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爱你是不落幕的戏

书名:谁是谁暗夜里的莹光 作者:顾长安 本章字数:13144 下载APP
夏文喝着酒,听童然说完,瞪着眼睛说:“荣俊人挺仗义啊!唉,算那小贱人跑得快,不然看我不找人好好修理她。”
  夏文这一个月来龟缩在童然的家里,霸占了她的床,还把那个叫顾小炜的大熊赶到墙角。每天下班回家,就等着吃童然做的晚饭或者夜宵。
  她一边享受着童然的美食,一边抱怨童然心肠歹毒,把她给喂胖了。童然觉得夏文真像家附近那群高傲且嘴馋的流浪猫,她才应该叫“喂不熟的猫”。
  童然踢了踢舒服地躺在床上的夏文,“你最近怎么总住我家?”
  夏文的表情非常痛苦,“我跟姓沈的撕破脸了,他最近快把我给缠死了,在你这里躲躲。”
  “姓沈的?哪个姓沈的?不会是你爷爷大院里头的那个二世子吧?”
  “姓沈的”是大院里一个叫沈磊的男人的特称。
  那时候童然跟夏文还在上初中,暑假的时候她总会跟着夏文去她爷爷那边玩。沈磊的名字从小就响彻大院,凡是家里有孩子的,爸妈都会教育一声,“离那个姓沈的小子远点。”他打架、把妹,除了好好学习,无所不干。
  沈磊比她们大两岁,但是留了两级了,每到考试就装生病,所以留来留去就跟童然同级了。
  高中的时候听说弄大了一个女孩的肚子,沈磊他爸就在大院中间把他给毒打了一顿。沈磊硬没皱一下眉头,口口声声说要跟那姑娘结婚生子。跪了两天两夜,人都快不行了。夏文的爷爷都出面去劝了,可谁都劝不动。
  第三天,沈磊他妈跟他说,那姑娘收了他家二十万,把孩子打掉了,要跟沈磊分手。
  那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沈磊怎么会相信呢?跑到姑娘家大闹一场,结果知道是真的,最后的结局就是沈磊被他爸送到英国去了。
  夏文叹了口气,“不是他是谁?小时候他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也算挺爷们的一人。最近他才从英国回来,我跟我爸吃饭的时候碰见的。本就是跟他玩个小暧昧,谁知道他当真了。这人变化真大,原来不是个东西,现在更不是个东西了。我不想理他了,谁知道这人怎么甩都甩不掉。还威胁我,这世上只有他甩人,还没瞧见人甩他的……切,谁不知道当初他那个小情人为了二十万把他给甩了。唉,别提了,提了就觉得晦气。”
  夏文在童然这里躲了一阵子,除了上班就是吃饭、上网、看剧。作为夜店女王,夏文许久不出去晒月亮,彻底被郁闷坏了。她算了算日子,沈磊许久没来骚扰她了。她估摸着新鲜劲头过了,那小子大约把她给忘了,于是决定重出江湖。
  童然躺在床上,看着镜子前浓妆艳抹的夏文,感慨道:“我这不泼你一脸卸妆油还真认不出来是你。”
  夏文得意扬扬,“姐这技术从十多岁起就开始练了,现在可是老妖级别的。要不跟我一起去松松筋骨?”
  童然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太闹,受不了,还总有人吃豆腐。”
  “那你吃回去好了!看你春闺寂寞的,再不出去晒晒都成灭绝师太了。”
  夏文就是那种一旦拿定主意,谁都劝不了的人。她把童然从床上拉下来,三两下就弄出了一头卷发,再喷了紫色的一次性染发剂,贴上夸张的假睫毛。
  童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一盘丝洞的小妖精。但是眼镜还是得戴着,她眼睛敏感,戴不了隐形眼镜。
  夏文摇头,“你这眼镜可毁了我一手好妆容啊。”
  为了弥补对她劳动成果的毁坏,童然破例配合她,穿上了闪亮的深V领小皮裙。
  西岸北地下二层,舞池里这时候正是最狂放的时候。夏文拉着她钻进人群,开始扭动腰肢,疯狂地随音乐摇摆,释放最近的禁锢。
  童然跳了几首歌就跳不动了,跟夏文打了招呼自己跑到吧台去喝东西。夏文正是跳得起劲,闪耀的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像夜的精灵,释放着最妖艳的灵魂。
  童然要了杯白水,酒保像是见了珍稀动物一样,有一茬没一茬地跟她聊天。等她再转过头的时候,赫然发现夏文被人围起来了。
  童然心里一惊,难道她被记者认出来了?又觉得不可能,能进这里的,都是有会员的,大家就算不是一个圈的,也知道私人会所的规矩。她忙跑到夏文那里,看见夏文的手被一个男人拉着。
  “我以为你多忙,原来在这里泡夜店。文文,你可真不老实。”说着,另一只手就往夏文的腰上滑去。
  夏文往后挣,“姓沈的,我都说了对你没兴趣,你老这样缠着我有意思么?”
