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7：新的警情
林壹赶到派出所的时候正好见萧培坐在办公桌前看监控，其他人也忙碌着。
雨停，天黑，夜里的派出所比不上白天时那么热闹，值班的警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讨论手里的案子。
白予停依旧接了杯温开水过去：“我说你就不能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吗，忙这么些天就没见你睡踏实过。”
“睡什么，这案子再不破我就该辞职了，所长说上头下了死命令，限期十五天破案，我急啊，”萧培温和地笑笑，抬眼过去拿水，正好一眼看见匆匆忙忙找过来的林壹，“来了？”
林壹把一袋子给他送过去，上气不接下气：“您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啊，我快急死了。”
不但快急死了，路上还倒霉催地碰见一个话痨且爱讲故事的司机。
萧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药袋子：“谢谢。”
林壹四仰八叉地靠在旁边的椅子里扇扇子。
白予停胳膊肘撑着萧培的椅背，往他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道：“进度怎么样？”
“六百多条监控，现在是第三百二十七条，还是没看见偷车贼的影子。”萧培抬手蹭蹭下巴。
“这么难破？”
“那不是吗，你想想阳光小区附近的地形和监控覆盖程度，老旧小区，楼盘层层叠叠而且分布毫无规律可言，居民把电瓶车放在自家楼下拉电线，一眨眼就丢车。我这已经是扩大范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那贼跟训练有素似的，非要跟人对着干，”萧培说，“你以为我不想破案啊。”
白予停同情般搂了他一下：“要不我帮你？”
“你社区的事儿还没忙完吧，有空帮？”萧培反问。
白予停尴尬道：“没空。”
萧培嗯一声，眼神又飘到了电脑屏幕上，监控画面有些模糊，又大多是晚上的画面，他一有空就盯着看，看得眼睛都要瞎了。林壹挪着椅子凑过去，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却没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凑过来干什么。”萧培说着狠狠挤了一下眼睛，又抬手揉一把眼尾，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
林壹道：“我也想破案。”
他倒是连理由都懒得找，就是想破案，就是想立功。
萧培哑然一笑，斜了他一眼：“刚入警就想着功劳，路走窄了吧。”
林壹不语。
白予停指了指监控画面的一角：“停。”
萧培敲下暂停键，慢慢将监控画面放大。
放大后的监控画面有些失真，更加模糊，萧培一点点看过去，最终锁定阳光小区某棵树后面一晃而过的影子：“看着像是路灯投射下来的。没有照到人，你眼睛挺厉害啊。”
“你更厉害，换我我可没耐心看六百多条监控，”白予停叹服，“对了。你跟这么多天的案子，有什么发现没？”
“根据之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阳光小区居民丢车的频率大概是每三到五天丢一次，小偷不会天天作案，他要么是提前踩好了点，要么是就住在阳光小区。不过如果他住在阳光小区的话可能性不高，像那样的老旧小区邻里之间基本互相认识，谁家有点什么事儿很快就能传开，所以我更倾向于小偷是外来人士，”萧培说着，同白予停对视一眼，“监控拍到的这块区域像是二单元前面的空地，明天我再去现场看看，什么情况下路灯会只把人的影子照下来，而监控中却不见人。摸清楚之后大概就有盘查方向了。”
林壹插不上话，只能趁萧培不注意，拖动鼠标微微挪动一下监控进度，倒回两分钟之前，聚精会神地看着。
白予停对萧培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你这几天还去社区巡逻吗。”
“嗯，每天都去，社区倒是没有治安那么危险，目前我手头的任务就是给居民科普乱接电线的危害，还有反诈骗教育，其他的倒没什么。”
萧培撑着下巴，柔和一笑，捏了捏白予停的胳膊肘：“辛苦你帮我留意一下阳光小区最近的情况。”
“没问题。”
.
