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鸿门宴

书名:谋软玉 作者:夏蝉公子听 本章字数:4957 下载APP
容府中,姜软玉刚换上一身夜行衣,失踪多日的怀安突然回来了。
   怀安一回来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哇一声嚎哭道:“主子,小的对不住您,小的从傅府千辛万苦逃出来向您谢罪!”
   他说完额头飞快的频繁点地,磕得地面“嘣嘣”发出声声脆响,若不是姜软玉及时拦住,那额头都快破皮见血了。
   姜软玉如同拎小鸡崽一样把怀安从地上拎起来:“站好说话!”
   怀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还在抽,姜软玉当即沉下脸威胁:“再哭我立马把你扔出去!”
   怀安猛一吸鼻子,刹那间就止住了声。
   姜软玉总算松了口气,她坐回榻上,问道:“说吧,你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怀安赶紧细细道来。
   就在怀安失踪那日,他偷溜出容府去街上闲晃,却不小心被傅子晋撞见,也不知为何,傅子晋一见到他,就问他昔年安皇后还在位时,姜软玉曾在长秋宫中身中灵圭之毒一事。
   傅子晋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姜软玉到底是如何解毒的。
   当时外界一致以为是怀安从长秋宫中偷走了仅剩的另一颗解药拿去给姜软玉服下,才救了她性命,可傅子晋却已在近日得知救姜软玉的那解药根本不是怀安从长秋宫偷走的那颗,而是另有其人救了姜软玉。
   “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姜软玉惊讶问到。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傅少夫人误食红花那件事,您知道她为何吃了红花都还能保住腹中胎儿吗?”
   “因为她吃了一颗药,那颗药原本是该拿来解主子曾中的灵圭之毒的!小的也是被抓进傅府之后,才从以前熟识的一个傅家家生子口中打探出来的。”
   姜软玉十分意外,也很不解:“什么意思?”
   “主子还记得您是如何中那灵圭之毒的吗?”
   “当然记得,是傅良兄妹暗中做的手脚。”
   “没错,那最后一颗本该拿来救主子性命的解毒药丸其实当时在长秋宫内被一个宫婢弄丢了,它真正的去向是被傅良拿走了!”
   “后来傅良又把那颗药丸给了傅婉之,所以傅婉之能保下胎儿,都是靠那颗药丸。”
   “而傅二公子,也正是在知道这件事后,才对主子您到底是如何解开身上的灵圭之毒起疑的。”
   姜软玉听下来,却觉得真是奇了。
   解灵圭之毒的解药竟能歪打正着地帮傅婉之保胎,该说傅婉之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好呢?
   再说她自己吃的那颗解药,明明是容弘他……
   姜软玉思绪倏然一顿。
   她惊问道:“难道容弘送来给我解毒的药,其实是他自己从别处寻来的其他解药?”
   怀安连连点头:“应该是了。”
   姜软玉心里不由泛起嘀咕,既然特地拿了解药来救她,为何还要撒谎说是从长秋宫偷来的?
   姜软玉一时想不通,便先放到一旁,她看向悻怏怏站着的怀安,继续问他:“话说回来,那傅子晋问你便问你,为何他还要将你抓到傅府去?”
   “因为小的一开始打死不说那解灵圭之毒的解药是容大人拿来的。”
   姜软玉冷笑:“那你后面怎么又说了?”
   怀安苦下一张脸来:“因为他算计小的!他故意说已经知道是容大人拿来解药给主子您解的灵圭之毒,小的就信以为真,于是就……就说了实话。”
   姜软玉冷声问道:“什么实话?”
   “小的……告诉他,那解药是容大人从皇后的长秋宫里偷出来的。”
   “结果后来,我就从傅家那个家生子口中听说了傅少夫人保胎吃药的事情,然后才知道容大人给主子您送去的药是他自己找来的。”
   姜软玉沉默下来。
   她开始认真梳理脑中的思路。
   傅子晋知道自己当时解灵圭之毒的解药是容弘送来的,那这件事跟容弘大胤皇室之后的身份被发现又有什么关联呢?
   姜软玉不由想起自己帮傅子晋挡剑那一次,她也险些死在傅府。
   那次,也是容弘偷偷从幽州涿县赶回来救了她,容弘当时为了引开傅子晋等人来给她喂药,还出动了大胤影卫假意入院行刺。
   也因此引起了傅家对他真实身份的猜疑。
   傅子晋莫不是跟自己一样,也将容弘前后两次救她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所以他确定那晚闯入傅家院中的大胤影卫与容弘脱不了干系?
   可让姜软玉想不通的是,单凭容弘两次救自己,也不能断定第一次救她时出现的大胤影卫就一定跟容弘有瓜葛啊?