  “呦,你对我没兴趣,你对谁有兴趣?当初谁总给我抛媚眼来着?你逗我玩儿呢?玩完了就不认账了?”说着卡着夏文的后颈,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拉。
  童然想,坏了,真是冤家路窄。事到如今只能窜到夏文身边,嗲声嗲气地说:“亲爱的,你在干吗?你是谁,干吗碰我老公?”
  沈磊被童然的话惊了一下,探寻地看着她们。
  童然上去打掉他的手,“把你的脏手拿开,臭男人!连拉拉都搞,是不是男人?”然后心疼地看看夏文的脖子,小心地给她吹气。
  “你们搞蕾丝?妈的,不早说。”沈磊气闷。
  “我干吗跟你说?”夏文说着拉起童然的手离开,边走边低声说,“然然,你可真行啊。不过咱们得把戏做足了哈。”说完一口就盖上了她的唇。
  童然没想到夏文真是影后般的人物,这吻吻得真是动情。童然强忍住掐死她的冲动,只好一边拥着她,一边表现热情地回应她的吻。
  一个长吻下来,童然不知道是生理缺氧了,还是被恶心得缺氧了。她们分开唇,头抵头地私语。
  “苍天啊,夏文,我的同性初吻可就被你夺取了啊!”
  夏文嘿嘿一笑,“要不要同性初夜也给我算了。”
  童然大惊失色,“文文,你就不要吓唬我了,我可不跟你玩这个!”
  夏文温柔地把童然拉近,“逗你玩呢,我可是只喜欢男人的。”
  为了不显示她们心虚,童然和夏文又互相搂着跳了好几支舞。想着总算是把姓沈的给打发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受他骚扰了。夏文这下也乖乖地不打算寻帅哥了,两个人准备收摊回家。
  突然舞池里亮如白昼,舞池里的人们一时不能适应,都眯着眼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DJ麦克风里传来严肃的声音,“请大家不要惊慌,男士站到左边,女士站到右边。我们是东区一大队的警察,进行专项临检。”
  夏文又骂了一句,“靠,姑奶奶今天真倒霉!”
  童然拉了拉夏文,“没事吧?别人不会发现你的身份吧?”
  夏文拍拍童然的手,“没事,叫这名字的人多了去了,估计想不到我。谁这么大胆,居然扫西岸北的场。”
  说话间两人随着人群都在右边站好。强光下,身边都是些浓妆迤,看不清长相的女孩子。
  “我得照照镜子,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我来。”夏文还是有些心虚,打开手包准备拿镜子,但是手刚放进去脸色就不对了。
  童然小声问:“怎么了文文?”
  夏文的声音有点发抖,“然然,我包里有东西……”
  童然拉过来一看,一包粉红色的小药丸,小声问:“这是什么?”
  “我说刚才怎么有人总在身边撞来撞去的。肯定是姓沈的干的,想陷害我!”夏文又气又急。
  童然四下看看,警察正一个个地检查身份证、包,马上就要轮到她们了。童然想都没想,一把把包拿过来,正准备把药丸拿出来扔到后面,警察就检查到了夏文。
  “身份证,谢谢。”
  夏文愣着,她的身份证在童然手里。她正要开口说话,童然把她的身份证抽出来给警察,“我朋友的身份证在我这里。”
  “请打开你的包,例行检查。”
  “我朋友没带。”童然抢着说。
  女警眼神犀利地扫过她的脸。童然把夏文的包递出去,“这是我的包……我没带身份证。”她是真的没带包,她以为只是跳几支舞而已。她心里祈祷,希望那只是个玩笑,那粉红色的只是糖豆。
  女警翻了一下,停住了,拿出那袋药丸,“这是你的吗?”
  童然摇头,反问:“这是什么?”
