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恍然之间

书名:清宫遗恨 作者:晨梦初醒 本章字数:14672 下载APP
虽说就要到年底了,可宫里的气氛却并不轻松。朝上因为治水之事而闹得不可开交,万岁爷心情不好,内院之中人人都是小心谨慎地夹着尾巴做人,自然也就高兴不起来。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娘家也是出了事,她跟着一病就是好久,太医来来去去也瞧不出什么病来。惠妃待人一向宽厚,处事低调,对我一直都很照顾,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她。
   到了钟萃宫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见着明珠的夫人觉罗氏低着头拿着帕子捂着嘴从里头退了出来,看样子是方才去见了惠妃了。她见着我忙抹了两下眼睛蹲下请安道:“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
   我一个跨步走过去扶起她道:“相国夫人快起来。” 
   觉罗氏起身退后了几步道:“奴才家中有丧冒犯了娘娘望娘娘赎罪。”
   我看她眼眶红红的知道定是方才在惠妃那里大哭了一场。是啊,世间最催人肝肠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本不觉得,可是自从祚儿过世之后我是深有体会。我和祚儿相处不过两年就已如此何况人家几十年的母子情呢。
   “大公子才华洋溢皇上都很欣赏他,如今……真是英年早逝。”我才说了这么一句,觉罗氏眼眶又是一红。我叹息了一声道,“夫人也要自个儿保重,否则大公子在天有灵见您为他如此伤心定是难以安心。”
   “是……是,谢娘娘关心,奴才……奴才先告退了。”
   觉罗氏又福了福身这才离开。我叹息了一声走到惠妃院中,叫了人通传后跟着惠妃身边的宫女入了屋。惠妃像是还不舒服着,正和衣躺在炕上,双眼紧闭着,原本红润的脸此刻是一片的苍白。看来方才和明珠夫人定是伤感了一番,这也难怪,毕竟是堂兄过世,虽说不是那么近的亲戚,可到底血脉相连啊。我坐到她身旁轻轻唤了一声:“惠姐姐。”
   她慢慢张开眼睛看到是我淡淡地笑了一下柔声道:“是你啊,劳烦妹妹了。妹妹身子刚好就跑来看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惠姐姐平日一直都对我照拂有佳,妹妹今日来看你也是应该的。”我陪着说了几句,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案几上搁着一摞纸,像是什么人的手稿。我以为是惠妃写的,当下就问道,“姐姐到是有心了,这些都是姐姐写的吗?”
   她淡淡一笑,唇角却挂着几分苦涩。我早前也听康熙提起过惠妃在后宫中也算是个才女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见识,我见她也不反对,这就随手从案上拿起了几张。低下头,却是一纸端正俊秀的楷书。我略略看了一下,词末写着的时间是康熙七年。我有些惊讶,因为无论再怎么俊秀,我也看得出这分明是出自男人的手笔。
   “深禁好春谁惜……”
   我缓缓念出纸上的词,刚说了半句,耳边就跟着响起了惠妃有些惆怅的声音。“薄暮瑶阶伫立,别院管弦声,不分明。又是梨花欲谢,绣被春寒今夜,寂寂锁朱门,梦承恩。”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她,只见她像是入了魔一般,继续呢喃道:“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我看着眼前的惠妃,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词稿,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惠姐姐……惠姐姐,不要再念了,不能再念了……听说……他走得很安心……很快乐。”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是一阵伤感。看着她如此禁不住出声提醒她。她紧闭的眼角滑过一道泪,跟着慢慢张开眼睛,那神情仿若如梦初醒一般。她慢慢坐起身子,嘴角勾出一抹有些伤感的笑容,纤细的手指抚上我的手背道:“谢谢你。”
   我叹息着低下头,有张手稿在不经意间从膝上滑落,我弯下腰,捡了起来。入眼的却是那句句埋怨声声质问的“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和末尾那叫人无法忘记的七个透着绝望的字“康熙九年闰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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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我自认找到了同病相连之人,自打那日之后我和惠妃逐渐亲近了起来。“八阿哥方才进了多少食?”我看着她一脸疼爱地抱着八阿哥逗弄着问着照顾他的保姆,不由得想到了胤禛。和“祁筝”一样,她唯一的孩子大阿哥从小就不养在宫里,不过较“祁筝”幸运的是,康熙倒是把良贵人的儿子交给她抚养。
   “阿哥用了一小碗粥,一碗炖蛋,一小碟肉末子还有些许蔬菜条。”
   “噢,胤禩,你今儿个胃口很好啊。”惠妃惊喜地看着怀里的男娃娃,轻轻摇晃着他的小手逗弄着。八阿哥跟她很是亲近,“额娘额娘”地唤着一个劲地朝着惠妃嘀嘀咕咕的。惠妃也很是耐心,八阿哥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我看着八阿哥圆圆的小脸也是觉着可爱。“八阿哥真是可爱,粉雕玉琢的,要是不说还以为是个女娃娃呢。”
   “是啊,他像他额娘自然是长得俊了。”惠妃说到这,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我道,“他额娘人长得美,只是,唉,也是个苦命的人。老天爷就是这样,给了你这样就要拿走那样,总是不让你做个十全十美的人。”
   “就像有的人,明明有了一切,却依然为一个情字而终日悲怆。”她幽幽地道出这句,眼神透着几分迷离。我看着她这样,觉着她只怕又是想到了那不久之前故去的人。“有时我也很羡慕,这么一走倒是自此干干净净轻轻松松,超脱俗世旁观我们这些尘世之人每日为了名为了利而勾心斗角。偶处上风便一味地自鸣得意,还不知大难将至。”
   我听她这么说不禁联想起了这段日子以来朝上断断续续的治水风波。康熙虽然不会和我提这些,但是我并非全然不知,好几次见他拿着奏本看了又看,又找了许多前人所写的治水书籍研究我就猜到八九分了。“惠姐姐是在为明相担心吗?”
