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抵荆州

书名:谋软玉 作者:夏蝉公子听 本章字数:5506 下载APP
船只按照预计天数,在隔日刚过午时后按时抵达荆州。
   姜软玉站在船头,老远就看到萧沈率领一众州郡官员,其中还有几位有封地的诸侯,皆身穿正式朝服,神色恭敬而庄重地候在渡口处,静候船只抵达。
   他们身后,左右各站立着一列手执长戟的森严兵士。
   姜软玉知道,他们定就是隶属于慎朝十三州中最强大的州地方军,萧家军。
   见船只越来越靠近渡口处,萧沈便率众官员和诸侯跪地无声叩拜,身后的一众萧家军也整齐划一地跪地叩拜。
   姜软玉面色一肃。
   容弘官衔不过秩千石的尚书令,而包括萧沈在内的在场许多官员的官职皆高过他,诸侯的身份也更尊贵于他,但他们此时却以臣下之礼来迎接容弘。
   这是唯有皇帝和太子能享受的尊荣。
   姜软玉到此时,才真真切切感觉到,容弘是真的要自立为王,反慎复胤!
   姜软玉眼神一晃,她蓦地想到自己双身一事,不自觉地便低下头,转身快步回船舱内去。
   待船只靠岸停稳后,萧沈一声高呼:“恭迎主上归来!”
   紧接着岸上一众人跟声再次齐呼:“恭迎主上归来!”
   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渡口。
   已回到舱内坐在床沿边的姜软玉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心“怦怦怦”若擂鼓直跳。
   因容弘因中毒箭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荆州官员和赶来的数位诸侯也不多耽搁,行完礼后便吩咐早已备好的医官上船为容弘诊治。
   确定暂无性命之忧后,才又将容弘从船舱内移上马车,然后直奔容弘一家在荆州汉寿的住宅。
   渤海侯此番也赶来了荆州,他在得知容弘离京时身中毒箭后,便已寻来几名医术了得的名医。
   名医轮流在容弘床前对其把脉,一番商讨后,才慎重地开出药方,交予商鱼去煎熬。
   “主上体内所中之毒是来自域外的一种奇毒,慎朝境内尚无药可解,顶多只能压制减缓其毒性的发作,我等无能,请侯爷恕罪!”领头的医官一脸苦恼相,带着其余几名医官纷纷跪地叩首。
   渤海侯面色深沉,一句话也没说,只挥袖屏退几名医官。
   他走到守在床前的尘鸳身旁,望向床上容弘昏睡的一张惨白的脸,问道:“此等剧毒,主上是如何撑下这么多天的?”
   尘鸳朝他微躬身,回道:“一路过来,都是靠名贵药草吊着,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
   渤海侯点点头:“辛苦尘侍卫了!”
   医官们通过草药和针灸双管齐下来稳定容弘的病情,到次日辰时三刻,昏迷多日的容弘终于苏醒过来。
   容弘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姜软玉。
   昨日他们刚抵达荆州,前来容府探病的人不计其数,全都是荆州大小官员和那几位从远近各处赶来的前大胤诸侯。
   喧腾了一整日,今天容府总算清静下来,尘鸳以不打扰容弘休息谢绝了还试图继续前来探病的一拨人。
   幽静的卧房内,姜软玉没有加厚氅也不觉得冷,因为屋内两只火盆并排放着,暖意正浓。
   他见容弘醒来,连忙让商鱼端进来新熬好的药汁,细心地给容弘一勺匙一勺匙地亲自喂送进嘴里。
   姜软玉耐心而周到,边喂药边还拿手帕给容弘擦去不小心从嘴角渗出来的药汁,眼底散发着深邃的柔光。
   中途商鱼次想插手,却被姜软玉阻止,她非要亲历而为之。
   一碗药很快见底,商鱼端着空碗退出门,姜软玉一抬头,就看到容弘正目光奇怪地盯着她。
   “怎么这么看着我?”姜软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容弘撤开目光,笑道:“我这一长觉醒来,你莫非更喜欢我了?”
