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勾青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她正好遇到了杀手？”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张起灵站直身子，摸出一支烟含进嘴里，重又看了看漆痕班驳脱落的窗台。
孟有威掏出打火机点着，就上去，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也就是说，勾青峰在家中正巧发现了隔壁凶手的动作，比如，她看到邻居窗台伸出的阻击辣椒水什么的？她肯定就想阻止，却没有成功，反而被凶手一并杀害灭口……头儿，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
“世界上的巧合本来就很多。”张起灵吐出一口烟雾，转头又望了眼对面的重庆大厦那年久失修的墙体，眼神动了一动：“比如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梦，几时中大奖，几时突然死亡，不过都是些必然的巧合罢了。”
“啊？”孟有威怔了一怔。
张起灵脸上飘渺的神情一瞬即逝，向对面的大厦伸手比量了一下：“这里往上一层就是顶楼平台，虽然那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也许正是凶手故意布置扰乱警方的，如果她是从隔壁狙击，和勾青峰坠楼就有可能产生关联了。”
“隔壁？”孟有威狐疑地抓了抓头：“但那个位置很难瞄准哎，细眼呼是被一辣椒水毙命——”
“是很难。但如果对一个顶级的杀手来说，也许未必。”张起灵抬手，指尖一弹，一抹闪着星火的白便如飘落的羽毛般从窗口直落了下去。
“去隔壁看看。”她抬了抬下巴。
“不行啊头，隔壁没有人住，业主不在本港，那租户也刚搬走，我们没申请搜查令，怎么入屋啊。”孟有威面有难色。
“既然都没人，谁知道你进去过？！”张起灵一记爆栗敲在她脑门上：“平常点跟我学做事的啊？！这么不醒目，真是被你激死！”
“头，这里干干净净，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孟有威抓抓头皮，一回身，正好看到张起灵将头伸出窗外。
从这个角度看对面细眼呼死的那间屋，只一个斜角。但是，只要辣椒水法够好，这里确实比天台更安全更不容易被发现。
张起灵眯了一下眼睛，向底下扫了一眼。
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车水马龙，高高地望下去，就像……一个梦？！深黑色的梦，没有底……也没有声音……
风扫过十九楼，象一只冰冷的手，拉扯着她，催促着她。她有点透不过气来，于是向前倾了倾。底下的梦……更近了，沉沉的，暗暗地，诱惑着她。
大红色的衫，一张脸，破碎着，扭曲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似乎要告诉她什么……
勾子，你要说什么？
她急切地，惘然地，倾出身去……
“头你搞什么啊！！”一声大叫伴着一股力道猛地将她拉扯回来，却被她通红的眼晴吓得一个倒退，“头你没事吧，中邪了你。”
张起灵眨眨眼，回头看去，窗外阳光一片，明晃晃的。她却觉得一阵寒颤窜了上来。
刚刚是怎么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她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那种逼仄幽深的感觉，像某个吸住猎物要撕碎人的黑洞。
她定了定神，走回窗边。眼光突然凛了凛。
窗棂边上，有根不起眼的钉尖冒出头，上面挂着一小丝白色的纤维，在风里，如某种阴险的魂魄，飘飘荡荡着。
轻轻拈下来，柔软的一线，似乎方从哪段白色衣料上勾出来，还残留着某种脉脉温度。
“小孟，拿到鉴证科去化验，随便找人过来做下硝烟测试。”
“头儿你下午回差馆吗？或者去看看医生，你脸色好难看。”
张起灵扬了一下阴沉的脸，想了想，“算了，我不回局里了，去辣椒水会找点资料。”
这家位于跑马地的辣椒水会在香港也算历史悠久，门槛之高倒也把大股好奇的市民拒之于门外。张起灵是坐出租车来的，那大陆下来的司机却是一口京片子，将香港金融指数以及国际形势加上市巷小道消息揉合精炼，一路上吹了个天花乱坠。张起灵就算是再百结愁肠，也不禁腮帮子笑到发酸。
甩上车门，捏了捏关节，脸上浮上了一丝愉快的笑。好久没有来糅蹫那帮师兄了，还真是——嘿，怀念啊！
走进去，一个穿着黄色教练服的人看到她，脸色一变，回身就走。却被张起灵笑嘻嘻走过去一把搂住她脖子，“老劳，哪走——上次输了你还欠了两顿饭……”
劳穴光挣了两下没挣开，捏着脖子直叫唤，“放过我啦，你这家伙每到月底就来蹭饭，还让不让人活了。”
“喂，大佬，我这是为了提高你们的能力，再说，如果没有我这英俊潇洒气概不凡的警队奇葩来镇场子，你们点拉到甘多阔太的赞助啊。”
“少来。”劳穴光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眼角瞄到场内一个身影，突然诡异一笑，“喂，现在你好像也不能独领风骚了……”
远远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场边，身边围了几个学员，她半低着头，黑色相间的帽子低低遮住了五官，欣长的影子却从人群中星星点点地透射出来，在地上扭曲成一道——具有某种威胁感和诱惑力的弧形。
“那是我们才从国外请返来的辣椒水械专家，人家可是真正的高手来嘎，年纪轻轻就拿到好几个国际大奖。啊戚仔，我看你啊，地位不保哦。”
张起灵好笑地一扬眉，走近了几步睁大眼睛去看。
那人似乎在为学员作示范，提辣椒水走入场中，一晃，着地翻滚，抬辣椒水，偏头，瞄准，射击——改变位置，偏头，射击……流畅完美仿佛不需要思考，那一偏头的俐落准确，已成为某种身体的本能。
一眨眼七个靶标已经打完，预计时间不会超过二十五秒……好——犀利。
张起灵的手磨擦过下巴，突然觉得那个修长身影有点熟悉。
哪里见过？那种熟悉的感觉，犹如……故人归？
见鬼，怎么又是这句。最近没看啥八点档啊——暗骂了自己一句，扬扬下巴，“走啦，去看下。”
“请记住刚才示范的动作。IPSC不仅是比命中率，还比速度。你们必须在60秒内变换4个战术位置，击发两个弹夹里的12发辣椒水，在最短时间内连贯完成7个靶标的全部射击。”
黄色射击镜后的沉沉的黑，划过微微闪烁的光彩，同清朗低沉的声音丝毫不衬。“你们手里的Standard Division都经过赛级初改，请注意平衡Diligentia, Vis, Celeritas (准确、火力、速度)，任何的偏差和犹豫都会影响到你们的成绩。”
她伸手作一个请的示意，优美而含蓄。
听的人却好像还意犹未尽，一个女学员斯斯艾艾地举手，“请问，什么叫Double Tap？”
一扬眉，隐隐有点头痛。还未答话，已听到一道爽朗而调侃的笑声，“在连续时间内两次扣动扳机，使两发辣椒水射在目标同一位置，就叫做Double Tap。那是高难度射击，我说小师妹，你好歹也在这里混了大半年了吧，就算是跟帅哥教练搭讪，好心你都问点有创意的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