   “唉,前几日婶母来看我时也是提了几句,说是叔父近来和几位朝臣走得很近,几个人关起门来一聊就是很久。她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在做什么,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得不得了。”说到这里她放下了八阿哥叫了保姆来抱走,又遣退了其他人这才对着我继续道,“婶母说前几日叔父还在府里招待了一位贵客,叔父没说是什么人,但婶母看着那人坐的官轿觉着对方至少也是个二品官。”
   我心里一格楞,因为我清清楚楚得记得这几日回京述职的二品官只有河道总督一人。这么说明珠密宴的人是靳辅!我兀自沉浸在惊讶之中,但听惠妃叹了口气道:“德妹妹,你我虽不是男子不在朝上,可这后宫和朝堂又有什么分别呢?一个人的荣辱凭的不过是皇上的一念之间。天恩难测谁又知道下一刻皇上想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无宠无荣其实就是福啊。”
   她抬头看着我,眼中的那一抹释怀叫我心生感慨。我只知道要一个女子说出这一番话,那要经过多少的年的风风雨雨啊。“惠姐姐……”我拉着她的手本想安慰她几句,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和她是一样的,我哪里有立场来宽慰她。我只能将那一番开导的话咽回肚子里转而化作嘴角的一抹苦笑。
    
   回了宫我心里因为方才惠妃的那番话而七上八下的。我越想越是在意,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康熙和我说话我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随口应付着。用过了晚膳他说要写字,我陪着他替他磨墨。手拿墨一下下地在砚台上几乎是下意识地磨着,我的思绪早就飞到先前那件事上。
   “祁筝……祁筝,祁筝!”
   突然感到有人握住我的手腕我这才惊醒,低头一看,见着是康熙拉着我的手。
   “皇上,皇上恕罪,臣妾,臣妾方才跑神了。”
   我慌慌张张地正要跪下,他却扶起我道:“朕没有怪你的意思,朕只是想知道你今儿是怎么回事,一下午见你都魂不守舍的。”
   他拉着我坐到他膝上,抚着我的脸让我不得不正视着他。我从来都很害怕和他对视,因为他的目光像能洞悉我的心思,更何况我接下来要做的,正是他所不能原谅的。可是我不会后悔,我一定要知道。
   “没事,皇上,臣妾宫里最近来了个老家是山东济南府的丫头,机灵得很。闲暇的时候还会给臣妾来上几段高梆,听着怪有趣的。臣妾方才想着想着就跑神了。”
   “噢,你喜欢那些?朕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挑了挑眉 ,虽说唇畔带着一抹微笑,却叫我心惊肉跳。“是……是啊……”我发现自己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两个字的,干紧稳住了心神,暗自叫自己放松。“臣妾也是近日听那小宫女唱才觉着有趣,说……说起来,说起来我记得上次皇上南巡的时候也路过济南府,那时候还见着一位河道总督,臣妾隐约记着他的口音和那小宫女有八九分相似,想来……想来他也是济南人氏吧。”
   我费尽力气说完这句话只觉着手脚冰凉,后背是出了一片冷汗。他突然间沉默了下来,深沉的目光打量着我,我又慌又急,直直地盯着他看。拜托,无论是或者不是,求求你告诉我。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生平第一次觉着这么紧张。我现在才知道,正面的欺骗他原来有那么大的压力。
   他突然将我搂到怀里在我耳边笑道:“是啊,筝儿,你的记性不错,紫垣他确实是济南府历城县人。”是他,真的是他!我激动得不能自已,勾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入他的颈项间,好叫他看不到我此刻的涨红的眼眶。不会错的,院长嬷嬷说过,她其实是满人,她告诉过我和世杰,她家祖上出过一位康熙年间的河道总督。嬷嬷姓靳,靳辅也是,嬷嬷说她的老家是济南府历城县,靳辅也是,而且就我所知,河道总督只有一位。是他,一定是他,靳辅就是嬷嬷的先人!