  女警不屑地笑了笑,“你包里的东西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别人放错的。”但是这样的解释是不会有人听的。
  女警叫来了同事,她同事打开闻了闻,“麻果。”
  夏文的脸瞬间白了,童然的头“嗡”的一声,然后是瞬间的空白。但是,如果她不救夏文,她的事业就完了。童然替她的时候没有后悔。
  “小姐,请跟我们走一下。”女警严肃地说。说着有警察过来把她带走,夏文刚想说什么,童然冲她摇摇头。
  童然看到她紧咬着下唇,从来没有的慌乱,努力冲她微微笑了笑,用口型说“你快回家”。
  童然就这样被带到了派出所里。
  从前,她也常常进出派出所,没想到,三年后她再次进来是一这样的情景。
  夜色很深,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嗑了药的太妹。童然看了看,除了一副眼镜,她跟她们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两样。
  提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童然不知道几点了,也许凌晨了。她的心是平静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伟人,又一次牺牲自己救了她所珍视的人。
  她并不害怕,她知道夏文一定会安然地把自己捞出局子,因为她是清白无辜的,她一点都不怕。不过就是在这里待几天而已,她本就没所谓的前途,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没人会注意到她。但夏文不一样。
  童然坐在栏杆一边,栏杆的另一边是两个警察。
  审问开始,是童然最熟悉的流程:姓名、年龄、住址、工作单位……听到童然的名字,其中的一个年轻的做笔录警察抬头仔细看了看她,然后低声在另一个人的耳边说了几句,站起身来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低声跟同事说了几句,两个人都离开了。
  手被手铐铐着。童然太熟悉这东西了,顾小炜的身上总带着一副。她知道,只要她不乱动,这东西不会卡得她太痛苦。
  警察局这个地方,对她有太多的回忆。每一个陈设、每一个物品,都会让她想起顾小炜。她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已经被自己体温温暖的手铐,锁着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
  审讯室的门开了,有一个人走进来。童然抬头看过去。
  魁梧的身段,合衬的制服。高挺的鼻梁上面是一双丹凤眼。不同的是,曾经眼角含着笑意的眼睛,现在是沉淀的冷毅。
  童然以为,她在做梦。指尖掐了掐自己,疼,不是梦。
  再遇到顾小炜,她设想了千千万万的场景,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一个警察,一个犯人。如同他们永远不可能转圜的境地。
  顾小炜变了一些,脸更瘦了,轮廓更深了。一如既往的寸头,皮肤一如既往的黑。眼神更加凌厉。但是,她还是看到了温柔,那温柔直刺得她心疼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样子太糟糕了,她还没准备好,怎么可以就这样重逢了呢?
  顾小炜关掉了监视器,望着她有点不确定地叫了一句:“然然?”
  这一声如同隔着千山万水奔波而来的轻唤,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她轻轻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
  “能让我去洗个脸吗?”童然低声问。
  顾小炜打开房门,走到她身边,打开她的手铐,牵起她的手往女厕所去。所里的人都看着,童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尽量把头发垂下来。
  一个警察这样手拉着一个“药丸妹”,不知道明天他们会怎么传。到了洗手间门口,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推门进了厕所。
  童然猛烈地用自来水冲着脸上的浓妆,撕掉假睫毛。她没有卸妆水,只好用厕所里的洗手液洗脸,试图把那层粉洗掉,反复揉搓,直搓得脸疼。
  她顾不得水凉,把头发放在水底下冲洗。直到素面朝天,头发变回了本来的颜色,她才从厕所里出来。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身上。深V的小皮裙,露了半个胸在外面。童然环胸遮挡着自己的尴尬。这一次她没有让他牵住自己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到审讯室。她在一边,顾小炜在另一边。
  她静静地等着他的审问。顾小炜却说了声“你等等”,然后走了出去。
  过一会儿,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毛巾和一件衬衫,他想给她把头发擦干,她却接过来,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仿佛不知道他的意图一样。
  童然把衬衫穿上,总算是掩盖了尴尬。
  慢慢地用毛巾擦脸,擦头发。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于是抬头去看他。湿透的刘海翻到了后面,露出了额头。那里有一块疤痕,爱情给她留的疤痕。
  顾小炜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东西不是我的。”她说。这是古今中外所有罪犯的开场白,含义等同“我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顾小炜说。
  她很高兴,他相信她。
  “你变了很多。”他说。
  “变好了,还是变糟了?”她问。
  “变糟了……童然,你现在这样子挺糟糕的。”顾小炜淡淡地说。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因为没有我在你身边?