夜里的派出所很安静，四下传来几声狗吠，车辆行驶的路灯照进院子，是上一批出警的同志回来吃宵夜了。
接警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
“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
前台值班的女警接起电话：“喂，这里是110，请讲。”
“我在一板桥头看见个女的，感觉情绪不对头啊，这女的估计要跳江，你们快点过来！”
吴小莉正好从楼上下去，听人说要出警，心眼立刻提了起来。
前台的女警叫来了治安，萧培在楼上，接到同事电话之后立马甩上装备飞奔下楼，白予停揣着药盒跟在他后面，两人带起一阵风，不忘顺手拉上风中凌乱的林壹：“发什么呆，出警了！”
“哦哦哦，这就来。”
几个人拉开警车的门，招呼所里其他同志一起上来，吴小莉见状立刻跟着，林壹开车的前一秒她急匆匆地拍打车窗。
“怎么了小吴？”林壹降下窗，问。
“我，我也想去！”吴小莉说。
林壹下意识看向坐在后座上的几人：“这个......”
“上车，出跳江的警多个人也好，以免人手不够突发意外。”萧培道。
车里，林壹挂好挡后发动车辆，边开边问身边的白予停：“停哥，咱们去哪儿？”
“一板桥头。”白予停说道。
萧培在后面接了句了嘴：“我刚就想说了，一板桥头回回出事都是在夏天晚上，回回都是这个点儿。每次去都折腾到凌晨，这里头没点玄学我不相信。”
林壹干笑：“师父，您也信这个啊。”
“别叫我师父，”萧培淡然地瞥他一眼，“看路，开车。”
.
一板桥头不是桥，而是一段跨江的路，前些年路没有修好的时候，经常出事，不是追尾了就是翻车了，要么是钓鱼的人被跳桥的人砸个正着，玄乎得很，总之几乎没哪个警察希望听到一板桥头出事的消息。
桥的两边是石墩护栏，有彩灯装饰，七夕节的时候最好看。这地方距离派出所不远，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六分钟便赶到现场。
现场的群众大多停下脚步在这儿看着，有人在劝，有人举着手机在拍视频，有人正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桥旁边过去想要把跳江的女孩拖下来，警车停在外围，刚一停好，萧培就解开安全带下来，白予停紧随其后，林壹和吴小莉互相看了一眼，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支援的警车也从后头开过来，车上下来几个辅警，执法记录仪都开着。
.
刚下过雨的桥面还是湿的，女孩坐在石墩护栏上，身边就是高耸的路灯。
眼见警察都过来了，她害怕地浑身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衣服全被汗打湿了，有围观的路人举着手机对着她，她难过地转过头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踩在宽度还不到二十公分的护栏上，紧紧抱着路灯杆。
“无关人员退后，不要刺激她！”
“退后退后，不要围观，手机收起来不要拍照——”
“注意秩序，都别看了，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凑热闹......”