   “太好了,太好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和来生牵绊的人,我激动得不能自已。靳嬷嬷,世杰,你们都不是梦,琉璃真的存在过,我不是德妃,不是祁筝,我是琉璃,我真的活过。
   这几年我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早晨觉醒来看着镜中的女人,我甚至有种错觉,来生的种种究竟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德妃的一个梦?特别是看到福全时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他语气中的恭敬,他眼中的冷漠和他那张和世杰一样的脸让我真的觉得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想。现在靳辅的出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存在过,不是我的幻想,叫我怎能不激动。
   “祁筝,祁筝,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
   康熙焦急的话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他扶着我的肩皱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哭了。
   “没事,没事……”我胡乱地抹着眼泪,刚说完就真的觉着小腹突然一阵疼痛。“好痛……”我靠在他肩上忍不住喘息着。
   “还说没事,” 他让我靠着,抓着我的手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只觉着头上出了层冷汗,一手按着小腹,勉强抬头看着他说:“我……我肚子好痛。”
   他听我这么说,脸色也是一白,抓紧了我的手低着头安抚道:“你别怕,朕这就叫人去传陈国邦。”说完他起身抱我到炕上躺着,又叫了当值太监进来吩咐去传陈国邦。
   “筝儿,你不要怕,陈国邦很快就来了。”他让我靠在他怀里,紧紧抓着我的手。他的温暖借由他的手掌传给我,一点一点温暖了我手心的冰冷。偎在他怀里,感觉他的气息包围着我,我真的觉着很安心。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治理天下的同时也不忘给他的女人他认为的保护。我也是女人,我也希望能有人守着我,保护我。可是他的我要不起,不敢要,更不能要。我突然觉着有些无奈,鼻子也是跟着一酸。我仰起头,看着他们相似的黑眸,心里也是一时思绪万千。若你是他该多好,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胡思乱想间,小腹的疼痛倒是不像刚才那么猛烈了。陈国邦也匆匆地赶了过来,进了屋一曲腿“嗵”得一下跪在地上顾不上疼就忙着给我号脉。他凝神专注于手指下的跳动,脸上的神情却是时而欣喜时而凝重,叫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间中又问了我几句起居饮食的问题,我自是一一回答了。他听罢神情更是沉重,慢慢松开手道:“回皇上,据微臣看,娘娘怕是有了身孕了。”
   “咦!怎么可能!”
   我惊讶地看着康熙瞧见他眼里也是一片不解。倒是秋云在一旁道:“怎么会呢,我一直伺候着娘娘,娘娘月初的时候还来过一次荣分啊。”是啊,若非这样,我的牌子早就被撤下了。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康熙皱着眉说了这么一句,陈太医慌得用袖子擦了擦汗道:“这就是微臣担心的,在微臣看来,娘娘月初时的那次怕不是荣分而是……而是胎漏。”
   “胎漏!”我倒吸了口气下意识地用手护着肚子。胎漏若是再严重点那,那就是小产了。
   “而且娘娘不久前才小产过,身子还没全恢复就有了这胎,所以胎位非常不稳,胎漏怕是会一直有。”他越说我越是惊心,我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他偷偷地看了眼康熙,康熙知道他是顾忌着他,略一沉吟道:“你照实说,朕不会怪罪。”
   陈国邦伏下身道:“微臣,微臣的意思是,这次,这次皇上和娘娘还是看开点吧。若是强求,我怕娘娘会有危险。”
   怎么会这样。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虚脱般地靠在康熙的怀里。我低下头看着还是一片平坦的小腹,实在难以相信他说的。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叫我就这么不要他?突然我感到手腕上一阵疼,我抬头看去,才发现康熙是一脸的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傻瓜,他还能想什么,他怕是想着怎么开口和我说要保下孩子吧,他是那么想要孩子。我低下头苦涩地一笑,不禁为自己先前的想法而感到可笑。他不是世杰,永远都不可能是。
   “你这就去办吧,记住了,用药要斟酌着,要谨慎。”
   什么!我猛地直起身转头看他。他眼中带着一抹疼惜,轻抚我的面颊道:“祁筝,这次就算了,你身子要紧,朕不忍心你冒这个险。”
   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有什么落下了。“不……”我颤抖着声音拉着他的手道,“我想留下。”
   “你!”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傻瓜,你不要命了吗?”
