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书名:玫瑰将落 作者:念岁 本章字数:3082 下载APP
但有的责任和担当就好像在他刚出生时就刻进了骨子里一般,随着年岁和学识的增长越发深刻。
商时序却像是没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一般,不以为意地说:“学是学不完的,你要边走边学。就像画画的时候,如果只在脑子里打草稿,第一笔迟迟不落下,那你永远都不知道画笔会将你领向哪个方向,你永远画不出来。”
杜宴川顿时笑了,心里的郁结商时序这一句话奇异地一扫而空。
他忍不住抬手扯了扯商时序扎在脑后的小辫子,说:“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孩儿啊?”
商时序一把打掉他的手:“说了不准叫我小孩!”
“你干嘛这么排斥?”杜宴川偏要去招惹他:“还没长大的人不叫小孩儿叫什么,你昨天量身高了吗?”
商时序立刻炸毛,抬起脚就要踹向杜宴川。
杜宴川大笑着躲过,拔腿向前跑去,商时序喊着他名字在后头追上去,原本静谧的氛围被他们的笑声打破,四周飘落的雪花沾染了昏黄的灯光,一道儿变得温暖起来。
杜宴川停下喘了口气,又一把拉住没刹住车的商时序。
两个人啪地撞到了一起。商时序一张脸跑得通红。
喘着气抬起头,忽然呀地喊了一声:“那是霜冻吗?”
杜宴川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果然在旁边围墙上看见探出来的一棵花树,上边斜曳出的一杆花枝包着一层冰,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灵巧可爱。
杜宴川新奇地说:“还真有,居然没化。”
商时序问:“是什么花?”
杜宴川低头看着他:“看不清,你上去看看。”商时序怒道:“我哪够得找?”
“我也够不着。”杜宴川看着商时序摸摸自己下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下腰,一手抱住商时序的小腿,一手扶住他的膝弯,就这样硬生生地直接把商时序从地上拔举起来。
这会的杜宴川已经很高了,商时序的身子骨也只是将把的长了长,还没有完全张开的样子,瘦伶伶的一个人,杜宴川恍惚错觉他几乎没有重量。
商时序吓得扯住一把他衣领:“等下杜宴川,等等等等,太高了!”
杜宴川大笑道:“快去摘一朵,快点!”
商时序扶着杜宴川的肩膀稳住自己,刚一直起身就撞到了上头的花枝,积在花上的薄雪扑簌簌地落下来,跟着被撞落的花瓣一道落了他们满身,雪沫顺着他二人的衣领掉进去,冷得这俩傻子一个激灵。
商时序缩着脖子喊道:“你什么馊主意啊,笨死了!”
杜宴川原本就仰着脸在看商时序。这下直接被雪迷了眼睛。
他闭着眼道:“快点快点,冷死了!”
商时序抬手一把扯下那被冰裹住的花,这一个动作又带下了更多的雪。
杜宴川抱着商时序的手往下轻轻一松,商时序顺着掉下来,被杜宴川毫不费力地一把把他接进怀里。
杜宴川用力甩掉头上的雪,低头看向怀里的商时序,笑意几乎从眼里淌出来。
商时序脑后束发的棉绳在刚才的动作中松掉了,半长不长的头发就这样松开,里头还沾着刚才飘落的黄色花瓣。
“什么花?”杜宴川就着这个抱着他的姿势,轻喘了“什么花?”杜宴川就着这个抱着他的姿势,轻喘了口气,催促道:“快看看。”
商时序把一直握着的拳头举到二人眼前张开了——外层的冰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露出了里头被雪水打湿的一朵腊梅。
“是腊梅。”商时序在杜宴川怀里仰起脸,看着对方,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眼角亮晶晶地道:“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杜宴川。”
杜宴川上大学后的第二年,成了学生社团里的干部之一。
他开始尝试自己去接触上海各界的上流世家,以社团的名义邀请他们来学校开各种论坛和讲座,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很多人,也学习到了很多商界之事。
比起一年前那个刚开始懵懂地思考的自己,他脑中为自己设想的道路更清晰了。
积雪初融的时节,同济校园里的树杈刚冒出新绿。
这天杜宴川刚下课,踩着湿漉漉的台阶几步跨出教学楼,推了自行车往校门走去,谁料还没走几步,先遇见了谢司珩,对方后头还跟着两个巡捕房的小警察,看样子是为公事来的。
他和谢司珩一直保持着联系,倒是上回一起出现的那个袁常江不晓得去了哪里,再也没见过。
谢司珩朝他点点头:“刚下课?”