  童然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同一个房间的那头,是她日夜思念的人,触手可及,却又不能去碰触。
  她低头假装擦脸上的水,其实那是她的眼泪。她注意到顾小炜曾经蓝色的制服衬衫如今变成雪白的。她知道,那个小警察顾小炜没有了。
  她像一个犯人,不,如今她就是一个犯人,等待着他审问。
  顾小炜递给她一杯水,温温的,是她一直喜欢的温度。
  童然握了一下杯子,推回去给他,“请给我一杯凉水,谢谢。”她需要凉水给自己降温,而不是温水给的短暂的温暖。
  顾小炜愣了愣,又给她换了杯凉水。童然喝了一口。她知道,这是他的杯子。杯子上有他的味道。
  她的下唇覆盖在杯沿,好像和从前一样。那里,他的唇停留过的地方。
  “你不问点什么吗?”童然问。
  顾小炜直直地望着她。“为什么跟我分手?”他问。
  “你问这个能破案吗?”童然回望他。
  “为什么跟我分手?童然,你欠我一个答案。”他声音里有着偏执的执着。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
  “那就再说一遍。只要一个字说得不一样,就是欺骗。”他冷静得如同审问一个犯人。
  她笑了笑,“可是我不记得了啊……大概是不爱了吧。”那样残忍的事情,却让她再做一遍,但这理由听起来一点都不理直气壮。
  顾小炜站起来,走到她身边,钳住她的双臂。“不爱我了?为什么见到我就哭?”望向她的目光有疼惜、有怒气。
  “因为我被人冤枉,身陷囹圄,我不该哭吗?”我想你,却不能抱你,我不该哭吗?她心底的话,只有自己听得见。童然抬头看他。近在咫尺的爱人,日夜思念的脸庞,让她温暖的怀抱。
  可是她却不能拥抱他,她清醒地让自己眼睛里除了冷漠再不泄露一点的情绪。
  胳膊被他紧紧抓住,他的脸逼近,被他逼近墙角,无处可逃。突然袭击一样,他的吻袭来。
  她的大脑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不是她记忆中的吻,不是温柔的顾小炜的吻。
  顾小炜像攻城略地一样的,撕咬着她的唇。她紧紧闭上,坚守了这么久的堤坝,不能因为一个吻而沉沦。她的木然激怒了他,于是那吻来得更急。舌尖撬开她的双唇,猛烈的吮吸,是无声的叩问。她的心像被掏空一样难受。
  她太想念他了,她的身体被他唤醒还爱着他的那些记忆。随着他的唇舌一起翻涌出体内,不再受她控制,开始响应起他的吻,所有隐忍的痛与爱在这一刻爆发。她骗不了自己,她爱他。
  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如同他们曾经的初吻一样惊心动魄,激荡灵魂。
  他觉察出了她的回应,于是侵入更深,撕咬得更痛,好像要把她曾加诸于他的那些痛都拿回去。是委屈的控诉,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让一切戛然而止,她的头脑瞬间清醒。
  “顾警监,能放开我的女朋友了吗?”荣俊靠在门上,双手插兜,冷眼瞧着他们,不知道来了多久,看了多久。
  童然的脸烧得绯红。顾小炜看看童然,又看看荣俊。
  “我需要单独跟女朋友说几句话。对了,是你们局长同意的。”荣俊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说出的话却是带着隐隐的威严。
  这时候顾小炜的同事也跟进来,他望了童然一眼就先出去了。
  荣俊走近了几步,歪头盯着她看,俯身凑在她耳边低语:“死灰复燃了?”