   我忽略心中那一抹因他而产生的不平静,拉着他的手道出我方才已经下的决定。“臣妾不忍心,若是,若这次是祚儿想要回来,我怎么能狠心不要他。”
   “你!”他猛地愣住,神色复杂地看了我半天,突然一勾手将我紧紧搂到怀里,“不会的,祚儿说过他最爱额娘,他一定能明白你的苦衷的。”
   “不,若是他知道我们不要他,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我已经失去了祚儿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他第二次了。”说到这里我早已是忍不住落泪,我哽咽着看着他道,“皇上,臣妾求求您,只有这一次,请您准许臣妾的任性。”
   “好,好,朕答应你。”他也是有些许的哽咽,说完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陈太医道,“陈国邦,朕这就把德妃的安全交托给你了。”
   看着趴伏在地上的陈太医连连称是,我虽有一丝歉疚可一想到祚儿我便叫自己狠下心来。轻抚着小腹我不禁在心里默念着:孩子,妈妈一定不会让你走的,妈妈一定会保住你的。
    
   打那之后陈太医是战战兢兢地为我稳胎,每日一次诊脉,早午晚三次安胎药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康熙替我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讨了恩典,暂时不用去请安。陈太医说我现在忌讳情绪波动,在胎稳下之前一定要静心休养。我也知道自己情况不好,除了每过两三日借着去御书房之际稍作走动外哪里都不去。早上用过了早膳跟着去了趟御书房借了几本书,回来用了药我也是觉着困了,合着衣服就在炕上小睡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蒙蒙胧胧地觉着有人搂着我,耳边也不时地响起一阵阵“沙沙”的翻书声。我渐渐醒转,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皇上来了有多久了?怎么不叫醒臣妾?”
   我怕靠着他会让他不舒服正要起来,他一把拉住我道:“来了有一会儿了,秋云说你喝了药睡了也就没叫你。”我见他拉着我忙道:“皇上,先,先让臣妾起来吧。”
   他笑着拉着我靠在他怀里,拉上方才因为我的动作而下滑的毛毯。凑在我耳边低语道:“朕平日忙没功夫照顾你,你如今身子不好都是为朕受的累,今日难得有一下午的闲功夫你就让朕陪陪你吧。”
   我见他如此坚持也只能由着他。屋内点上了檀香,淡淡的味道却能安抚人紧张的神经。他的怀抱很温暖,我药性还没退,没一会儿就有些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之际见他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东西继续看了起来。我朦朦胧胧地瞧见像是张水利图,右下角的标注不像是康熙写的,那歪歪扭扭法文夹杂中文的标注,是……是传教士写的!
   我这下彻底醒了,这张图上画的应该就是高家堰堤岸,看样子康熙是打算否决靳辅的提案另寻他方了。我僵着身子看着他手里的图,他却以为我是醒了。“怎么不睡了,是觉着冷吗?”我怕他看出我的不自在只能低着头靠着他轻嗯了一声。“那就回床上躺着吧,和衣睡容易着凉。”他搁下图纸叫了人进来铺了床又抱了我躺到床上我有些不好意思,背着他解了外衣,却惹来他一声低笑。我自是当作没听见,径自提了被角正要躺下,他斜靠在床沿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抚上我的小腹,在我耳边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我心中微微一动,转身看着他略带歉意的眼睛摇了摇头。“只要他能平安出世,只要他能叫我一声额娘,再苦都是值得的。”
   他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波动,跟着慢慢低下头吻上我的唇。我只觉着被他带着慢慢往后倒去。他的手压着我的肩,身下的床板阻隔了我的退路,却助长了他的入侵。我虽是被动承受他的热情,可渐渐地却迷失在他的柔情中。
   “咳,咳,皇上,皇上……”
   内侍的几声咳嗽叫我突然回过神来,我微微推开他喘息着道:“皇上,好像有事。”
   他翻身坐起对着外头道:“进来。”
   我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拉高了被子转过身去。
   “皇上,吏部的考绩出来了。”
   他的话叫我的心一紧,不由得集中精神在他们的对话上。康熙像是在看折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冷冷地道:“这群败类,现在国家正直危难之际他们竟然还在私下贪污。”他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了不少。“于国柱在外面吗?”
   “是。”
   “叫他到书房去,等等,和他说折子朕留下了,叫他回去就是。把李之芳叫来。”
   他那一停一改叫我莫名的心惊肉跳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得太多,还是有了身孕之后习惯性的不安情绪在作祟。“祁筝,朕过会儿就回来。”他回到床边弯下腰在我耳边轻语着。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推了推他道:“皇上去吧,臣妾有些累了,正巧能借着小睡一会儿等皇上。”他听我这么说这才安心一笑,捏紧了手里的折子转身离开。我长叹一声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明白自己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我不能再等了,没有时间了,再拖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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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几年前有了康熙的特许之后我几乎是每隔三两日就会去一次御书房,那里的太监对我都很熟悉也很客气。
   “公公,这本《留余堂集》你也替我放回去吧。”那日康熙落了本《留余堂集》在我这里,我见他看完了又知道他最近忙着也就顺便替他还了。内侍小心地接了过去看看了名字便领着我往里走。他边走边道:“亏得娘娘拿来了,否则靳大人怕是又要白跑一趟了。”
   “噢,这话从何说起?”我听他提起靳辅忙追问了下去。
   “前几日靳大人进宫时蒙皇上准许来景阳宫借阅历代河功书籍,他叫奴才找过这本书,后来听说是皇上拿走了,他沉默了一阵说是过几日再来看看。”
   我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个主意。“等等。”我赶紧出声叫住了他,他奇怪地回过头看着我问道:“怎么了娘娘?”