   若是从前,姜软玉定会立刻反驳,但今日她却没有。
   她神色正经:“你根本不会武功,之前为何还要逞能帮我挡箭,真不要命了!”
   容弘看着她眼神里的心疼和责备,不禁一愣。
   随即温润一笑,调笑回道:“我是九天龙命,哪里那么容易死。”
   姜软玉不由嘀咕:“这还没上天呢,还龙命……”
   容弘无奈,伸手要去拉姜软玉的手,被她躲开:“我跟你说正经的。”
   容弘挑眉。
   “你之前把你母亲留给你保命的两颗还魂丹都给我吃了的事情,我都听小鱼儿说了。”
   容弘神情微怔:“小鱼儿那张大嘴巴啊……”
   “不过,你知道了也好。”
   容弘半坐起来的身子朝后仰去,姜软玉连忙起身体贴地帮他在后背垫了个大引枕。
   容弘看着很是满意。
   “我可不想像话本子里那些苦情男子一样,默默为心爱之人付出,对方却一无所知,还跑去跟其他男人厮守终生,搞到最后,自己只落了个形单影只,抱憾终生,独自垂怜的下场,不胜惨兮!”
   姜软玉嗔笑,故意冷瞥他一眼:“那的确不像你。”
   姜软玉这时笑意收敛一些。
   “若不是你两次救我,你的身份也不会这么早被发现,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姜软玉真挚诚恳地看着容弘,自责不已。
   容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道:“被发现了倒是无碍,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最提心吊胆的,你可会怕?”
   “你是说……”
   姜软玉的声音不由刻意压下来:“……起事?”
   容弘缓缓点头。
   姜软玉十分坚定地摇头:“不怕!你忘了?我可是纨绔!”
   容弘愕然,随即与姜软玉相视而笑。
   虚掩地门“嘭”的一声发出巨响,怀安喘着气面色激动地冲进来,他也一看正坐在床边,带着笑跟姜软玉说话的容弘,脸上突然浮现起激动欣喜的笑。
   怀安到近前,“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头叩地,发出重重一声沉响,随即高声道:“容公子您总算醒了,主子这几天不知有多担心您,以后小的一定尽心竭力伺候您和主子,为你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说完又连连狠磕了几个响头。
   磕完后,又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容弘莫名其妙,不解地看向姜软玉。
   姜软玉便将怀安先前被傅子晋抓起来,不小心泄露了容弘给姜软玉送灵圭之毒解药一事说给容弘听。
   “他觉得是因为他,你和容夫人的身份才会被发现,这几日一直在内疚。”
   容弘不禁戏谑:“你们不愧是主仆啊,这认错的本事是一个赛一个。”
   姜软玉作势要打,容弘连忙抓住她张牙舞爪的两只手:“难不怪你当时会那般英明神武的突然出现解我们被围之困,原来是这样。”
   姜软玉得意地昂起下巴:“我聪明吧?”
   容弘见她一副小孩子讨饴糖吃的娇憨模样,声音不自觉放柔许多,带着几分宠溺:“我的阿蓐,自是最聪明。”
   姜软玉一听“我的阿蓐”,当即怔住。
   容弘的脸此时却倏然在她眼前放大,他倾下身来,面颊贴近姜软玉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如羽毛拂过:“此番我是因阿蓐受的伤,阿蓐既然这般聪明,该知道奖励我点什么吧?”
   姜软玉闻着容弘身上徐徐传来的梅香和药香混合而生的异样气味,心头微悸,她想也不想,便将头朝前微倾,嘴唇蓦地贴在容弘带着些凉意的唇瓣上。
   这一吻只刹那之间,姜软玉却觉得天长地老的漫长。
   她重新坐正身子,和容弘柔情蜜意地对望彼此,两人眼神俱是温柔深邃,闪动华光,心意相通。
   眼中这一刻只有你我。
   彼此正相望以回味方才片刻的旖旎时,容弘的脸色突然变得差起来。
   他一张苍白如脂玉的精致脸庞开始紧皱而起,上面逐渐出现痛苦之色。
   姜软玉嘴角的笑意凝固,她诧异地扶住背脊正不断躬下去的容弘:“容弘,你怎么了?!”