  “不是。”童然双臂环着,不想让他看到她尴尬的衣着。
  “那最好。夏文找我来的。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就算他不说,童然也能猜到一二,夏文这是得罪人了,并且来头不小。不然夏文自己就能摆平,或者夏文的爷爷也能摆平。但是,她却找了荣俊。
  “你最好跟我口风一致。如果不是说捞女朋友出局子,别人也不会卖个面子给我爸。沈磊不是普通人,如果顺带想摆平夏文的事情,你得好好听话,不能冲动。”
  他的热气扑在她腮边,让她被冷水冰得麻木的脸有了一丝温暖。她顺从地点点头,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委屈的流浪猫。
  因为被他撞见了刚才的失态,她有些没来由的局促不安,仿佛平日里伪装的坚强都瞬间倒塌。她不愿意这样羸弱的自己让他看见,被他看轻。
  荣俊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动手把她身上的男士衬衫扒了下来。童然咬着唇不说话,乖得让人心疼,也乖得让人心恨。荣俊脱了自己身上的西装给她披上,“身材差就不要学别人露肉了。”这话虽然冰冷,但这外套却有温暖。她曾经依恋过的,陌生的温暖,温暖得她想哭。
  荣俊拉住她的手,“跟我回家。”
  这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却如同天籁,安抚她无处可躲的狼狈,让她莫名的安心。虽然,回到家她还是独自一人。
  顾小炜的白衬衫,孤零零地搭在椅背上。仿佛那些被遗落的昨天,独自徘徊在黑夜。
  签字,办手续,荣俊一直握着她的手。顾小炜在一边冷冷地瞧着。童然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办完手续,荣俊拉着童然离开。从顾小炜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顾警监,保释我都办好了。其他的事情可以跟我的律师联系,我们会找出证人的……我姓荣,荣俊。”然后伸出手。
  顾小炜却没有跟他握手。
  荣俊并不介意地笑了笑,空中停顿的手顺势把童然揽入怀里,“走吧,然然。”然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童然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顾小炜。
  从顾小炜身边擦肩而过,她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她强忍着颤抖,畏缩在荣俊的怀里,泪如潮水。
  在车上坐定,荣俊把面巾纸盒递给她。童然接过来一张接一张地擦着。“为什么在我最狼狈的时候,你总在我身边?”童然侧头看开车的荣俊。
  荣俊唇角微微扬了扬。
  “你真是我的灾星。”童然说。
  ……
  看着车上的时间,凌晨四点多。童然给夏文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她出来了。夏文谢天谢地的,然后又跟荣俊说了几句。
  童然什么都听不到,空调的冷风吹得她头疼,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身上。过了一会儿,听到荣俊说:“到你家了。”
  童然抬头看了看十四楼,有昏黄的灯光映在窗户上。她的房间总是留一盏灯,因为怕寂寞。她以为她很坚强,但是晚上的时候总是分外脆弱。
  “灾星大叔。”童然说。
  荣俊挑了挑眉毛,等着她下面的话。
  “谢谢你。”
  他印象里,她是第一次这样正经地跟他道谢。哪怕是曾经他把她从海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她都不曾谢过。那么今天,又是谢他什么呢?是从局子里把她捞出来,还是帮她了断了从前?
  他看到她看向顾小炜的目光,他心底有一种叫作嫉妒的东西冒出了头。她谢他?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所有,会不会后悔曾经谢过他?
  一周后,夏文兴冲冲地跑来跟童然说:“事情荣俊都摆平了,有人去自首了,咱们完全没事情了。”
  夏文很高兴,拜了拜东西南北的各方神灵。然后发誓,暂时远离一切男人。虽然她不止一次这样发誓。
  下班的时候,荣俊叫住童然:“晚上沈磊请客,请你跟夏文吃个饭。”
  “我不认为夏文会同意去。”童然说。
  荣俊望了望她,“虽然我知道你们不想再跟沈磊有瓜葛,但是这个合解饭还是得去的。沈磊他爸正是如日中天,夏文还得在这个圈子里,就算不能做朋友,也不要随便添敌人。”
  童然斟酌了一下,给夏文打了个电话。夏文嘴里骂着:“姓沈的真不是东西,还有脸请我们吃饭?”但是荣俊中间做了这么大的人情,夏文不能驳他的面子。
  童然和夏文进包间的时候,荣俊和沈磊已经落座了。沈磊看她们走进来,哈哈大笑,“文文,对不住了,哥哥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玩笑开大了。”
  夏文变脸似的送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沈磊又望了望童然,笑嘻嘻的,“你是然然吧?你可真仗义!小时候还见过你呢,那时候没什么印象。现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有对象没有?不会真跟文文搞蕾丝吧?”说话的时候身体很自然地往童然这边靠。
  荣俊的手覆上她的手,把她往身边揽了揽,“磊子,这是我女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磊又哈哈笑了笑,“哟,荣少,你来真的?我以为你就是玩玩,找个借口打发我。除了小雪,还没听过你有女朋友呢。”
  这是童然第一次听到荣俊前女友的名字。她看了荣俊一眼,荣俊随意地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沈磊显然不太相信童然这个女友的身份,但是又碍着荣俊的面子不再深究。这顿饭吃得不是很爽快,大家干了几杯酒,就算是扯平忘却前事了。
  但是童然没想到沈磊转了方向,对准了自己。
  一直以来,办公室不放花是不成文的规定。但是自从吃了沈磊的那顿饭后,童然每天都收到各种各样的大捧大捧的花,上面还没有送花人的姓名。
  、荣俊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鼻子受不了这些花花草草。所以每次内线电话进来找童然去楼下收花,她都心惊胆战。最后她只好交代前台,再有人送花来,通通用大塑料袋包严实了,谁爱拿谁拿。
  有时候她会想,送花的人是谁呢?会是顾小炜吗?那天进了局子,已然留下了她所有的资料,记录了她的公司地址。她没留自己的住址,写了父母的地址,自作多情地怕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
  但是,应该不是他。
  到了第十天,有个电话打进来。一个欢快的声音问:“然然,我送的花喜欢吗?”