萧培和吴小莉忙着帮辅警一起疏散群众，白予停带着林壹一点一点挪过去，摆出随时可以拽住她的戒备姿势。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白予停立马站在原地不动，高高伸出手，像是阻拦，又像是表态：“好好好，我们不过去，我们就站在这儿，你看这个距离怎么样。”
女孩浑身都在发抖，抱着电线杆，慢慢挪动双腿，往后退了一点，撕心裂肺地喊：“走开！”
白予停只能拉着林壹后退了一步，作出慢慢走开的样子，却并不离开，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孩：“可以告诉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吗，叔叔是警察，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帮你！”
“警察根本不会管的！”
“你都不告诉我们，怎么就知道我们不会管了？”林壹大声喊。
女孩偏了偏头，眼神空洞，漠然地看向围着自己的警察，她嗫啜，却不为所动。
林壹眼尖，看见她脚边有一袋子零食。
“你看，你都买了那么多好吃的，怎么会想着这样站在护栏上？多危险啊。”林壹说。
“跟你无关！你走开啊！走开！”
林壹一点点把脚步挪动两公分，眼神紧紧盯着很有可能出现危险情况的女孩，一边抬手一边说：“好，我走开，你站那儿别动啊，哥哥马上就走。”
白予停看向一旁围着的围观群众，向萧培使眼色。
萧培跟辅警兄弟耳语几句，而后慢慢靠到角落里，寻找着能快速一冲而上的姿势。与此同时白予停慢慢往后退一步，转移女孩的注意力：“是因为跟家里人有矛盾？还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告诉叔叔，让叔叔替你想想办法可以吗？”
女孩紧张到了极点，她站在上面，看得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得见人们手里举着的手机正开着闪光灯，闪光灯很刺眼，她害怕，她想跳下去，她想哭，但是却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去那能够左右她命运的一步。
萧培在暗处紧紧盯着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下的女孩。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呜咽着摇头，眼泪糊了满脸。
“停哥，怎么办。”林壹询问白予停。
白予停沉默几秒，又竭力对女孩喊道：“不说也没关系，你不要动，等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不好？你看，生命那么宝贵，我们这么多个叔叔都在尽全力保护你，我知道你站那么高肯定心里很难受，叔叔什么也不做，就站这儿陪你怎么样？别怕啊小姑娘！”
女孩突然哭得更大声了。
她好像一个毫无眷恋的人，孤零零站在护栏上，在这之前没有人跟她统一战线过，她像浮萍，无所依靠。底下的声音很刺耳，好多人拍她，气急败坏地问她怎么还不跳。
围观的群众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跳啊！怎么还不跳，作秀呢？”
“真正想跳的人早就跳了，这不是骗关注、博同情还能是什么？”
“现在的孩子啊心理真是太脆弱了，一点点小事就离家出走，要么就寻死，真是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我们那时候缺吃少穿都不像她这样寻短见，真是太不懂感恩了！”
“我看那姑娘肯定是跟家里人吵架才想用这种方法让父母寒心，她爸妈简直白养她一辈子！”
“你怎么还不跳啊！”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还不跳？不是说我作秀吗，不是说爸妈白养我一辈子吗，不是说我博取同情心吗。好，我这就跳，我就是个玻璃心，我就是不想活，我就是心理脆弱，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看，我没有作秀！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女孩更难受，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到最后体力即将耗尽，看得在场所有警察心都揪了起来。
白予停听了都觉得耳膜一刺，皱着眉往后看：“都吵什么吵，围着干什么呢？”
林壹挪动脚步，余光瞥见师父站在女孩不远的地方正蓄势待发。
“哎哎哎哎姑娘诶你何必呢——”白予停突然焦急地吼出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拉住女孩的袖子。
萧培快他一步，飞身扑过去死死抱住女孩落在半空的腰身。
