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重逢（八）
那天齐思季吩咐他要亲自殿试方端的时候，禧荣就知道，自己主子这棵年轻的铁树终于要开花了。为了齐思季的幸福，禧荣可谓是煞费了苦心。
当晚，他就彻夜苦读，红着一张老脸看了所有关于龙阳这方面的书，然后亲自准备了软脂药膏，还把所有的下人都撤了，就等着齐思季能明白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本来喜滋滋地在门口等，结果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齐思季就出来了。
他就出来了！
禧荣登时面如菜色，跟后面跟着的方端一对视，差点儿张嘴问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主子不仅是个断袖还有可能有点障碍”跟“完了这回铁树也没能开成花”的忧愁罗列眼前，禧荣不知道选哪个他心里能舒服一点。
严寻端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像只遭了瘟的动物，灰头土脸地跟在齐思季身后，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哪里做得不对了。
“禧荣。”
正在做世界上最悲惨的抉择的禧荣下意识地回了声“在”。
“去给侍郎大人准备官服，”齐思季脸色冷峻声音生硬，“今夜朕的身边就要有起居注。”
严寻端：“……”
禧荣偷偷瞄了一眼蔫头搭脑的“侍郎大人”，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照做了。
于是乎，当天晚上，严寻端就换上了衣服，跪到了养居殿的龙榻屏风之外。
这几天为了殿试的事，齐思季一直熬到很晚，今天晚上没怎么看奏章，早早地睡下了，严寻端隔着屏风和垂帘，屏住呼吸去感受齐思季的呼吸。
一无所获。
严寻端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揪了揪膝盖下的软垫子，苦笑了一下。
这叫什么事儿啊。
养居殿还是之前那个陈设，皇帝不喜入睡时一片昏黑，所以就算睡着了，四下里也是亮着烛火的。
严寻端知道，这是少年齐思季的心病。年少时再细小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也会变成一大片疮。
他执笔沾墨，在纸上挥笔写下：“某年月日，入夜，帝寝。”笔尖顿了顿，又写下，“一夜好眠。”
严寻端看着这几个字，笑了。
重生后的严寻端在养居殿的深夜里，许下了他的第一个愿望：
希望阿季能夜夜好眠。
与他相隔不足五尺的齐思季，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看着那绣着金龙纹样的床帐，想到了十年前，他刚到皇宫里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地闯进这个宫殿里来，躺在陌生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可是他又不敢坐起来：这么大的皇宫，就连进出哪道门都有规矩，都能成为陷阱，谁知道现在会不会有人在暗中窥视，试图再让他毫无防备地一脚踩进死局里去呢。
年轻的皇子没有过过一天皇子的生活，面对这黑洞洞的陌生房间，他本能地恐惧，本能地想到他所能想到的最能信得过的人——
严寻端。
齐思季转过头去，隔着十年的光阴和如今殿中幽暗的烛火，看向床外。
睹物思人之心不死，触景生情之态难灭。
天知道当方端说出“可以是陛下想要当作的任何人”的时候，齐思季有多么生气。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难道不知道我等了他多久？我明明已经告诉他了，我爱他。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人知道那是严寻端。
可是齐思季就是知道。
就在今天，在正阳宫中，“严寻端”那个名字一出来，只看那人僵硬的表情，他就知道了，他的阿端回来了。
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回来了。
——没关系。齐思季想，都没关系，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能回来，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回来。
只要严寻端能回来。
齐思季喉头滚了滚，重新躺正，握着那枚红玉扳指，闭上了眼睛。
床外有风呼啸，夏末初秋之时，一早一晚的天气越发凉爽。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一个人影悄悄靠近御花园的竹苑矮墙，数着砖头确定位置，两根纤长的手指一用力，那块砖石就凹陷了一块儿，紧接着，那块砖被人从外面抽了出去，黑洞洞的洞口灌进来一阵阴冷的风。
这样的秘密交接每晚都会出现，一只小小的纸筒被递送出去，那块砖石又悄无声息地推了进来。宫墙之内的人又在砖缝之间拍了些泥土，这才匆匆离去。
孙尚名一直陪侍在那位世子殿下身边，那封消息经多人之手被递传上来，又被孙尚名双手托着呈给了世子。
男子修长如玉的手在烛火之下显得竟有几分莹润之感，他颇为懒散地展开纸筒，笑了，“孙大人，看看你选的这个好棋子。”
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孙尚名觉得悬在空中的利刃猛地掉了下来，他当即一身冷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嗓子都被冷汗浸哑了：“世子殿下，臣有罪！臣有罪！”
世子漠然地听着这所谓的忏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纸筒上的字：
“帝与方进正阳宫，后令其陪侍养居殿。”
“你确实有罪。”世子淡淡地说，“在他因为那张纸条跑出去的时候，你就应该杀了他。”
孙尚名冷汗涔涔，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麻烦了。他很有可能把你咬出来。”世子看着伏在地上的孙尚名，像是在看一堆垃圾，“你说，现在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你，好保全京中这条来之不易的暗线。”
“殿下，”孙尚名面若金纸，“和、和方端之间，臣并未出面，也未曾留下线索，只是派人暗中跟随，殿下！殿下饶命！饶命啊！”
磕头声不绝于耳，世子慢慢揉了揉眉心。
那天他也是想杀了方端的，可谁知道那包卤肉他竟然一口没动呢。
“……殿下，臣有一法子，或许可行！”孙尚名突然往前膝行了两步，攀住眼前人的裤脚，一张脸因为极度地恐惧而扭曲，可双眼却如鬼火，在幽暗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世子垂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冲他招了招手。