  童然一下就听出了沈磊的声音。小小失望的背后是说不出的厌烦,“对不起,我花粉过敏。”
  “哎呀,真是对不起啊。你看我这都不知道,我得给你赔罪。这样吧,晚上请你吃饭。”接着不待她推辞,留了时间地址然后挂了电话。
  她茫然地对着电话,耳边是嘟嘟的声音。
  童然知道荣俊今天晚上有个定好的应酬,她暗自斟酌了半天要不要跟他说这个事情。但是如果她不说,早晚还是得麻烦他去挡这个瘟神。于是下班的时候,她把这事情跟他说了一下。
  荣俊皱了皱眉头,揉了揉下巴,半晌说:“童然,没想到你还有这个魅力。”
  童然生气,这人不管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找到讽刺人的机会。“现在怎么办?你去推了吧。”
  “沈磊的饭是那么好推的吗?我陪你去就是了。”
  “你晚上的应酬怎么办?”
  “推了它。”
  童然心里颇是感激。
  荣俊开车的时候很专注,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在想什么问题。童然看着他的侧脸。以前仅仅觉得他长得好看,但是现在带着个人感情色彩,觉得他分外英俊。
  、“一个大叔也值得你看得这样入神?”荣俊依旧开着车,目视前方。
  童然头一次懒得理会他的乖张,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又跟自己说“谢谢”。似乎最近这个词,她频繁地对自己用。
  荣俊依旧表情缺缺,“你上了我‘女朋友’这条船,可不容易下了。‘谢’字先省省,回头不要抱怨就行了。”
  童然点点头,闭上眼睛。又想起那天警察局里她和顾小炜。她正需要这样的身份,去断了自己的念想。这样挺好。
  到了地方,下车前荣俊突然拉过她的手,在她左手的中指上套了一个戒指。
  童然吓了一跳,荣俊却淡淡地说:“演戏没道具不行。”
  童然低头去看,白金托镶宝石的戒指,单独一颗方形黄宝石闪着迷蒙的光芒。戒身镶着半圈钻石。
  “这什么石头?还挺好看的。”童然伸手看看。
  “这是黄钻。”
  童然“哦”了一声,假装没看到他眼神里的鄙视。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拿这个戒指出来。几年前拍下这颗黄钻的时候没想过会做成戒指。和裴雪订婚的时候她点名要了他的这颗钻,做成了戒指她却收着一直没戴。
  是的,他们互相有自己的生活,不会戴着戒指示人。然后,她找到了“真爱”,这戒指就又回到了他这里。
  那一天当裴雪郑重地把戒指还给他以后,他随手砸在了地上。镶着的闪亮的石头们分崩离析于戒托。原来这世界上最坚硬冰冷的石头,从来都是人心。原来不相信爱情的裴雪,和他一样游戏人间的裴雪也有为爱不能自拔的一刻。
  与其说裴雪是他的女友,不如说是战友更合适。他们不来电,却又非常合适。都不相信爱情,都潇洒自如。可她的战友也抛弃了他,爱上了那个叫顾小炜的男人。对,就是他让她去缠着顾小炜玩的。玩来玩去,裴雪动了真感情。还有比他更寂寞的吗?
  、因为害怕被人拒绝,所以总是先拒绝人的那一个,或者倾尽全力让自己成为最强的那一个,就能对人发号施令,让人没法拒绝。他的人生准则就这样简单。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后来无意中他又在角落里发现了这颗钻,鬼使神差地又去镶成了一枚戒指。等待着它的主人,也许有一天真能等到呢?