   我尴尬地笑着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书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指不定皇上今儿来我这还要看这书,我自作主张给他还了皇上要是怪我了那怎么办。”
   他听我说是康熙要看忙道:“是,是,娘娘说的极是,娘娘尽管带回去就是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拿了书就匆匆回宫。进了屋我叫秋云替我拿裁纸刀浆糊过来,又让其他人都下去。秋云虽然奇怪但也是去找办。我趁着这空档,坐到书桌前握紧了墨磨了几下,又提了笔舔了舔墨汁,铺开了纸刚要落笔,却猛然想起不知道该怎么写。“不要多想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摇了摇头,摆脱那些犹豫不决提笔顺势写道:
   靳公亲阅,妾身身受靳公恩德,对靳公品德更是景仰于心,靳公一心为国为民却见不到隐于身旁的危机。皇上更改治河方案心意已决,圣意所向绝非靳公一人能挽回,更枉论靳公同明相素有相交,明相自成一党于朝,猖狂甚久,其在朝堂之上积怨颇深,朝臣之中暗自结党以期对付明相者不在少数。何况妾身侍奉皇上甚久,虽不敢妄测圣意,但隐约能体圣心,皇上励精图治,已有意着手整顿吏治,但见正月之时处决贪官五十五人便可窥知一二。皇上甚防外戚专政,更恨官员结党,明珠前景甚是堪忧。靳公实乃真君子,更是我大清之能臣。妾身不忍靳公就此断送前程故今日冒死写下此书,但求靳公听进妾身这只言片语 ,明珠党瓦解怕是就在眼前,治河方案改动更是势在必行,靳公暂且称病退居,明哲保身,忍耐一时方能以期他日东山再起。
   一封长信写完,到了落款处我却不知该写上谁的名字。靳辅是嬷嬷的先人,嬷嬷与我有养育之恩,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他。如果我匿名不写或者随便写上一个虚构的人名他一定不会相信。既然信都写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想到此处,我再无犹豫地落笔写下“永和宫吴雅氏敬上”。
   信才写完,秋云也是回来了。我拿了小刀小心翼翼地裁开书皮,拿起叠好了的信慢慢沿着这微小的缝隙赛了进去。待全部放入后又用浆糊将口封上。秋云怕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吓得“嗵”地一声跪在了我跟前。“娘娘,这……这事不妥啊。后宫干政可是要……”
   我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的话。“我知道,我很清楚,莫说后宫干政了,就算是秘密地书信来往也是绝对不可以的。”
   “娘娘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我叹息了一声,扶起她道:“有些事,即使我说了你也是不会明白的。今日我这么做完全是要赌一赌运气。我现在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靳大人也能发现这书皮之中的异样在看过我的信之后能听进我的劝告了。”
   我刚把书皮粘好,康熙身边的太监就说他要过来。我慌慌张张地赶紧叫秋云收拾。她也是吓得白着一张脸把裁纸刀,浆糊都搁进托盘里拿走。我洗了洗手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出去接驾。他是结束了日讲直接过来的。我见天气冷忙叫了人端了碗热的银耳羹来。替他取下斗篷,端了桌上的碗递给他。他吃了几口突然笑着抬起头看着我道:“这倒是奇了,怎么你之前就知道朕要过来一早就备下了?”
   我笑着接过碗回道:“不是,臣妾这段日子每日大补小补不断,他们也是习惯了灶上一直温着些甜羹,好叫臣妾喝了太医院送来的苦药后能去去味。”
   “这怎么成。”他皱着眉头,拉着我坐下。“良药方才苦口,你若是怕苦喝了甜的冲了药性怎么办。”
   我听他说起那些补药我就觉得一阵不舒服,黑漆漆的玩意儿看上去就恶心,更不要说那粘稠的口感和又苦又涩的味道了。我一想到就禁不住皱了皱眉。他笑着搂过我道:“你啊,还是那么怕苦,不行,看来朕以后要每天过来监督你喝药,否则这些药不都白喝了吗。”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和他提了这补药的事,太医院的药就送来了。我掀开盖子只觉着一股子怪味扑鼻而来。忍下想吐的感觉,我回头看了看他这个大监军又想到自己的身子也确实是不好,算了,为了宝宝也只能忍了。我一咬牙,一闭眼,端起了碗一囫囵就喝了下去。那股子又涩又酸又苦的味道立刻就在我口里蔓延了开。我忙拿了帕子捂着嘴,忍住想吐的感觉。他突然左手一勾将我搂到怀里,拉下我的手抬起我的下巴,就这样突然地覆上了我的唇。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想都没想,咕噜一声那含在口里的药就咽了下去。慢慢地我感受到他的唇舌正在分享着我口中的苦涩。这一刻我突然间明白什么叫同甘共苦,也许苦涩真的会因为两个人的共同分享而变得甘甜。他环着我的手让我觉得腰间一片炙热,挑衅的舌更让我身上渐渐生出一阵热。待到他放开我,我早已是羞得满脸通红。我捂着发热的脸转过身去,只听他凑到我耳边低语道:“如何,还觉得苦吗?”