当晚，他就彻夜苦读，红着一张老脸看了所有关于龙阳这方面的书，然后亲自准备了软脂药膏，还把所有的下人都撤了，就等着齐思季能明白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本来喜滋滋地在门口等，结果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齐思季就出来了。
他就出来了！
禧荣登时面如菜色，跟后面跟着的方端一对视，差点儿张嘴问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主子不仅是个断袖还有可能有点障碍”跟“完了这回铁树也没能开成花”的忧愁罗列眼前，禧荣不知道选哪个他心里能舒服一点。
严寻端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像只遭了瘟的动物，灰头土脸地跟在齐思季身后，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哪里做得不对了。
“禧荣。”
正在做世界上最悲惨的抉择的禧荣下意识地回了声“在”。
“去给侍郎大人准备官服，”齐思季脸色冷峻声音生硬，“今夜朕的身边就要有起居注。”
严寻端：“……”
禧荣偷偷瞄了一眼蔫头搭脑的“侍郎大人”，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照做了。
于是乎，当天晚上，严寻端就换上了衣服，跪到了养居殿的龙榻屏风之外。
这几天为了殿试的事，齐思季一直熬到很晚，今天晚上没怎么看奏章，早早地睡下了，严寻端隔着屏风和垂帘，屏住呼吸去感受齐思季的呼吸。
一无所获。
严寻端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揪了揪膝盖下的软垫子，苦笑了一下。
这叫什么事儿啊。
养居殿还是之前那个陈设，皇帝不喜入睡时一片昏黑，所以就算睡着了，四下里也是亮着烛火的。
严寻端知道，这是少年齐思季的心病。年少时再细小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也会变成一大片疮。
他执笔沾墨，在纸上挥笔写下：“某年月日，入夜，帝寝。”笔尖顿了顿，又写下，“一夜好眠。”
严寻端看着这几个字，笑了。
重生后的严寻端在养居殿的深夜里，许下了他的第一个愿望：
希望阿季能夜夜好眠。
与他相隔不足五尺的齐思季，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看着那绣着金龙纹样的床帐，想到了十年前，他刚到皇宫里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地闯进这个宫殿里来，躺在陌生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可是他又不敢坐起来：这么大的皇宫，就连进出哪道门都有规矩，都能成为陷阱，谁知道现在会不会有人在暗中窥视，试图再让他毫无防备地一脚踩进死局里去呢。
年轻的皇子没有过过一天皇子的生活，面对这黑洞洞的陌生房间，他本能地恐惧，本能地想到他所能想到的最能信得过的人——
严寻端。
齐思季转过头去，隔着十年的光阴和如今殿中幽暗的烛火，看向床外。
睹物思人之心不死，触景生情之态难灭。
天知道当方端说出“可以是陛下想要当作的任何人”的时候，齐思季有多么生气。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难道不知道我等了他多久？我明明已经告诉他了，我爱他。
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人知道那是严寻端。
可是齐思季就是知道。
就在今天，在正阳宫中，“严寻端”那个名字一出来，只看那人僵硬的表情，他就知道了，他的阿端回来了。
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回来了。
——没关系。齐思季想，都没关系，只要他回来，只要他能回来，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回来。
只要严寻端能回来。
齐思季喉头滚了滚，重新躺正，握着那枚红玉扳指，闭上了眼睛。
床外有风呼啸，夏末初秋之时，一早一晚的天气越发凉爽。深夜时分，万籁俱寂，一个人影悄悄靠近御花园的竹苑矮墙，数着砖头确定位置，两根纤长的手指一用力，那块砖石就凹陷了一块儿，紧接着，那块砖被人从外面抽了出去，黑洞洞的洞口灌进来一阵阴冷的风。
这样的秘密交接每晚都会出现，一只小小的纸筒被递送出去，那块砖石又悄无声息地推了进来。宫墙之内的人又在砖缝之间拍了些泥土，这才匆匆离去。
孙尚名一直陪侍在那位世子殿下身边，那封消息经多人之手被递传上来，又被孙尚名双手托着呈给了世子。
男子修长如玉的手在烛火之下显得竟有几分莹润之感，他颇为懒散地展开纸筒，笑了，“孙大人，看看你选的这个好棋子。”
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孙尚名觉得悬在空中的利刃猛地掉了下来，他当即一身冷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嗓子都被冷汗浸哑了：“世子殿下，臣有罪！臣有罪！”
世子漠然地听着这所谓的忏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纸筒上的字：
“帝与方进正阳宫，后令其陪侍养居殿。”
“你确实有罪。”世子淡淡地说，“在他因为那张纸条跑出去的时候，你就应该杀了他。”
孙尚名冷汗涔涔，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麻烦了。他很有可能把你咬出来。”世子看着伏在地上的孙尚名，像是在看一堆垃圾，“你说，现在这种情况，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你，好保全京中这条来之不易的暗线。”
“殿下，”孙尚名面若金纸，“和、和方端之间，臣并未出面，也未曾留下线索，只是派人暗中跟随，殿下！殿下饶命！饶命啊！”
磕头声不绝于耳，世子慢慢揉了揉眉心。
那天他也是想杀了方端的，可谁知道那包卤肉他竟然一口没动呢。
“……殿下，臣有一法子，或许可行！”孙尚名突然往前膝行了两步，攀住眼前人的裤脚，一张脸因为极度地恐惧而扭曲，可双眼却如鬼火，在幽暗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世子垂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冲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