军,我们应该往回走了。”信诚气喘吁吁地过来,“这雪越下越大!”
“你怕雪?”泉男产问,“还是你想念家人了?”
信诚尴尬一笑:“将军,再不撤回平壤,不仅无法消灭庞孝泰,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看着西沉的残阳,灰茫茫的太阳将阳光倾泻在冰雪枝条间,把积雪染成粉色。一阵冷风吹起,飞沫般的雪花飘舞在他脸前,阻隔了大部分视线。寒风偷袭其脖颈,他戴上披风的兜帽:“斥候探得红袍子已经过了辱夷城,正在往这个方向赶。”
“如果庞孝泰退兵了呢?”信诚问道。
“他才不会。这是俘虏杨万春的绝好时机。”泉男产断定,“当年在安市保卫战中,杨万春让庞孝泰在贞观帝面前出足了丑。这时他一定想生擒杨万春,献俘给红袍子新皇帝。”
“即使碰见他们,我们也不会赢得胜利,因为雪太大了。”
泉男产对信诚失去了耐心:“庞孝泰的队伍由岭南兵组成,据说岭南是一个炎热的地方。他们的准备应该很糟糕,很可能没有配备钉履。”
“比谁更惨?这么大的代价?”信诚如懦夫般地问他。
“嗯……”
“将军……”
“信诚,如果你再提一次撤退,信不信我砸碎你的头!”
信诚望了他一眼,懦弱地退了下去。
第七天,大雪这个词已经不能形容山神的暴怒,只能用暴风雪。风吹在脸上犹如被鞭子抽打一样疼痛。雪开始没过大腿。如果他们真的受困于暴雪,等待救援,他悲苦地想,父亲大人一定不会出兵,一定会让他自生自灭。
现实让他回过神来。后方的罗桂来报,由于道路变得光滑无比,马队中有匹马行走时扭断了蹄子。他下令立即将马宰杀,冻成马肉。虽然马是他心爱的马,都是用成群的羊从突厥人手中换来的良驹。
挺到第八天,他没收到斥候的报告。或许是因为雪太厚,延迟了他们回来的速度,也可能孤身行动的他们早被冻死了。
后方又传来坏消息,辎重队伍经过一条被大雪掩盖的小溪时,冰层承受不住马车的重量,突然碎裂。小溪变成了大河,很快吞噬了马车和拉运车辆的马儿,以及车夫。
基本上都是坏消息,他心痛地想,自己的弓骑兵正在行进途中日夜凋零,而非死在战场上。不过,这也意味着红袍子正遭受同样的困难。还有一百里,这距离信鸽花半天时间就能飞到。但他们不是飞鸟,前方有更多噩耗在等着他们。
夜晚,信诚来到他的营帐内,夜火在萎缩,气势渐弱。“泉将军,咱们损失了一百余匹马,失踪了六十多人。”
“粮草呢?”
“粮草队损失最惨重。由于找不到可以覆盖的毯子,大部分骡马被冻死,大半马车翻掉损毁。”信诚苦巴着脸,“有的马在雪地里失足,再也站不起来,我们只好将其杀掉冻成马肉。柴火也不好取,湿漉漉的难以引燃。”
大祚荣的日子也不好过:“泉将军,马匹和普通士兵最遭罪。为争夺靠近篝火的位置,两个要好的兄弟动了刀子,相互殴斗,一死一伤。凌晨有几个士兵把帐篷点着了取暖,因为树木太潮湿无法点燃。”
“愚蠢!”泉男产问道:“军马呢?”
