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我爱你,之死靡它

书名:渊底见我 作者:一钟码字机 本章字数:4600 下载APP
  回到陆子焉这边,他几乎是画面一闪而过后双脚才落到地上的。

  挺过晕头晕脑的昏厥感,他一路捂着心脏往里走。

  医院比平常安静,他没有遇到半个人。喘着气,由于不知道莫渚的病房位置,只能一间一间地找。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整个医院都是空的,无论上楼下楼,等候区还是门诊,都像废弃建筑区一样空无一人。

  手足无措之际,陆子焉突然心脏一颤,细细感受,某种发自无端的牵引出现了。

  他应该知道莫渚在哪儿了。

  提开步子迈开腿,快速找到一间病房,扶上把手后用力一压,门吱一声儿后推开。

  一位护士着装的人在房间里,戴着口罩和护士帽,只能看见眼睛。护士掐着莫渚的脖子,将其提起来抵靠在医院洁白冰冷的墙面上。

  莫渚仰着头微微张嘴,纤弱的手指不停地扒拉那双锁着他脖子的手,那对枷锁正在置他于死地。

  陆子焉立刻反应过来,踹开门板,重重跨步飞近,一抡拳脚捶过那人有些消瘦的右颧骨。顺势翻过肘子一顶,膝盖在护士肚子上撞击,之后连人带气地往地板上摔了个碎沫横飞。

  他大口吐气,护士脸朝地一动不动,随之转身照看莫渚。

  “莫渚,你没事吧莫渚……”

  他护着莫渚两扇瘦弱的蝴蝶骨轻摇,又掐着人中捏捏,神色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莫渚迷离的眼神总算剥上点儿光,他浅浅眨下银白色的浓密睫毛,眼角泛着薄红,下一秒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冷风从窗口刮进病房,从后背掀起一丝凉意。

  莫渚用手背擦了下血色欠佳的唇面,伸手摸着陆子焉的小臂轻唤:“子焉……子焉……”

  他一边唤,一边从眼眶里涌出泪水,薄弱的身体上下颤栗,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指尖无力地扣进陆子焉的臂膀:“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觉得我快死了……”

  陆子焉摸着那一头乱了的银发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陆子焉一直都在这里……”

  他温柔地安抚受惊的Omega,释放出君子兰信息素企图让人好受一点。

  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护士爬了起来,放轻脚步走到陆子焉背后,在谁都没有注意的一瞬,护士猛地用胳膊圈住陆子焉的颈部,往后扼起来死力掰扯。

  陆子焉神经一绷,脚尖点地根本抓不住着力点,无奈松开莫渚任由护士反抵着脖子拖行了四五米的距离。

  医院病房不大,护士背靠墙面,锁人的胳膊肘不见松动。

  陆子焉闷哼一声儿,咬牙抄扬起头哐哐往后乱撞。

  护士被撞得疼了只得甩手,陆子焉趁机翻身,一个滑铲溜出压制,立刻与护士打作一团。

  二人扭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间难分高下。

  莫渚扶着墙面站起来,视线迷茫得只能看见一团色块在地上滚。他很想冲过去帮忙,但是自己和瞎子差不多,什么都做不了。

  捏了把汗在手里,一阵凉风刮过,吹起脊背上摊着的几缕银丝。莫渚隐约听见猫叫,感觉有什么东西绕着自己的裤脚。

  他低头看看,那是一团白色的东西。

  又一声儿猫叫,眼睛突然干涩,他揉了下眼睛,视线忽然清晰许多。

  那团白色的东西围着腿根转圈儿,莫渚又眨两下眼,视线竟突然开始对焦。

  他抬手,亲眼看着模糊的指根收起轮廓,变得无比清晰。他看着渐渐显出的三条弧线——事业线、生命线、感情线,尤为震惊。

  视力突然变好了?再次疑视脚边,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耳边回响着陆子焉与护士的争斗,莫渚回神,视线瞥到陆子焉那里。

  陆子焉擒住护士的脖子,扫了一腿后用力将人往地板上按。

  冥冥中,莫渚觉得那护士准备搞点小动作,盯着那只戴着白手套的左手隐隐不安。

  快步冲过去。

  护士从身后摸出一把刀,张手便朝陆子焉背上刺。偏偏这个时候陆子焉还没注意到这点,莫渚一头撞过去,护士手中的刀铮一下扎偏了,蹭着陆子焉的肩头仅仅划破了衣服。

  莫渚扣抓护士的手腕,让刀锋紧贴地面无法捡起,顺带锁住了护士的一只手。

  隔着约莫四寸的距离,陆子焉怔愣,伸长脖子看过去,才发现那把刀。

  护士见状不好,用尽浑身气力,推开莫渚,提着刀朝窗户飞奔,莫渚被护士一撞,掖了身差点摔一跤。

  护士同莫渚几乎是擦肩而过的,一眨眼,护士翻窗从楼上跳了下去。

  陆子焉火急火燎地去追,不想刚扶着窗台就看不见人了。左手抓着台沿,右手气得猛拍窗栏,咬着后槽牙忿忿怎么让人跑了。

  但是事实如此,只得咽下口火气儿,十分不甘心地将视线收回来,指尖抵着台沿把重心往后拉,“莫渚。”