围观群众惊呼，赶紧拿手机记录下这样的惊险一刻。林壹鄙夷地看着这些举着手机的人，却顾不上那么多，上前帮着萧培一起救人。
女孩不高，瘦巴巴的，算是减轻了救援的压力。只是她整个人都栽在半空，一旦萧培和白予停任何一方松手，她就会掉进冰冷的江里。林壹跟萧培贴得太近了，萧培半个身子都悬空，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脸上，他能感受到萧培呼吸很乱，有点撑不住。
也是，上午才犯了病，液没输完就马不停蹄赶回所里看监控，再加上多年前在化工厂吸入有毒气体留下的后遗症，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林壹想着，立刻翻到护栏外面去，踩住那宽度几厘米的外装饰，一手抱着护栏上的杆儿，一手去托举女孩的脚，他把女孩的一条腿弄上去，萧培再猛地一使劲儿，生拉硬拽地把女孩抱离了危险区域，林壹也翻回去，几个人顺着惯性力和女孩的撞击力一块儿摔在地上。
女孩是头暴露在外，很有可能会后脑勺着地，幸亏萧培拖着她，几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正好是萧培和白予停垫在底下当肉垫，女孩毫发无伤。
“呼......”萧培撑着地面站起身，终于松了口气，伸手去拉女孩，“可算是救下你了。”
女孩不愿意领情，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指着萧培：“我没让你们救我！为什么救我！我只是想死有那么难吗！”
“......对不起。”萧培诚恳地蹲下，“但我们是警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下去。”
女孩猛地站起身推了萧培一把：“走开！”
林壹眼疾手快扶住萧培：“哎我说，好歹我们救了你诶，你不能给我们演农夫与蛇吧。”
“是我报的警吗！是我求着你们救人了吗！我没有！我难受，我想死！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萧培往林壹那边看了一眼，拍拍他的肩，显然是不想再骂人了：“行了你，你也少说几句。”
白予停叫了辅警兄弟过来把女孩扶进车里：“好好看着，别叫她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让小吴在旁边陪一下，女生之间的共鸣应该比较强烈，没准儿一会儿那姑娘就想通了。”
“明白，”辅警转身去叫在一边维持秩序的吴小莉，“吴儿！过来一下。”
吴小莉跟群众又嘱咐几句“切记不要把视频传上网，对孩子影响不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小跑过去，“来了来了”。
林壹不急着回车里，见萧培微微喘气，刚想好的怼人措辞咽回肚子：“师父，您不舒服啊。”
“没事，”萧培微微掩饰，眸光温和，“走吧，你开车，回所里再问问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哦。”
还是第一次见萧培对自己展露笑颜。
.
上车的时候白予停跟萧培换了座，将药片和水一起递给萧培：“吃两粒，你靠着休息会儿。”
“知道了白老妈子。”萧培笑笑，接过药片吞了下去。
他不喜欢就这水喝药，嚼碎了再吞也是一样的。
嘴里的苦涩感能让他保持大夜班的清醒。
白予停：“你丫又不喝水是吧。”
“习惯了。”萧培说。
在前面开车的林壹下意识说道：“不苦吗师父。”
萧培：“开你的车。”
雨停，天黑，夜里的派出所比不上白天时那么热闹，值班的警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讨论手里的案子。
白予停依旧接了杯温开水过去：“我说你就不能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一下吗，忙这么些天就没见你睡踏实过。”
“睡什么，这案子再不破我就该辞职了，所长说上头下了死命令，限期十五天破案，我急啊，”萧培温和地笑笑，抬眼过去拿水，正好一眼看见匆匆忙忙找过来的林壹，“来了？”
林壹把一袋子给他送过去，上气不接下气：“您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啊，我快急死了。”
不但快急死了，路上还倒霉催地碰见一个话痨且爱讲故事的司机。
萧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药袋子：“谢谢。”
林壹四仰八叉地靠在旁边的椅子里扇扇子。
白予停胳膊肘撑着萧培的椅背，往他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道：“进度怎么样？”
“六百多条监控，现在是第三百二十七条，还是没看见偷车贼的影子。”萧培抬手蹭蹭下巴。
“这么难破？”