“军马接连冻死。损失了两百六十二匹,包括我自己的。”大祚荣只剩下他的狗,这些靺鞨人把狗当成神供着。大祚荣即使自己挨饿,他的狗看着仍然雄壮,只是被冻得发抖,毛发直立。
信诚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有不少人走散了,甚至坐在原地等死。”
“不管留下的人,将马车拆掉烧火取暖,把马肉分给士兵。”泉男产心里在滴血,“明日继续前进。”他的呼吸在空气里结霜。
接下来的一天仍是这样。大雪将两边的高山掩埋,他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狂风袭来,雪花从地下翻滚到天上,这是泉男产头一次看到倒着下的雪。整个世界都在狂风暴雪的摧残中。
他的坐骑每走一步都在挣扎。他于是下马行走。每匹马儿都是骄傲的,它们宁愿跑死也不愿停下来。他执着马缰艰难地在齐腰深的雪中穿行,一步一步地往前迈。
旁边的树木静静地挺立,被厚厚的白披风所包裹,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此刻,队伍在大丽最广袤的森林腹地蠕蠕而行,连块干木头都遍地难寻。每次扎营燃起的篝火都在变少,而且火堆通常只见冒烟,感受不到暖意。伙夫团早已走散,大家只能吃随身携带的面团,和着雪水吞下。可就连这些救命的食物,也变得越来越少。
可惜暴风雪毫无衰减之势。行军依然缓慢,从步履蹒跚演变成踉跄地走,甚至爬行。整整一天才走五里,然后三里,最后两里。泉男产站在高处,看着损坏的货车和冻结的尸体逐渐被飞雪掩埋。太阳、月亮和星星许久不曾出现,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大梦。直到最后他才明白:“笨蛋,这是父亲让你去送死,你就来了。就这么简单,笨蛋!”
泉男产想过放弃,收拾残军回到平壤,但心中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行。你渴望见到鲜血,你还没有见到,所以你要前行,直到带去死亡。”小时候第一眼看到西瓜般大小的金锤时,他就喜欢上了它。十二岁时,他杀死了第一个人,那个被父亲宣判死刑的倒霉鬼。
他还记得行刑时的场景。一锤下去,一声闷响,可怜鬼的头颅如西瓜般裂开,脑浆四溢。第一眼虽然让他恶心呕吐,但金锤撞击头骨的清脆声让他得到了巨大的快感,久久不能忘记。之后,他对金锤无比痴迷,又或许是对杀人痴迷。大锤砸在人身上会发出“咔嚓咔嚓”的骨骼断裂声,这是世间最为迷人的乐曲。他再也无法和双锤分开。血腥和他同在,他生来就是为了杀人。如果说双神负责把人送到人间,而他的职责就是把人送还给双神。
泉男产的马儿因为劳累终于倒下,再也没有起来,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看着马的眼睛,抚摩着它头部的马鬃,将腰刀插入它的喉咙,给了它一个快速的了结。
宿营后,他从粮袋里抓了把面,又从身边抓了把雪一起送入口中,把粮食冲下肚。他让罗桂数了下人马,他带来的五千弓骑兵损失过半,只剩两千余人。马匹的损失更为惨重,只剩下区区数百匹。
之后的路像天路,每迈一步,脚踝都被身体压得抽搐般地疼,它们很快就会冻麻木的。他安慰自己:“庞孝泰的人更惨,或许我根本不用打仗。”晚餐时他筋疲力尽,直接在桌上睡着了。睡之前,他看到大祚荣抱着冻死的狗儿在用靺鞨语给狗超脱,眼神麻木……
第十四天,他从毛皮下钻出来,努力爬向帐外,敲掉晚间帐篷前堆起的雪墙。他终于站起,呼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发现雪还在下。第十五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外面的人。先锋队押着杨万春来到他面前,泉男产费了半天劲才认出他。
“驼鹿英雄”杨基冲的后人、绝奴部大加、安市城主杨万春大人体重掉了三分之二。在安市保卫战中,杨万春还是个胖子,现在他骨瘦如柴。即使套着两层熊皮外套,也没有夏天的他一半大。杂乱的灰白胡子和头发交织在一起,遮住了他的整个脸庞,冻成红紫色的脸上有几块硕大的淤青冻伤。他搀扶着两个年老的随从,拖动着双腿走到泉男产跟前,身后的二十多个随从是整个北境最后的队伍。
他们每个人都耷拉着脸,瘦得皮包骨,脸上、手上全是冻伤。他们没有携带长枪,最多只带着一把环首刀。如果被庞孝泰抓住,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重伤猎物。
“贤侄,别来无恙。”杨万春的眼神变得麻木,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告诉我庞孝泰在哪儿。”泉男产将嗓音提高到最大。
“在后面没多远,”杨万春竭力呼吸,吐出来和吸进去的气体一样冰冷,“如果你仍然想战斗的话。”
泉男产心内一阵欣慰,虽然寒冷包裹着他。“他们有多少人?”他问绝奴部的大加。
“没有多少,最多两千人。又经历了这次雪暴,损失应该更惨重。”杨万春的眼神变得迷茫,是那种泉男产十二岁时眼中才有的迷茫,“庞孝泰,庞孝泰……”
“你们怎么丢掉了安市?”大祚荣的语气中充满不满。
“很简单。”杨万春的语气平得像煮过的水,“我们无法抵挡薛仁贵和庞孝泰,我们无法抵挡中国人。”杨万春又看了看他、大祚荣和信诚,还有泉男产身后的残存弓骑兵。“泉将军,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大丽……大丽要变天了……”
“但不会在我的手中。”他打断杨万春的话,“庞孝泰只有两千人?”
