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认不出我自己的模样。
现在的我像是带着一个人皮面具的怪物。
有伤痕顺着眉骨一路向上,最后没入我被修剪的只剩下青茬的头发里。
我脸上皮肤松弛,却因为常年昏迷而没有什么皱纹。
我整个人浮肿的很严重,眼皮都有些睁不开来,我努力睁了睁眼睛,想让自己露出一个不难么难过的表情,却在无意中看见头皮上的几撮白发时情绪崩溃……
我将镜子口在手心,不敢再去看这张过于陌生的连。
对于二十二岁的我来说,我害怕的事情很多。
变老、变丑、变难看、脸上有疤……
而现在,这些几乎全部集聚到了我的脸上……
走廊里多了脚步声,我侧头看向门外,见只是个过路的护士,并不是我期盼的任何人。
我姑做轻松问梁媛,“你能和我说说,这十六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梁媛忽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许久过后才像是安慰我似的说了一句,“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什么都没有变?
我忽得鼻子发酸,眼泪不争气的又落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变?
我的家人、我的向嘉时、我的人生全都变了。
我从一个二十二岁无忧无虑的少年,变成了我完全接受不了的三十八岁。
我从一个父母捧在心尖尖儿上的孩子,变成了连苏醒过来都是需要让人接受的事情。
而那个始终把我放在人生第一位的向嘉时,现如今也人间蒸发……
我哭得越来越厉害,哭到最后梁媛虽说一直在安慰我,我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不管不顾的哭泣……
有医疗设备发出了尖锐的提示音,我嘶吼,想用嗓音将那恼人的声音盖过,可心底的恐惧却像疯狂上涌的海水将我淹没……
他们都不会再来了……
我的父母,我的向嘉时……
他们不会再来了!
他们接受不了我的存在!
他们全都接受不了我的存在!
“一个单位的镇定剂。”
我的手臂被人用力的按住,我拼力挣扎,最后还是在手臂上的疼痛过后昏睡了过去……
“过去几年,他的大脑一直在缓慢地进行自我恢复……”
再醒来,我听见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不动声色的睁开眼睛,通过声音分辨出说话的是今早的那位医生。
“他被护工摔下来以后,我们在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大脑又重新有了意识,于是我们今天早上给他注射了安非他命,这个药物可以促进他大脑的恢复意识……”
“所以,他就奇迹般的苏醒了?”有个女人反问。
她似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很快有提出了再次的质疑,“他一直在住院,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医生:“年代久远,再加上当时设备并没有现在这么现今,但具体原因还是不好说,因为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有人小声交谈,我尽力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却紧张的再次屏住了呼吸。
医生:“他刚刚清醒了一会儿,但是情绪特别激动,我们给他注射了一个单位的镇定剂,看时间应该快醒过来了。”
“还要多久?需要多长时间?”有个男声问他。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细听之下却又有点陌生,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想要那人说更多的话,好让我知道更多我想知道的。
医生:“估计还需要二十多分钟吧。”
“向嘉时!你和他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明明好不容易才开始了新生活!”还是那女人的声音,那声音尖利,大的有些刺耳。
我愣住,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
“你能不说话么?”向嘉时刻意压低的声音既陌生又委屈,我听得瞬间酸了鼻子。
“我还就不小声了!”女人说着反而提高了嗓门,“我说了,就算是祁初年当年救了你一命,你也早就还得差不多了!”
“他父母,你养着,他弟弟,你供着,他医药费、住院费一年二十几万你掏着!”
“他起初住院那两年,光是ICU的住院费用就大几百万,这些钱都是哪儿来的,你最后又是怎么赚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你不是没守过他,你等了他十二年,十二年!他一直没醒,现在你好不容易和代煦在一起了,他醒了!艹!植物人十六年了还他妈能醒!”
我思绪很乱,心脏怦怦跳动的想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我是独生子,哪来的弟弟。
向嘉时很不容易,但他……不再等我了……
“你能不再说了么!”向嘉时又说了一遍,语气里再也没有原先意气风发时的模样。
“我凭什么不说,嗯?”那女人声音虽没之前大却没有刻意压低,“我家代煦也是倒了霉了,当初他说喜欢你,说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了你是火坑,果不其然。”
“他好好的一个富二代,跟着你天天还债,要是没有你,日子不知道能过得多轻松!”
“别说了,真的别说了。”向嘉时语气里尽是疲惫与卑微,“你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想一想,稍微想一想,好不好。”
那女人不依不饶的又说了几句,但最终声音还是消失在了走廊。
病房门发出吱呀一响,我虽闭上了眼睛,却下意识的还是动了动头。
向嘉时快走了两步握住了我的手。
他再次唤起了我的名字。
“祁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