杜宴川好奇地说:“去接商时序,你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谢司珩烦躁地叹了口气:“别提了,找你们学校领导说点事。”说完,急匆匆地绕过杜宴川就要走。
杜宴川停在在原地,看谢司珩难得焦躁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看着自己问:“你跟你那帮同学私底下聊‘陈家’的事情了吗?”
杜宴川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司珩,镇定道:“没有,这不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吗,有什么好聊的?”
陈家长子陈径舟仗着陈家的势力在上海为所欲为,打压下面商铺不说,还以最低价搅乱市场行情,早已引得众人怨声载道,此事倒也就罢了,他欺男霸女更是罪过一事,陈径舟此人爱好漂亮姑娘也同样喜爱白嫩少年,上海界能叫的出名的几乎都遭过他的荼毒,人家不乐意他不是打砸就是下死手。
这虽然是去年年底发生的事,但因为当时陈家镇压手段过于强硬恶劣,以至于还在被不同的人翻出来颠来倒去的分析举例,连带着顺嘴骂一句。
谢司珩看了杜宴川一会,威胁似地指指他:“少给我撒谎。”
“没撒谎。”杜宴川从善如流地道:“再说光堵着也不是什么办法啊,让他们再聊一个月,聊腻了就没人记得了。”
谢司珩骂道:“你以为老子乐意?还不都是上面的命令……”他顿了顿,又叹口气,道:“罢了,你自己平时说话做事注意点。”
杜宴川应了,看着谢司珩转身急匆匆地往校领导办公室走,自己转身推着车继续找商时序去了。
杜宴川见到商时序的时候,他正皱眉盯着学校门口的布告栏不知在看什么。
杜宴川远远地看着他从手中的画册上撕下一张纸,抓起旁边浆糊桶里的毛笔在布告栏上抹了几下,随后一把将手里的画纸恶狠狠地拍了上去。
杜宴川推着车走到他身后一看,登时乐了:“你还画漫画呢?”
布告栏上原本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内容是勒令在校生不得胡乱撰改事实并恶意妄议,原本盖着巡捕房公章的地方此时被商时序拍上去的画纸盖住了。
那画纸上被人几笔勾出一个小人,旁边有一只巨手要去捂小人的嘴巴,可是虽然嘴巴被堵住了,言语却仍旧源源不断地从小人的眼睛耳朵以及头脑中传出,堆满了整张纸。
这幅讽刺漫画皱巴巴地糊在布告栏上。背
后过多的浆糊渗过纸面,晕花了小人的眼睛,使他看起来就像在嚎啕大哭似的。
商时序转身把背上的画板递给杜宴川,熟练地跨坐上自行车后座:“只要想画,什么都能画。”
“下回还是别为了一时解气干这种事儿了。”杜宴川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四周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谨慎些。”
商时序对杜宴川嗤笑一声:“你眼看着现在周围哪儿不是危墙?再说了——”
他眯眯眼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谁看见是谁画的了,那画儿不是一直在那么?”
杜宴川轻摇着头笑起来。
他成日见着商时序,所以没发觉对方逐渐长开了:原本还稍显幼气的眉眼缓缓伸展开,最后定格在一个即柔和又锐利的角度,使他看起来像一尊瓷做的少年相。
他的骄傲和自尊在逐渐适应新环境后更加展露无疑,几乎把孤傲写在脸上。
但那双眼角稍微下垂的含情目在看见杜宴川时永远满含笑意,从来不具有攻击性。
杜宴川跨坐在车上。
等商时序的手伸过来抱住自己的腰后,才蹬着自行车离开学校,往商时序家的方向去了。
“你的借我看的书我还没还给你,一会你在楼下等我会儿。”商时序在杜宴川身后道:“要么你晚上直接留下来吃饭吧。”
杜宴川说:“张婶怕是没煮那么多的饭。”
“怕什么,像上次那样给你从我这里匀半碗好了。”
杜宴川笑了。
他避开一个突然减速的人,在周遭的车铃声里问:“你都看完了吗,感觉怎么样?”“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些。”商时序皱起眉:“倒是有个姓阮的,文章很有见地。”
杜宴川立刻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你说阮立勤?他是申报的新闻记者,社论写的少。但他的采访总能抓到点子上,一篇报道里含金量很高。”
商时序问:“你会找他去社团里开讲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