   容弘还未张嘴,一口浓血就喷出来,洒在面前的被褥上,还有姜软玉的衣衫、手、脸等处。
   姜软玉震惊当场。
   容弘突然吐血,让刚抵荆州的松缓气氛顿时沉压下来。
   所有人都开始担忧起容弘身上无法彻底清除的毒来。
   这还未起事,君主的性命却已朝不保夕,这让下面拥趸的诸人如何能放心跟从?
   各类名贵药草、药草、名医等不断继续被往容府里送,荆州官员内部也开始出现一些微弱的异样声音来。
   从封地赶来的渤海侯、平阳侯、元昌侯三人,因是前朝大胤的旧臣,自是对容弘比起这些临时倒戈的荆州官员更为死忠。
   他们明暗间联合萧沈,竭力稳住这些人,同时飞鸽传书联络其他州郡的大胤诸侯和一些已收归于容弘治下的自己人等,共同商讨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也就是这期间,以萧沈为首的荆州众官员,渤海侯、平阳侯、元昌侯三位擅离封地的大胤旧臣,皆着朝服并行臣下之礼,在荆州渡口亲迎容弘抵达船只的消息传回了洛阳皇城内。
   萧家反了,萧家军反了,荆州反了!
   得封诸侯爵位的大胤众旧臣也反了!
   传信的小黄门战战兢兢地将急报递于皇帝案前后,接踵而来的便是天子震怒。
   圣前案几上的书卷竹简被掀翻一地,如炼狱之火的龙腾虎啸之滔天愤怒之意震慑整座大殿。
   当夜,东宫寝殿内,太子深夜闯到太子妃床前,与其大闹一场。
   太子妃随即被皇帝下令软禁东宫偏殿,不得再踏出屋子半步。
   有宫人私下议论,若非陛下念及小皇孙年幼,太子妃恐怕已经进了廷尉寺大牢之中。
   慎朝要变天了。
   不光上位者,东宫,亦或朝臣,百姓,十三州内所有人皆有此预感。
   在皇帝的严令下,朝廷开始拟定方案以应对之。
   而同时间,荆州萧家祠堂再开,萧河得萧沈之允,姓名重新入族谱,恢复其萧氏子孙的身份。
   不知内情的人此时才看明白,原来萧家早有反意,布局筹谋已久,之前驱赶萧沈出族都是在跟洛阳那头做戏。
   又过了数日,从洛阳传回荆州一则八百里加急的消息,皇帝已下令给除荆州以外的十二州各州牧,立刻整兵待发,缉拿荆州境内一众逆党。
   萧沈和三位诸侯得此情报,焦急万分,认为眼下当务之急,急需让容弘立刻在荆州称帝立朝建国,以稳荆州境内的臣心、军心和民心。
   可是将起之国的王上此时却性命不保,卧床不起,整日昏睡,身体还每况愈下,情形令人担忧。
   眼看着战事将起,荆州开始陷入一种焦灼却沉默的诡异气氛之中。
   就在此关键时刻,有一队数十人的商队从幽州方向进入荆州,给荆州带去了重大转机。
   这数十人的商队里,有一个姜软玉认得的熟面孔,扶远翁主慎芙茹。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大胤诸侯随同其间。
   武山侯一来,便着急问渤海侯:“主上如何了?”
   渤海侯朝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武山侯连忙将慎芙茹引荐给渤海侯等三位诸侯以及萧沈等人。
   “这是扶远翁主,北平王的爱女,此番前来就是解主上身中之域外奇毒的!”