  犹记得拍卖会宣传册子上这颗黄钻旁的介绍语:成全你最不可企及的幸福。他明明知道不过是一个噱头,可就那样触动了他。因为不可企及,所以需要成全。
  童然知道这戒指价值不菲,吐吐舌头,“挺舍本啊……不会是真的吧?”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尺寸居然刚刚好,很衬她的手。但是她并没有多想,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专门为她量身定做的。
  “难道会是假的?”荣俊伸出手来,她迟疑了一下,终是伸手过去。
  十指交叉相握。荣俊的手很大,不像顾小炜的手。顾小炜的手也很大,但是上面布满坚硬的老茧。荣俊的手更像读书人的手,修长、硬实却又不粗糙。
  沈磊看到手拉手走进西餐厅的两个人,眼里闪过一阵惊诧,随后又是一张笑嘻嘻的脸,“我只请一个,没想还送了一个。”
  荣俊帮童然拉开位子坐下,“磊子你的饭是这么好吃的吗?你可是风流惯了,万一我女朋友被你拐了我怎么办。”说着,在童然手上亲了一下。
  沈磊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眼睛亮了一亮,接着不着痕迹地又是爽声笑,“荣少,你还来真的了?好好,今天就当我提前预祝你们白头偕老,请荣哥和嫂子的了。”说完,叫了侍应生点了菜开了瓶红酒。
  荣俊一直和童然保持着亲密的坐姿,他时而握住她的手,时而搂搂她的肩膀。
  沈磊一点没觉得局促,也没有要提前结束这顿饭的意思。但是童然感到自己分明是一个傻摆设,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荣俊和沈磊边吃边聊各自在国外求学的经历、见闻。席间,荣俊接了一个电话,抱歉地说了句:“我有点事情,出去一下。然然,磊子,你们先吃。”说完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起身走开。
  童然觉得这做戏的痕迹未免太明显了,但沈磊只是笑笑浑不在意,倒了一杯酒在她杯子里,“荣少说不能让你喝酒,趁他不在,咱们先喝上几杯。”
  童然记着荣俊的话,沈磊不能得罪,于是爽快地拿起酒杯,一口喝光。
  沈磊怔了怔,“没想到,童小姐好酒量。”然后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
  “我就喜欢爽快的女人。喝酒这方面你跟文文挺像。”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抬起来,等着看酒杯壁上挂着的还未褪去的红。
  “我的酒量可是文文调教出来的。”童然笑了笑。
  沈磊抽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拿出来刚放到嘴边,又收了火,“靠,想起来,这里不给抽烟。”
  童然压低了声音说:“其实你偷偷抽,没人看见,咱们这个位子离别的台子远。”
  沈磊笑了起来,手又踟蹰了一下,最终把打火机收了起来。
  童然突然发现沈磊有几分像顾小炜:身量相仿,同是狭长的单眼皮,但是他看上去更狡黠一些,用流行的话说就是有点魅惑狂狷。想到这个词,童然忍不住笑了笑。
  沈磊抬起眼,疑惑地看了看她。童然忙说:“我不是在笑你,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
  不像其他人,沈磊并没有追问她是什么笑话。他眼睛垂了一下,“冯唯唯以前特喜欢讲笑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可笑,她自己却笑得停不下来。”顿了顿,问她,“你知道冯唯唯么?”
  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夏文说过,冯唯唯就是他那个初恋小女友。
  童然还没点头,沈磊又开始说:“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怀了我的孩子,又把孩子弄死了。分手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要分手。她说,因为跟我没共同语言,她说的笑话我从来不笑。妈的,这算哪门子借口?”
  沈磊的话让童然心里难受。当初她也是找了个借口跟顾小炜分手,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消沉?是不是也曾经这样向陌生人吐露着烦闷?
  童然给他倒了杯茶,劝解了一句:“她一定有苦衷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想的。
  沈磊苦笑,摇摇头。“我这么些年走马灯一样地换着女人,跟不同的女人上床、做爱,完事后脑子里却都是她的样子。都是她第一次疼哭的样子。操,我也是第一次,我他妈的也疼,到现在心都疼。活了这么多年,到后来才知道,什么东西都不如疼让人记得清楚。”
  童然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内容,觉得有点尴尬,也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只好说:“喝口茶吧……后来没再找过她吗?”