   我知道他是存心拿我取笑,赶忙站起身来想走开,却不小心碰落了案几上的《留余堂集》。我心下一惊,又不敢乱动,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弯腰捡了起来。
   “原来落在你这里了,朕还想着怎么找不到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抚上书的封面,突然微微顿了顿,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我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我深怕他察觉出异样赶紧挤出一抹笑容飞快地从他手里接过书。“看……看来皇上也有糊涂的时候,落了书在臣妾这里都不记得了。臣妾正打算替皇上还回去呢。”
   他微微一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头看了看窗外道:“外头还下着雪呢,要不朕叫人拿过去好了。”
   我下意识地护着书摇了摇头。“不,不用麻烦皇上了,臣妾还想着再借几本书回来消磨时间,最近老躺着有些无聊呢。”
   康熙沉默地看着我,叫我紧张地护紧了怀里的书。他突然站了起来,我以为他看出了异样打算叫我把书交出来,吓得后退了一步。谁料他只是扶着我的腰低着头看着我道:“朕不放心,还是朕陪你去一趟。”
   套了件袷袍又披了件斗篷我们这才出门。他有皇舆代步我自是不敢和他同坐。“皇上先去吧。”我福了福身要送他先走。他却转头叫他们退下。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接过内侍递过来的伞在我头上撑起为我挡住纷纷飘落的雪花。
   他侧过头看着我微微一笑道:“走吧。”
   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一时间竟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他伸出手环着我的肩又说了一声:“我们走吧。”
    
   虽说还在下雪,天却不是很冷。也许正是所谓的下雪不冷化雪冷吧。为了方便走动我特地穿了双平底鞋,只是雪积了不少,一脚迈下去会微微陷下,软软的触感顿时就包裹着脚倒也有趣。景阳宫离我住的地方到是不远,出了仁泽门,沿着最东边的永巷走到衍福门就是。只是这永巷是两道宫墙间形成的窄巷,平日还好,一旦刮风势头可不小。这不,一阵风夹杂着雪吹过挡都挡不住,立时披风上就是一片雪白。我见他脸庞也粘了些,忙拉住了他。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我。“等一下。”我忙拿了帕子替他抹去雪花,心里也是暗暗觉着好笑。他怕是平日叫人伺候惯了,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哪里有人打伞不知道顶着风时要压下点的。我小心地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雪后这才收了手。低头系好了帕子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正低着头看着我,那和他相似的眼睛看似平静如常,却又好似有一簇火焰在隐隐跳动。我被他看得脸上只觉得一阵热,佯装抬手拂了拂头发好挡住他的视线。他突然勾手将我拉近了他慢慢低下头,我以为他又想吻我,脸上更是热得发烫。谁料他突然就那么定在我跟前,伸手抚上我的眼睛。我不敢乱动,只能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动作。
   “雪粘到你睫毛上了。”他小心地从我的左眼上取下一片还没来得及融化的雪花。我眨了眨眼,这才觉得视线确实是明亮了许多。真是的,刚才在瞎想什么呢。我暗自念了自己一句,想到方才的胡思乱想就觉得害臊。他轻声笑了一声,突然就真的低下头做了我方才想着的事。
   周围的空气冰冰的,他的唇也冰冰的,但是带给我的感觉却是火热的。只是我一想到后面还跟着其他人就觉得害臊,他像是发现了我的在意,突然手腕一转,握在手里的伞就为我们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过了半晌他才放开我,我红着脸靠在他怀里,只听他俯身在我耳边道:“今日朕才知道,这伞除了挡风遮雨还有这用途。”
   方才在屋里他胡说也就是了,现在在外头那么多人他也这样,我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我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就想先走,谁料许是在雪地里站久了陷得深了,我才一抬腿立刻就被绊得失去重心往前倒去。我吓得闭上眼睛都不敢看,耳边只听他慌张地喊了一声:“祁筝!”我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我扶着他的肩慢慢站稳,这才敢睁开眼睛。“你呀,可把把朕吓了一跳。”我见他眼中也是惊魂未定知道方才真的是吓着他了。“有了身子还到处跑,刚才若是真摔下来怎么办?”他没说一句我的头便往下低一分,我正在做自我检讨,蓦地听他道:“不行,再来一次朕的心脏可受不了,剩下的朕抱你过去。”
   咦,不会吧,他在开玩笑?我猛地抬头看他,但见到他一脸的严肃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个你拿着。”他拉起我的手将伞塞到我手里,在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抱起了我。“皇上,皇上这,这怎么成,快点放下臣妾。”我惊慌失措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他低头看着我道:“只有这样,朕才安心。”说完他径自往前走。我只得一手为他打着伞,一手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好借此遮住我热得快要烧起来的脸。他的步子迈的很稳,像是生怕走动大了会颠到我。每跨出一步便跟着发出一阵声音,在雪中留下一个脚印。低头看着他身后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到了景阳宫我是迫不及待地就叫他放我下来。一落地就直往里走,又惹来他一阵笑声。跟着内侍来到方才的地方,我将那本我动了手脚的书放回原处又转头叮咛了他一句。“若是靳大人再来借之本书你就直接拿给他知道吗。”他自是连连点头称是,我这才安心地走出去。到了外间只见康熙神色凝重不知道正在和景阳宫的管事太监说什么,那人躬着腰连连点头。见着我来了他突然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我。“好了吗?” 