   这个疑问她能想到,傅子晋定然也能。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傅子晋重起疑心呢?
   那灵圭之毒非寻常毒药,更不是一般解药能解的,当时安皇后和北平王妃拿出那两颗药时,都曾扬言是世上仅存的两粒药丸。
   容弘如何能解?
   再说那次她帮傅子晋挡剑,她当时仅吊着最后一口气,差点死翘翘直接见阎王爷去了,容弘到底是怎么治好自己的?
   莫非……
   他手中有什么救命药丸,不但能解毒,还能让人起死回生?
   而且这种药很可能是唯大胤皇室之人才能有的?
   姜软玉神情大振。
   一定是这样!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整件事情,理顺所有事件脉络。
   比如,容弘当时喂她灵圭之毒的解药时,她会觉得那股药味似曾相识。
   又比如,容弘明明用他自己的解药帮她解了灵圭之毒,当时却要刻意隐瞒此事。
   终于想通了整件事情,她心头却焦灼起来。
   容弘、徐氏和容听三人现在正身处皇宫险地,凶多吉少!
   她同时也自责不已,都是因为救她,容弘才会露出马脚,被迫陷入今日险境!
   姜软玉立马起身,要去吩咐暗卫行动起来。
   经过怀安身边时,她停下脚步,对他道:“快去把你身上洗洗,然后收拾下行李,我们搞不好今日之内就要动身出京了!”
   “主子,我们为何要突然出京?”怀安一脸震惊茫然。
   姜软玉懒得再跟他多解释,她继续朝屋外走去,但走到门口时,她的脚步却渐停下来。
   “怀安!”姜软玉唤这一声,里面掺杂着一丝冷意。
   怀安疑惑地望向姜软玉:“主子?”
   “傅府这些时日守卫森严,他们增调了不少人手,你不会武功,是如何逃出来的?”
   怀安一愣,老实回道:“小的一路出府,没人抓我,也没瞧见半个人影啊。”
   姜软玉闻言,面对怀安的背脊猛然一颤。
   宫门口处,劫后和余生拿着姜软玉交给他们的那块腰牌,顺利得以被放行,两人一进去就直奔傅皇后的长秋宫。
   劫后和余生分头行动。
   劫后敲晕一个小黄门,换上对方的一身衣服,摇身一变便换了个身份,他端起对方准备盛去寿宴上的果盘,成功进入宴内。
   容弘正要又一杯酒水下肚,突然袖间被一银制果盆碰了下,他不由抬眸朝那小黄门瞧去,正见劫后的脸。
   容弘稳住心底的惊讶,见劫后将果盘轻轻置于他面前的几上,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俯身退下。
   未有一言,但容弘刚才被碰的袖中已多了个卷起来的字条。
   容弘不动声色地趁提袖掩面喝酒之机,将那字条上的内容展开飞快一览而过。
   “长秋宫中,考书法丹青。”
   简单几个字,容弘一看便已迅速反应过来。
   今日这场寿宴果然是一场鸿门宴,皇帝他们也确已发现他和他母亲大胤皇室之后的身份!
   垂袖间,容弘已将那纸条重新放回袖口里。
   他暗暗朝容听和徐氏递去眼神,两人顿时心领神会,脸色难看一瞬,但随即就恢复如常。
   丝竹声止,随意走动酣谈的宾客们自觉地回到各自的位子上。
   最上方的傅皇后缓缓起身,对众宾道:“今日得幸众宾纷至,与本宫和陛下同贺寿辰,本宫深感欣慰,为聊表本宫谢意,特献一回礼给在座宾者。”
   两名小黄门这时抬上一个赏览画作的画架,那画架上还提前放好了一封卷起来的画轴。
   傅皇后走到画轴跟前,继续道:“此番本宫特地邀请了我慎朝众官员的女眷前来,便姑且拿她们做个礼了。”
   她说完就将封卷起画轴的一根线结扯散,唰一声轻响,画轴上的内容便已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场宾客瞬间齐齐发出惊叹声。
   容弘、徐氏和容听更是面露异色。
   只见画上是一身形颀长,矜贵天成的男子,他披着一件银白鹤氅,头顶墨冠,正站在一棵停雪满半的红梅树下,仰头赏寒梅。
   从画中他的侧颜来看,此男子眉星目朗,面若玉冠,笑容沉静,周身散发着一股安宁悠闲之气。
   “此幅画像正是昔年大胤朝容阳长公主为其驸马显池所作画像,乃两人定情之作。”傅皇后解说着。
   她一脸笑意,深不可测。
   坐在席间的徐氏嘴角依然带着与刚才别无不同的温婉笑意,唯放在案几下的手已不自觉地紧握而起。
   “显池可是大胤朝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席间有人不禁赞叹。
   “这幅大胤容阳长公主的真迹,据说已流失世间多年,曾不断有人为求此画像而一掷千金,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能在皇后娘娘这里一睹其风采。”廷尉吴遣之此时开了口,“只是如此重礼,皇后娘娘真的愿意割爱?”