“那不是吗，你想想阳光小区附近的地形和监控覆盖程度，老旧小区，楼盘层层叠叠而且分布毫无规律可言，居民把电瓶车放在自家楼下拉电线，一眨眼就丢车。我这已经是扩大范围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那贼跟训练有素似的，非要跟人对着干，”萧培说，“你以为我不想破案啊。”
白予停同情般搂了他一下：“要不我帮你？”
“你社区的事儿还没忙完吧，有空帮？”萧培反问。
白予停尴尬道：“没空。”
萧培嗯一声，眼神又飘到了电脑屏幕上，监控画面有些模糊，又大多是晚上的画面，他一有空就盯着看，看得眼睛都要瞎了。林壹挪着椅子凑过去，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却没能看出什么名堂。
“你凑过来干什么。”萧培说着狠狠挤了一下眼睛，又抬手揉一把眼尾，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
林壹道：“我也想破案。”
他倒是连理由都懒得找，就是想破案，就是想立功。
萧培哑然一笑，斜了他一眼：“刚入警就想着功劳，路走窄了吧。”
林壹不语。
白予停指了指监控画面的一角：“停。”
萧培敲下暂停键，慢慢将监控画面放大。
放大后的监控画面有些失真，更加模糊，萧培一点点看过去，最终锁定阳光小区某棵树后面一晃而过的影子：“看着像是路灯投射下来的。没有照到人，你眼睛挺厉害啊。”
“你更厉害，换我我可没耐心看六百多条监控，”白予停叹服，“对了。你跟这么多天的案子，有什么发现没？”
“根据之前掌握的线索来看，阳光小区居民丢车的频率大概是每三到五天丢一次，小偷不会天天作案，他要么是提前踩好了点，要么是就住在阳光小区。不过如果他住在阳光小区的话可能性不高，像那样的老旧小区邻里之间基本互相认识，谁家有点什么事儿很快就能传开，所以我更倾向于小偷是外来人士，”萧培说着，同白予停对视一眼，“监控拍到的这块区域像是二单元前面的空地，明天我再去现场看看，什么情况下路灯会只把人的影子照下来，而监控中却不见人。摸清楚之后大概就有盘查方向了。”
林壹插不上话，只能趁萧培不注意，拖动鼠标微微挪动一下监控进度，倒回两分钟之前，聚精会神地看着。
白予停对萧培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你这几天还去社区巡逻吗。”
“嗯，每天都去，社区倒是没有治安那么危险，目前我手头的任务就是给居民科普乱接电线的危害，还有反诈骗教育，其他的倒没什么。”
萧培撑着下巴，柔和一笑，捏了捏白予停的胳膊肘：“辛苦你帮我留意一下阳光小区最近的情况。”
“没问题。”
.
夜里的派出所很安静，四下传来几声狗吠，车辆行驶的路灯照进院子，是上一批出警的同志回来吃宵夜了。
接警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
“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您有新的警情，请注意查收！”
前台值班的女警接起电话：“喂，这里是110，请讲。”
“我在一板桥头看见个女的，感觉情绪不对头啊，这女的估计要跳江，你们快点过来！”
吴小莉正好从楼上下去，听人说要出警，心眼立刻提了起来。
前台的女警叫来了治安，萧培在楼上，接到同事电话之后立马甩上装备飞奔下楼，白予停揣着药盒跟在他后面，两人带起一阵风，不忘顺手拉上风中凌乱的林壹：“发什么呆，出警了！”
“哦哦哦，这就来。”
几个人拉开警车的门，招呼所里其他同志一起上来，吴小莉见状立刻跟着，林壹开车的前一秒她急匆匆地拍打车窗。
“怎么了小吴？”林壹降下窗，问。
“我，我也想去！”吴小莉说。
林壹下意识看向坐在后座上的几人：“这个......”
“上车，出跳江的警多个人也好，以免人手不够突发意外。”萧培道。
车里，林壹挂好挡后发动车辆，边开边问身边的白予停：“停哥，咱们去哪儿？”
“一板桥头。”白予停说道。
萧培在后面接了句了嘴：“我刚就想说了，一板桥头回回出事都是在夏天晚上，回回都是这个点儿。每次去都折腾到凌晨，这里头没点玄学我不相信。”
林壹干笑：“师父，您也信这个啊。”
“别叫我师父，”萧培淡然地瞥他一眼，“看路，开车。”
.
一板桥头不是桥，而是一段跨江的路，前些年路没有修好的时候，经常出事，不是追尾了就是翻车了，要么是钓鱼的人被跳桥的人砸个正着，玄乎得很，总之几乎没哪个警察希望听到一板桥头出事的消息。
桥的两边是石墩护栏，有彩灯装饰，七夕节的时候最好看。这地方距离派出所不远，警车一路风驰电掣，六分钟便赶到现场。
现场的群众大多停下脚步在这儿看着，有人在劝，有人举着手机在拍视频，有人正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桥旁边过去想要把跳江的女孩拖下来，警车停在外围，刚一停好，萧培就解开安全带下来，白予停紧随其后，林壹和吴小莉互相看了一眼，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支援的警车也从后头开过来，车上下来几个辅警，执法记录仪都开着。
.