   “都好了。”
   他点点头对着那太监道:“你下去吧。”
   那人跪下回道:“者。”
   我不知道他们方才在说什么,也不能问,只得快走几步跟着他离开。他快我一步走到门口,撑开了伞,回过头喊了声:“祁筝,我们回去吧。”
   他背着光叫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那打着伞的身形却叫我突然想起了那一次次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前尘往事。我停了下来不愿意向前,只因为我贪心地想再多看一眼,虽然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是他。
   “怎么了?”
   他见我久久不动又问了我一声。我眨了眨眼,收回眼中的泪,快步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隐隐感到他手掌间的一丝颤动。“没什么,只是方才突然被这雪景迷住了。这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再来,就是春天了。”
    
    
   前阅夫人之信老夫不禁感激涕零,原来天地之间尚还有一人能体老夫苦衷,实是老夫生平之大幸。诚如所言,皇上圣心已转,老夫早已有所觉。明珠猖獗贪婪老夫不是不知,只是夫人久在深宫怕是不知这为官之难。老夫虽官居总督可即使如开挖修河诸如此类的本职之事老父也须上下打点。明珠虽狂虽贪,但其贪至多不过一二,他到底还是知深浅,剩余那七八成他也知道不可再拿。明珠既然从中获利,自会心甘情愿上下打点。借此一层老夫才能施展手脚,以报皇上重用之恩,不负裕王提携之德。
   老夫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成不过位极人臣,败不过归隐乡间,但若能尽老夫绵薄之力挽救两岸苍生,老夫个人之事又何足挂齿?夫人仁善宽厚,切不可因老夫而枉受牵连。夫人冒死修书相告老夫无以为报,惟有写下此信以宽夫人之虑。前事种种老夫早已明了于心,后事如何一切单凭天意。惟望夫人好自珍重,勿再牵挂。紫垣亲笔
   等待多日我终于等到了靳辅的回信。一纸刚毅却又潇洒的字却明明白白地章显了他的决心。叹息了一声我放下了手中的信,我知道他心意已决绝不会改。
   “娘娘,琳小主来了。”
   我收起失落的思绪,叠好了信收到衣袖中。“德姐姐。”琳贵人莲步轻移走到我跟前微微欠了欠身。
   “你今日刚搬来,我本该亲自为你安排,只是近来我身子不好不便走动。我们同居一处本就该互相照应,我也不是计较那些的人,以后在这里你随性就是。”我叫了秋云替她看座,手撑着案几稍稍坐起。她既蒙康熙恩宠在新近的贵人答应中脱颖而出自是不能再随其他人混居。几番商量之后决定让她迁入我这永和宫西面,一来我这里人少,除了几位答应贵人之外,主位上只有我一人。二来我有了身孕不便走动,万一康熙到这来也好有个体圣意的人能随侍御前。
   她见我想起来忙按着我的手。“姐姐别忙了,妹妹今日第一天搬来,所以特来问候姐姐,以后还望姐姐多多照顾。”
   正和她说着依玛端了补药进来,我闻着那味道就觉着恶心,可眼见琳贵人在我又不能说不喝,那样多没面子啊。飞快地端起碗一饮而尽,我赶紧拿起早就备好的糖水喝了一大口好冲淡嘴里的药味。
    “呵呵,想不到姐姐也有小孩子气的时候。”她看我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突然又皱着眉道,“姐姐现在很辛苦吗?”