“他拿下安市后带着先锋队伍来追,据说还有他的十三个儿子。我知道他是要报上次安市未克之仇。我们一路上打打杀杀。我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只剩下这么多了。他也损失严重,毕竟这雪,”杨万春认真地看着飘落的鹅毛大雪,“这雪是我大丽的。”
“你觉得我们的兵马足够拿下他?”信诚愚蠢的问题让泉男产大为光火。
杨万春摇摇头,显得漠不关心:“信诚,庞孝泰和他的岭南军被称为天师中的虎狼之军。这群岭南兵的勇敢不输我大丽人。他们打法蛮横,被称为‘岭南狼兵雄天下’,猛如虎、恶如狼。还记得我小儿子战死在安市吗?”
当然,杨万春守住了安市,小儿子却被一支流矢击中胸部而亡。结果很残酷——杨家断了后。
“岭南兵在中国内斗可以,让他们来见识见识我的弓骑兵吧。”泉男产不由自主地握紧金锤的手柄,五指开开合合。他的兄弟不能白死。
他让杨万春跟随队伍,又行了一日后,他们驻扎了下来。他们等了整整一天,才等到斥候的到来。在杨万春的建议下,泉男产带领残存的弓骑兵来到蛇口。这是一处蜿蜒的丘陵地带,只有“头”部有一处狭隘的关口可以穿过。
泉男产仔细观察了下蛇口的地形,东西两侧的小山昂首挺立,只留下一个三丈宽的狭长通道。这会是他伏击唐军的地方,当时他就断定了。他命令大祚荣和信诚将作战指令传达下去,随后拍打掉腿上的积雪,带领众人蹚过雪堆,向小山爬去。他的新坐骑——一匹瘦小的骡马尾随在他们身后,艰难地用蹄子扒住湿滑的地面。
爬到一半处,山坡变得更陡峭了。冰碛在他的靴下崩碎。有一次他脚下的一块岩石松动了,身子不由得后仰,多亏大祚荣伸手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跌落。狂风四起,把白白的细雪卷到空中,抽打他们的脸。呼吸变得困难,空气中充满了白色的薄雾。
他迈出一步,接着又一步,雪越来越深,已到了他腰部。他倾斜着身子,双手扒着岩石和树干攀登。又是一步,再一步……
数十名兄弟在爬山的过程中跌落。等到整个大军登上两座小山,星星和月亮已经出来,这是十五天来它们第一次出现。这次,他命令所有大军挖坑造饭。吃完后,他们偃旗息鼓,埋伏在山间的凹口处,静候红袍子的到来。
第十六天的午后,他正靠着一棵古树打盹儿,树林里传来马儿的嘶鸣声。他马上醒来,屏住了呼吸。整个山口变得死一般寂静。
一阵嘈杂声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八面红色的三角旌旗,上面写着“庞”字。之后,一个瘦高的老将军坐在一匹矮种马上,背着一杆长枪,带着红缨盔甲。只是那马瘦弱不堪,与身后的士兵一样萎靡。泉男产数了数,整队人马不到一千人。
信诚制造出环首刀摩擦积雪的响动:“将军,是否出击?”
“都别动——”
等红袍子进入包围圈,大祚荣悄悄说道:“泉将军,留不留俘虏?”
“除了庞孝泰,我不要一个活口。”他的口吻比雪暴还冷。大丽丢了安市,不能再丢失勇气,是时候让侵略者品尝我大丽冬天的滋味了。
“听我命令————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