刚下过雨的桥面还是湿的，女孩坐在石墩护栏上，身边就是高耸的路灯。
眼见警察都过来了，她害怕地浑身颤抖，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衣服全被汗打湿了，有围观的路人举着手机对着她，她难过地转过头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踩在宽度还不到二十公分的护栏上，紧紧抱着路灯杆。
“无关人员退后，不要刺激她！”
“退后退后，不要围观，手机收起来不要拍照——”
“注意秩序，都别看了，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不要凑热闹......”
萧培和吴小莉忙着帮辅警一起疏散群众，白予停带着林壹一点一点挪过去，摆出随时可以拽住她的戒备姿势。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白予停立马站在原地不动，高高伸出手，像是阻拦，又像是表态：“好好好，我们不过去，我们就站在这儿，你看这个距离怎么样。”
女孩浑身都在发抖，抱着电线杆，慢慢挪动双腿，往后退了一点，撕心裂肺地喊：“走开！”
白予停只能拉着林壹后退了一步，作出慢慢走开的样子，却并不离开，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孩：“可以告诉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吗，叔叔是警察，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帮你！”
“警察根本不会管的！”
“你都不告诉我们，怎么就知道我们不会管了？”林壹大声喊。
女孩偏了偏头，眼神空洞，漠然地看向围着自己的警察，她嗫啜，却不为所动。
林壹眼尖，看见她脚边有一袋子零食。
“你看，你都买了那么多好吃的，怎么会想着这样站在护栏上？多危险啊。”林壹说。
“跟你无关！你走开啊！走开！”
林壹一点点把脚步挪动两公分，眼神紧紧盯着很有可能出现危险情况的女孩，一边抬手一边说：“好，我走开，你站那儿别动啊，哥哥马上就走。”
白予停看向一旁围着的围观群众，向萧培使眼色。
萧培跟辅警兄弟耳语几句，而后慢慢靠到角落里，寻找着能快速一冲而上的姿势。与此同时白予停慢慢往后退一步，转移女孩的注意力：“是因为跟家里人有矛盾？还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告诉叔叔，让叔叔替你想想办法可以吗？”
女孩紧张到了极点，她站在上面，看得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得见人们手里举着的手机正开着闪光灯，闪光灯很刺眼，她害怕，她想跳下去，她想哭，但是却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去那能够左右她命运的一步。
萧培在暗处紧紧盯着随时都有可能一跃而下的女孩。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呜咽着摇头，眼泪糊了满脸。
“停哥，怎么办。”林壹询问白予停。
白予停沉默几秒，又竭力对女孩喊道：“不说也没关系，你不要动，等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不好？你看，生命那么宝贵，我们这么多个叔叔都在尽全力保护你，我知道你站那么高肯定心里很难受，叔叔什么也不做，就站这儿陪你怎么样？别怕啊小姑娘！”
女孩突然哭得更大声了。
她好像一个毫无眷恋的人，孤零零站在护栏上，在这之前没有人跟她统一战线过，她像浮萍，无所依靠。底下的声音很刺耳，好多人拍她，气急败坏地问她怎么还不跳。
围观的群众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跳啊！怎么还不跳，作秀呢？”
“真正想跳的人早就跳了，这不是骗关注、博同情还能是什么？”
“现在的孩子啊心理真是太脆弱了，一点点小事就离家出走，要么就寻死，真是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我们那时候缺吃少穿都不像她这样寻短见，真是太不懂感恩了！”
“我看那姑娘肯定是跟家里人吵架才想用这种方法让父母寒心，她爸妈简直白养她一辈子！”