   傅皇后闻言一笑:“大胤容阳长公主和驸马情深意切,他二人昔年那段缠绵悱恻的情爱至今仍流芳于世,人人称赞,想来今日宴席之上的众女宾皆为其心生向往。”
   “本宫献出此礼,便有此寓意,看能不能托这幅画的福,也来成就世间又一对情深意笃 的有情人。”
   傅皇后说完,讳莫如深地朝徐氏的方向直直看去,徐氏几下紧握起的手一松,她很是守礼地朝傅皇后微点了下头。
   傅皇后缓缓移开目光,又朝容弘和容听看了一眼,这才将目光收回。
   皇帝、傅蔺等几人,也皆将目光深沉地投向容家这三人。
   气氛莫名紧张一瞬,便有几名小黄门和宫婢鱼贯而来,人手端着装盛有笔墨纸砚的托盘呈递到每位到场的女宾几前。
   容弘、徐氏和容听三人神色微动。
   傅蔺在这时起身说话:“既是皇后娘娘许给女宾们的礼,这拔此头筹的机会自然得留给在场的众女宾,便凭借这文房四宝一笔定论!”
   有一女宾起身问道:“不知怎么个定论法?”
   傅皇后接话:“谁能仿得跟画上的墨迹更相近,谁便算拔得头筹。”
   一锤定音之下,席间再起一阵耳语嗡嗡。
   容家三人此刻心里却有一番计较。
   容阳长公主和驸马显池情深义重,显池死后,那幅定情画作对容阳长公主而言便尤显珍贵。
   而容阳长公主若想取回这幅遗落世间许久的画,就需要显露她自己的真实墨迹。
   可如此一来,她的身份怕是就藏不住了。
   傅皇后等人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想要利用这幅画引徐氏上钩,主动显示真身。
   有关容阳长公主和显池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最清楚不过的旁观者莫过于容听了。
   他微侧过头,在余光里凝视身后徐氏端坐不动的肃静身影,心里猜测她此时心中定已充斥着悲痛无奈之感。
   瞥回头来的容听看向上首处几人的目光逐渐泻出点点寒光。
   御前小黄门代皇帝一声示下后,席间女宾纷纷提笔点墨开始在铺展于前的白纸上作起画来。
   唯独徐氏端坐于席,一动不动。
   殿内静得只能听到笔端触纸面的作画声,傅皇后押了一口茶后,抬眼望向端庄如一株冬日傲梅的徐氏,沉思片刻,便起身朝徐氏走去。
   徐氏一见皇后前来,立马起身俯身行礼。
   皇后朝摆放在徐氏案几前排得整齐纹丝不动文房四宝瞧去,似笑非笑道:“容夫人是嫌这墨不够浓稠丝滑,还是嫌这毛毫柔硬不适?亦或是这纸张、这砚台不合你心意?”
   “妾身惭愧,妾身乃乡野粗鄙之身,不通文墨,因齿于献丑于殿前,是以才静置这四宝,以免被妾身糟蹋了。”
   “是吗?”太子这时也走了过来,“本宫曾是太学院学生时,有一年田假曾到荆州汉寿县游历数日,期间还去容府拜访过容夫人,不知容夫人可还有印象?”
   徐氏头也不抬,继续躬身回道:“妾身自是记得。”
   太子笑了笑:“本宫没记错的话,当时本宫可是在容府里见过许多容夫人的墨宝,本宫眼拙,倒觉得容夫人的诸多手迹与那幅大胤容阳长公主的真迹竟十成十的相似呢。”
   一旁的容弘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容听面色凝重。
   徐氏双手叠放在身前,手指轻动,脸上的笑意不减:“太子殿下想来是误会了,荆州鄙舍内的那些字画,都出自于妾身夫君所作,非妾身的手笔。”
   太子自然不信,他朝母亲傅皇后看去。
   傅皇后给了他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随即又上前一步,走到徐氏近前,然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起徐氏垂在身前的右手仔细察看。
   右手握管处,指掌成茧。
   一目了然的常年握笔之人的手,徐氏分明在撒谎!
   皇后脸色骤变,一声沉斥:“大胆徐氏!你竟敢在陛下、太子和本宫的面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