  “找她干吗?这会儿大概都嫁人生子了吧。”沈磊没喝茶,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
  他的情绪感也染了她,童然拿过酒也倒了一杯,“同是天涯沦落人,干一杯吧。”仰头就又喝下去了。
  沈磊听着她没边没际的话,愣了愣,随即又笑了,“好,沦落人,干。”也许是酒精,让她有种错觉,沈磊好像是某个时期的顾小炜,对他的那些厌恶和恐惧居然会因为这一段心事都消失了。
  沈磊喝光了这杯,笑着说:“你看,我这人也不是祥林嫂那样的人,对你说这些干吗。扫兴……要不,什么时候跟荣少过不下去了,来找哥哥我吧。我吧,不能保证对谁天长地久,但至少你跟我的时候,保证半点委屈都没有……”
  “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又打起主意了?”荣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酒,“喝了不少,聊得挺投机啊。”说着意味深长地侧头看了童然一眼。
  童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尴尬地笑了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磊抬头望了望后面,笑了一下,“二位等下,看到熟人了,我去打个招呼。”然后站起来走开。
  童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去。鹅黄色束光灯里,她看到了顾小炜。怪不得,她一直都觉得顾小炜的气息在她的周围,原来她的第六感一直都这么的准。
  顾小炜穿着一身西装,硬气里带着一丝温文。沈磊说的熟人,原来是他,这个世界真小。
  过了一会儿,沈磊走回来。坐下解释说:“我朋友,号称全省最年轻的警监了,外号拼命三郎,办起案子来那真是不要命的。年初那个‘二一三’特大案件你们都还记得吗,就是他破的。对了,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这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听说顾小炜的事情。感性迫切地想要听到更多,理性却不断提醒她:还听什么呢?顾小炜再跟你无关了。可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一丝一缕的相关,她都好想知道。
  荣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拿起童然的手放在唇边摩挲。手下却是握得紧了些,紧得她有些发疼。童然很配合地给他一个“深情”的眼神。
  “沈哥,我过来跟你朋友打个招呼。”顾小炜的声音响起在上方。她的心咯噔一下,刚才的牛排如同石块塞在胸口。
  沈磊热情地说:“好啊。正好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这是荣少,这是荣少的女朋友童然,估计好事将近了。这是顾小炜,顾警监。”
  童然的手有点发抖,荣俊恢复了谦柔的力度,却仍然牢牢地握住她。是的,如果他不这样握着,她也许会选择逃走。她的左手搭在桌上,那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彩。
  “不用介绍,我们很熟的。顾警监是我前男友。”童然微笑着说。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这一段感情,永无翻身之日。
  回家的路上,她把头靠在车窗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她喜欢靠着东西,她累的时候总想有个依靠,但是没有人会让她依靠,所以只能靠着那些冰冷的、无生命的东西,给她短暂的支撑。
  路边的华灯一路疾驰而退,仿佛急切要退场的年华。看,多华丽的结束。她多坚强,连眼泪都没流。
  车到了她家楼下,她把戒指取下来还给荣俊。他瞥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
  “先戴着吧,戏还得再演演。”
  童然什么也没说。推开车门下车,打开大门,坐上电梯,拿钥匙开门。无魂野鬼一般完成这一整套的动作。
  可是门怎么都打不开。越是着急越打不开,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抖动着,分不清那一堆钥匙哪个才能打开回家的门。
  最后,钥匙“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她俯身去捡钥匙,一直以来的力气仿佛瞬间消失,她跌坐在地上,头抵着门,眼泪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有人走过来,捡起她的钥匙,打开门。
  荣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几乎拖进屋子里,随手一扔,丢在沙发上,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进来后没再理会她,走到墙边开始撕墙上的照片,一张、两张、三张……一张张从墙上扯下来,找了一个纸箱全都扔进去。
  童然冲过去,想要阻止他,却被荣俊一把推开,“你就打算跟这些照片过一辈子?童然,别让我太瞧不起你!”
  “谁稀罕你瞧不瞧得起?你有什么权力动我的东西!”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哭,把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荣俊依旧不理会她,把所有的照片全都收在箱子里,然后用胶带牢牢封死。“你要么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要么就找他回来重新开始,要不把东西全都丢掉好好活。看你这样,我都替你觉得窝囊!”
  童然望着四周空空的墙。原来没有顾小炜的房间,是这样的空白。她蜷缩着抱着膝盖靠在墙边,是啊,除了顾小炜,她真的不在乎在别人面前展露她的窝囊。现在的顾小炜过着他妈妈所希望的生活,只要他好就好,她好不好真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