  他回头看,莫渚背对他站立,上身微微前倾,手肘曲折着摁紧下腹,白蓝色的病号服染了个碎花,大片的红色成为扎进大脑的砍刀。

  绯红的血色顺着手臂,一滴一滴掉到地上。

  陆子焉瞳孔放大,莫渚浑身一软,他连忙飞过去扶人,让莫渚倒在他身上,慢慢坐下去查看伤口。

  撕裂的刀伤扎得极深,刀子嵌入肉里,陆子焉慌慌张张地摸刀柄,血已经流了很多了,扎进人体内的刀不能随便拔出来,压强原因擅自拔刀反而会增加出血量,且极大可能造成组织二次伤害。

  正常情况应该叫救护车,可这里就是医院。

  “陆子焉……”

  莫渚轻扇睫毛,那对流银色的带着月痕的眼睛深情款款,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抚摸陆子焉的脸,从下巴到苹果肌,再揉揉耳垂,好像浑不觉然自己身体里扎了把刀子。

  他从脸上挤出一个明朗的笑:“我啊……我看见你了,陆子焉,我的Alpha还是那么年轻。”

  陆子焉尝试用信息素延缓情况的恶化,但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莫渚低眼瞟伤,大概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了,干脆腆着脸把头埋进陆子焉的颈间:“对不起……”

  他突然这么说,又上气不接下气地来了一句:“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我可以……好好……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

  血越流越多,陆子焉摇头,贴着莫渚耳侧说:“是我错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莫渚没有回应,他能感觉到从身体里淌出去的温度,正在慢慢将自己的生命剪碎成块儿,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宽恕陆子焉:“那……没关系……我……相信你。”

  陆子焉抹了把脸,声音颤抖:“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喊人,一定有人能救你的……你会没事,你会没事的!”

  他刚松开莫渚,便被微弱的手劲拉住。

  莫渚趴在他怀里拽拽他,以一种甚是听天由命的态度说:“陆子焉……别,浪费力气了……伤成这样……没人……救得了的。”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因为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用无类别信息素乐器翻译能力。

  他想给生命画上的句号,他自己都没听过。

  “你……别走……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莫渚敛着眸子轻咳,扯痛了伤口立马渗了一背冷汗。

  这医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即使现在出去找,又能找到谁呢?莫渚明白陆子焉担心他,鸢尾安抚信息素从腺体溢出来,味道很淡,几乎是闻到一点便没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想着陆子焉这个东西,他舍不得他。

  陆子焉抿嘴沉默,半晌,声音哭哭啼啼的:“好,你想听什么。”

  莫渚思考几秒,语气如浮云般飘渺:“我想听你的声音。”

  没有力气回答陆子焉的问题,他只能统而概之地给出这个答案。

  凉风吹过,陆子焉又将人捆得紧了些,眼眶里闪着泪花,他几乎是强忍着没让情绪崩掉,一字一顿道:“好,我给你讲,我最近学的东西。”

  这东西,指的是九十九枝被焚烧殆尽的纸玫瑰。

  陆子焉事无具细地讲着折花过程,说他如何折纸,裁剪,拼接,再把它们放进箱子。

  生命悬线半尺,他不自觉地抓紧莫渚的手十指相扣。在莫渚生命的最后,他听到那簇烈火中传来的誓言。

  莫渚张开嘴巴,嘴里哽咽两声,一呼一吸地,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陆子焉,我……等到……你了。”

  可惜,太迟了。

  银白色的浓密睫毛盖住眼睛,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叫陆子焉,我认识你,莫渚。

  凉风穿过那些枝枝叉叉的向阳而生,这里空荡得连叶子都没有。

  陆子焉木讷着把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地轻唤,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百倍的东西。

  “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莫渚……”

  ……

  他一直唤,不停地扯动声带,只为发出两个普通的字。

  黑色的双目无神,两洼空洞里全是无可计量的悲伤和绝望。他就这么坐在地板上,抱着人,嗓子念到干涸,声音哑到撕裂。

  他呆滞着见证了第一抹晚霞,它们落到莫渚身上时的场面是如此唯美。他看着高洁如月的人,看着那张散失温度的天仙样貌,覆上一层来自大气的胭脂。

  “明明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忏悔不会让逝者再临,时间流转,光阴复散。

  丧钟的沉闷的敲击掠过耳畔。

  沉静中,门扉被人推开,陆子焉怔怔抬头,莫溪站在那里低眼瞧他,紫罗兰色的双目中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悲伤都没有。

  两个人沉寂半天,直到夕照泯去,夜色贯入房间,在莫渚脸上照下苍白的月光。

  “陆子焉。”莫溪是先开口的那个,“放开他吧。”

  莫溪说这番话的意思,不单单是希望他放开莫渚的身体,更重要的是希望他放下这段情感。

  陆子焉依旧半死不活的,连眼睛都难得眨上一次。

  莫溪靠门沉思,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后抽起来,似乎在为什么发愁。

  抽完一根烟,他重新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吧唧两口,左手不知所措地往后挠下头。

  如此反复个七七八八,直到烟盒里空了,他才叹一口气,走到陆子焉跟前,蹲下来,把嘴里叨着的烟蒂扔地上。

  “你还真是个废物。”

  莫溪不屑地吐槽他,盯着莫渚的脸沉思。

  “即使他现在还活着,也不剩几天了。走了,反倒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