“你怎么还不跳啊！”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还不跳？不是说我作秀吗，不是说爸妈白养我一辈子吗，不是说我博取同情心吗。好，我这就跳，我就是个玻璃心，我就是不想活，我就是心理脆弱，我这就证明给你们看，我没有作秀！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女孩更难受，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到最后体力即将耗尽，看得在场所有警察心都揪了起来。
白予停听了都觉得耳膜一刺，皱着眉往后看：“都吵什么吵，围着干什么呢？”
林壹挪动脚步，余光瞥见师父站在女孩不远的地方正蓄势待发。
“哎哎哎哎姑娘诶你何必呢——”白予停突然焦急地吼出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拉住女孩的袖子。
萧培快他一步，飞身扑过去死死抱住女孩落在半空的腰身。
围观群众惊呼，赶紧拿手机记录下这样的惊险一刻。林壹鄙夷地看着这些举着手机的人，却顾不上那么多，上前帮着萧培一起救人。
女孩不高，瘦巴巴的，算是减轻了救援的压力。只是她整个人都栽在半空，一旦萧培和白予停任何一方松手，她就会掉进冰冷的江里。林壹跟萧培贴得太近了，萧培半个身子都悬空，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脸上，他能感受到萧培呼吸很乱，有点撑不住。
也是，上午才犯了病，液没输完就马不停蹄赶回所里看监控，再加上多年前在化工厂吸入有毒气体留下的后遗症，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林壹想着，立刻翻到护栏外面去，踩住那宽度几厘米的外装饰，一手抱着护栏上的杆儿，一手去托举女孩的脚，他把女孩的一条腿弄上去，萧培再猛地一使劲儿，生拉硬拽地把女孩抱离了危险区域，林壹也翻回去，几个人顺着惯性力和女孩的撞击力一块儿摔在地上。
女孩是头暴露在外，很有可能会后脑勺着地，幸亏萧培拖着她，几个人摔在地上的时候正好是萧培和白予停垫在底下当肉垫，女孩毫发无伤。
“呼......”萧培撑着地面站起身，终于松了口气，伸手去拉女孩，“可算是救下你了。”
女孩不愿意领情，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指着萧培：“我没让你们救我！为什么救我！我只是想死有那么难吗！”
“......对不起。”萧培诚恳地蹲下，“但我们是警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下去。”
女孩猛地站起身推了萧培一把：“走开！”
林壹眼疾手快扶住萧培：“哎我说，好歹我们救了你诶，你不能给我们演农夫与蛇吧。”
“是我报的警吗！是我求着你们救人了吗！我没有！我难受，我想死！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萧培往林壹那边看了一眼，拍拍他的肩，显然是不想再骂人了：“行了你，你也少说几句。”
白予停叫了辅警兄弟过来把女孩扶进车里：“好好看着，别叫她再做出什么出格举动。让小吴在旁边陪一下，女生之间的共鸣应该比较强烈，没准儿一会儿那姑娘就想通了。”
“明白，”辅警转身去叫在一边维持秩序的吴小莉，“吴儿！过来一下。”
吴小莉跟群众又嘱咐几句“切记不要把视频传上网，对孩子影响不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小跑过去，“来了来了”。
林壹不急着回车里，见萧培微微喘气，刚想好的怼人措辞咽回肚子：“师父，您不舒服啊。”
“没事，”萧培微微掩饰，眸光温和，“走吧，你开车，回所里再问问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哦。”
还是第一次见萧培对自己展露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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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的时候白予停跟萧培换了座，将药片和水一起递给萧培：“吃两粒，你靠着休息会儿。”
“知道了白老妈子。”萧培笑笑，接过药片吞了下去。
他不喜欢就这水喝药，嚼碎了再吞也是一样的。
嘴里的苦涩感能让他保持大夜班的清醒。
白予停：“你丫又不喝水是吧。”
“习惯了。”萧培说。
在前面开车的林壹下意识说道：“不苦吗师父。”
萧培：“开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