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林下提前结束假期，她踩着下班的点儿，美滋滋地扛着大半编织袋柿子回到律所，本着“柿子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一人给了俩，人不在的就端端正正地摆在键盘边上，一切进展顺利，就是那此起彼伏的一声声“恭喜恭喜”，搞得她一头雾水。
　　陈禾晨跟洛白间前后进门的时候，萧林下正把最大最漂亮的两个往明显有话想跟她说的周玥手里塞。
　　洛白间看到她的那一刻明显是惊喜的，原本冷峻的神色也顿时柔和下来，眼睛中明白无误地闪过一丝愉悦。
　　周玥不由地又想起陈宇舟抓拍的那张双人照，老大看向萧林下的眼神，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老大会真的喜欢上什么人。
　　“我一直以为老大会跟案卷过一辈子的，现在看来是我武断了。”陈宇舟对着手机翻拍的照片感慨，完全就是老父亲的口气。
　　“问题是萧萧都要结婚了！”孙晴靠着陈宇舟哀叹老大心动的不是时候，“现在再追也来不及了。”
　　“……那我们以后的日子不是更难过？”褚建算是彻底绝望了。
　　萧林下请假的这一个礼拜，整个小组，准确地说是整间律所的气氛都恨不得逼近冰点，老大的心情差得一塌糊涂，仅剩的那点耐心都给了来咨询的客户，看他们的眼神都恨不得都带上了冰碴跟杀气。
　　褚建觉得自己肯定是又水逆了，明明都把存在感降低到无限小，前天却还是因为一点工作上的纰漏被洛白间损得头都抬不起来，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萧林下休婚假的那天，自己极有可能因为进门时先迈了左脚而被直接开掉。
　　“老大晚上好！”此刻身为“罪魁祸首”的萧林下一手抓着一只黄灿灿的大柿子冲洛白间打起了招呼，对于人民群众的悲惨一无所知。
　　“回来了。”洛白间手都抬起一半了，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只一瞬的工夫，整个人的气场就冷了下来，就像是烧红的铁块被突然投进冷水一般，却连“嗤”的一声响都没有。
　　这变化虽然被他快速掩饰过去，却还是被陈禾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好奇地看了萧林下一眼，萧林下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对着她又是点头又是微笑的，漂亮精致的模样让她哀丧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洛白间本想跟陈禾晨去会客室商谈最后的细节，萧林下却在那儿一个劲地冲他挤眉弄眼，看不见的红线也暧昧地勾着他的指节又拉又扯，洛白间看着萧林下那双难掩好奇的眼睛，不由地生出一丝怨气。
　　“你都好‘柿’成双了，为什么还要‘纠缠’我？”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子里闪了一瞬，洛白间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是在无理取闹，羞耻得耳朵都快红透了。
　　因为他知道，萧林下根本没有那么多想法，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作多情罢了。
　　“陈女士，能麻烦您在会客室等我一下吗？”
　　陈禾晨是愿意成人之美的，她这边刚从视野里消失，萧林下就立马上前抱住了洛白间的胳膊，把他往角落里拖，周玥在旁边看着甚至都有点同情洛白间了。
　　洛白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沦落为被同情对象，萧林下浑身裹挟着浓烈的苦艾香充斥着他的嗅觉，洛白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怀念这怪诞的味道。
　　“她是不是反悔了？”萧林下仰头看着洛白间，不大的声音里难掩得意的语气。
　　陈禾晨对谢涛的契合度虽然降了点，不过现在依然高达83%，她觉得自己赢定了。
　　洛白间的身体有些僵硬，对萧林下的主动亲近，他在主观上依然十分受用，但客观上却希望能够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维持在冷漠跟平静之间，缓慢却坚定地把手臂从萧林下的怀里抽了出来。
　　“事实上，他们已经拿到了法院的离婚判决书。”
　　萧林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洛白间，“我不信、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从法律意义上说，他们确实已经离婚了。”
　　萧林下还在摇头，她突然松开洛白间，扭头跑向陈禾晨所在的会客室，洛白间没有阻止她，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我想知道，你跟他的契合……不是，你……谢涛他……”站在陈禾晨面前的萧林下又气又急，脑子乱成一团，话在嘴巴里像是打了结，怎么都理不顺。
　　“这是我的助理，她一直觉得陈女士您跟谢先生的感情很好，是令人艳羡的一对，所以很想知道为什么您能在确定自己依然爱着谢先生的前提下离婚。”
　　站在门边的洛白间突然开口，替萧林下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我说的对吗？”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跟纵容。
　　萧林下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眼巴巴地看向陈禾晨，陈禾晨明显有点尴尬，她低头避开萧林下的眼神，手指用力抓着放在膝头的包。
　　“陈女士您不用勉强，不想回答的话，可以直接拒绝她。”洛白间话是对陈禾晨说的，人却是看着萧林下的，“这是您的隐私。”
　　萧林下一听这话整个人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哀怨浓得仿佛都要从身体里流出来了，逗得陈禾晨都差点笑了起来。
　　“这个没关系，”陈禾晨的坦然出乎洛白间的意料，“我只是……只是太累了。”
　　“太累了？”萧林下不明白。
　　“听起来很奇怪是吧？可这就是事实。我确实还爱他，不过是现在的谢涛吗？我不确定，我能确定的是，我爱那个不在母亲身边的谢涛，那个更独立更自由的谢涛，那个结婚之前的谢涛。说起来，我从来没想过结婚之后，我需要跟他的母亲争夺他的爱……”
　　陈禾晨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这真的是太累了，也太诡异了。”
　　“可那是不一样。”萧林下艰难地理解着陈禾晨的话。
　　“当然，那是不同的爱，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爱也是有限的，我只是不想再忍辱负重，去争夺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分配的爱了。”
　　萧林下还想再继续说什么，洛白间却握住了她的手臂，冲她摇了摇头。
　　“……好吧，谢谢你，打扰了。”
　　萧林下乖乖巧巧地跟陈禾晨鞠躬道谢，陈禾晨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却在洛白间拉着萧林下离开时，特意避开她的视线，无声地询问，“小女朋友？挺可爱的。”
　　然后陈禾晨就看到了完全没想到的一幕。
　　一直以严谨自持、专业冷淡面目示人的洛律师，竟流露出一丝确凿无疑的羞涩跟无措，他推了推眼镜，努力维持着专业的体面，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会客室的门关上了，陈禾晨仰头轻轻靠在椅背上，突然生出了几分羡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会儿来问我。”
　　洛白间对着垂头丧气的萧林下说，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言不由衷地添了一句，“……对了，忘记恭喜你了。”。
　　他话音未落，萧林下就猛地抬头瞪向他，一大颗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溢了出来，快速划过她饱满的脸颊，吧嗒一声滴在洛白间的手背上。
　　洛白间被烫到一样抖了一下，近乎于仓皇地伸手想去擦掉萧林下脸上的泪痕，却被她啪地一下打开了手。
　　“洛白间，你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她带着哭腔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