   慎芙茹一身劲装,披着一件黑色披风,精神奕奕,英气勃发,她走到数位臣工和诸侯跟前,行礼道:“小女今奉父王之命,特地来给容公子送解药。”
   众人闻言,一阵大喜。
   渤海侯却目光深沉地打量了慎芙茹半晌,缓缓开口道:“不知北平王想用解药来换什么?”
   刚脸上带笑的诸位臣工和诸侯闻言,瞬间寂静下来。
   慎芙茹笑了笑:“渤海侯畅快!”
   说完便让同行的婢女清映递上一封北平王亲手书写的信件。
   北平王的要求很简单,他想拿解药来换慎芙茹坐上容弘的正妻之位,只要容弘答应,那么北平王便自当归顺容弘,为容弘起事再添一大助力。
   荆州各臣工和几位诸侯皆认为这笔买卖不但不亏还很划算,不但娶了北平王最疼爱的女儿,还一并将幽州和北平王管辖的其他几处势力尽数揽于麾下。
   一番商量后,渤海侯代替众人前去容府求见时醒时睡的容弘,转达北平王所求,以及诸位臣工诸侯之请。
   容弘被姜软玉搀扶着坐在床上,半个上身全靠在姜软玉怀里。
   他甚是虚弱,脸色比前几日还要憔悴,听完渤海侯一席话后,直朝身旁的姜软玉看去。
   姜软玉心里思绪万千,她想要回避,容弘却从被褥下伸出手,费力地拉住她:“你留下一起听听吧。”
   姜软玉面色微僵,到底还是没离开。
   渤海侯神情复杂地看了眼相倚相靠的容弘和姜软玉两人,垂下头去继续道:“主上,北平王今日会提出这个要求,其实并非偶然,我们这几个诸侯早些时候便不断派出谋臣去幽州说服拉拢他与我们结盟,他犹豫至今才终于松口答应,主上需慎应之。”
   容弘不答,却看向姜软玉:“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姜软玉对容弘道:“你当真允我妄议公事?”
   她的目光却是看向前方躬身恭敬而立的渤海侯。
   容弘轻点了下头。
   姜软玉便对渤海侯道:“之前你们主上曾与那慎芙茹定下过亲事,此事还曾是北平王妃和皇后亲手促成,北平王妃还去御前专门请了道赐婚圣旨。”
   “可后来你们主上稍陷身于困境,北平王就想方设法地取消了这门婚事,还极力撇清与你们主上的关系。”
   “可如今,他见你主上势头隐有再起之兆,便又上赶子地贴上来,此等言而无信,见风使舵,只会趋利避害,毫无立场和道义之人,渤海侯当真认为他能成为主上一大助力?”
   渤海侯神情微异,他抬头诧然地看向姜软玉。
   两人目光相接一瞬,渤海侯沉声应道:“臣,并无此认为!”
   容弘答应了北平王的要求,迎娶其女慎芙茹为正妻,婚礼即日举行。
   但同时,容弘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迎娶慎芙茹的同时,要一道迎娶姜软玉。
   不过到底姜软玉是妻还是妾,容弘让派去传话之人并未详言。
   慎芙茹和与其随行的几名北平王的幕僚皆默认为是妾,不然将来容弘登基称帝了,难不成一国还会有两位皇后?
   所以便也答应了。
   原本北平王迟迟不同意与容弘结盟,其一是担心当初他退掉容弘与慎芙茹的婚事一事会让容弘对他生出心结,二来北平王本身对容弘造反之事最终成功与否心存质疑,并不看好。
   若非慎芙茹一直对容弘念念不忘,日日郁苦,北平王还无法下决心彻底倒戈容弘。
   这是亲自出马前去幽州行游说之事的武山侯事后亲禀容弘的。
   容弘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予置评。
   容弘因应允与慎芙茹的婚事,得到了解毒药丸的半粒。
   剩下的半粒,需等到婚礼完成后再交予容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