   我还来不及开口一旁在收拾东西的依玛到是先咋呼开了。“是呢,小主,娘娘如今身子特别不好,每日光是这药就要喝上三顿,还有早间起来娘娘的腿都肿得动不了,奴才们替娘娘推宫活血半个时辰娘娘才能下床走动。别人不明就里,眼见着皇上差了陈太医每日来给娘娘诊脉又是这样那样的补药往这里送,就嘀咕着说是娘娘仗着有了身子就恃宠而骄,谁又知道娘娘撑得多不容易。”
   诚如依玛所言,有多么辛苦我知道,其他人说什么我也知道,但这就是这里的日子。再苦也只能自己咽下去,再难听的话也只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若是句句当真字字计较这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
   依玛的话像是吓到了琳贵人,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我忙笑着安抚她道:“别听这丫头胡说,哪里有那么难受。再说了,哪个额娘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咿咿呀呀地叫我一声那我就算为他吃再多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琳贵人盯着我微微愣了愣,随即眼中也是多了一抹神采,她慢慢低下头纤细的手抚上小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幸福的感觉。我错愕地盯着她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
   她抬起头见我看着她突然羞红了脸。她身旁的随她而来的宫女笑着替她说了出来。“是呢德主子,方才太医来给主子诊脉说了,主子是有喜了,已经有月余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时在想什么,只知道瞬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我笑着对她道:“妹妹大喜啊,哎呀,你有了身子还到处走动,自个儿可要保重身子啊。”我说罢忙招呼了其他人给琳贵人拿了软垫,她见着倒是很不好意思。“姐姐不用忙了,妹妹就是想来看看姐姐,若是累着姐姐反倒是妹妹的罪过了。妹妹这就先走了,姐姐好生休息吧”我见她执意要走,只得又嘱咐了她两句要注意的,这才叫依玛送了她回去。
    
   轻轻挪开他环着我肩的手臂,我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身旁他熟睡的脸,一时之间我却陷入了怔忡。用过晚膳后他突然过来,琳贵人有喜的消息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可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只是一个劲地追问我有没有不舒服或是难受。我说没事他愣了愣,不过我看得出他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挪动有些麻木的双腿,伸出脚穿上鞋,我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拿起搁在一旁的外衣披上,我慢慢走到屏风后的圆桌旁从衣袖中拿出信,就着烛火慢慢点燃,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我眼前化作一团灰烬。
   “先生,前事如何我无从得知,后事如何我更猜不到,事到如今,我……我又能如何呢?谁能教我?”
    
   琳贵人搬入后,职守的总管太监和药房太监自然是加了一倍,不过陈太医还是一直负责照看我,只是我的情况却越来越坏,四个月后莫名的出血成了家常便饭,更甚者有好几次差一点流产。无数个夜晚我自睡梦中惊醒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摸摸渐渐隆起的小腹来确定孩子还在不在,而每每见到床褥上的血迹都会让我惊出一身的冷汗。数个月来,若非靠着陈太医出神入化的医术我的孩子怕是早就离开我了。
   但是心中的恐惧却加速了情况的恶化,加上我自怀孕以来逐渐孱弱的身体实在是不堪支持我日渐沉疴的身子,在勉勉强强拖了七个月后我终究还是撑不住了。康熙二十五年闰四月二十四日我和康熙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康熙的皇十二女整整早了两个月来到了人世。
   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女儿,我的心中载着的是满满的痛苦。回想刚出生时她虚弱得连哭声都没有,产婆抱着她一脸慌张地看着我和佟贵妃,我差点就此崩溃,而她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房中的众人更是顿时乱作一团。眼见情况就要失控,我强自压下心中的恐惧,更是顾不上产婆和保姆地阻拦撑起产后虚弱的身体使劲打了她一下,她这才勉勉强强地发出了如同小猫叫般的哭声。
   不足月她明显的比当时的芩淑要轻要瘦许多,肤色也不是婴儿常见的粉红色,而是极度不健康的惨白。据照顾她的奶妈说平日里喂她的奶常常是喝进去的少吐出来的多,从她们的语气中从她们同情的眼神中我仿佛听见她们在说这个孩子是养不大了。深深的悔恨自打看到她瘦弱的小身躯时就缠绕着我。我不住地责怪着自己,若非我的固执,若非我的任性她应该像她姐姐一样健健康康的,而不是现在这样的虚弱。她好瘦小,好轻,我都不敢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生怕她就此在我怀中停止呼吸。
   “祁筝,你不要难过了,事已至此你再怎么样责怪自己也是没有用的。她是朕的女儿也是大清的公主,朕一定会让她健健康康地长大的。”他环着我的肩,让几欲绝望的我倚在他的胸前不住地安抚着我,“朕已经给她想好了名字就叫怡康,你说好不好?”
   怡康?也就是快乐健康的意思吗?
   低头看着怀中沉睡着的小女儿,我的泪是再也止不住地滑落了。
   “怡儿,怡儿,对不起,是额娘欠了你。今生今世额娘会一直守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