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擦肩而过，泛起阵阵沙沙声。
毓和被拉了起来，林恩眉目冷峻，鹰一般森寒的双眼盯过来，伸手摸上了他的脖子。
“你受伤了。”他道。
毓和陡然一惊，后退半步也摸上伤口，扯了个谎，“应该是刚刚用刀挡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转身朝悬崖边走。
枪声显然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厮打与利器破空之声，在浓雾中显得尤其肃杀。
一路上未再见到行尸，他们很快到达先前处理尸体的悬崖边。
遍地黑红，碎肉挂在林木枝头，石头上的黑血蜿蜒而下，渗进潮湿的泥里。辨不清模样的残肢横七竖八，暴露出上面一个个肉坑与蠕虫。
“城主，情况不太好。”守卫拎着刀跑过来。
逡巡四周，林中的雾气好似在逐渐消散，林恩沉默了片刻，才拔出腰间的枪支，率先到了崖边，往下看去。
“烧死吧，近期把这里加固一下。”他的命令下得轻而易举，仿佛思考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处理行尸的守卫们拿出了炮筒，对着崖下扣动扳机。几乎是一瞬间，明黄的火焰从炮筒中喷射而出，嘶哑低沉的吼叫从崖底传上来，浪涛席卷而上，崖边立马蒸腾出一片浓臭的水汽。
毓和捂住了口鼻往后退，并不好奇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仿若像个局外人一般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林恩他们处理尸体，所有人神情木然，公事公办地将碎肉与残肢堆成山，再一把火烧尽，燃起又高又黑的烟雾。
“报告！清扫完毕！”
“清扫完毕！”
“完毕！”
先前派出的士兵陆续归来，等待林恩下达新的命令。
飘渺直上的黑烟滚滚，焦臭腐烂的味道冲进鼻腔，惹得毓和咳嗽起来，咳得双眼通红，眼冒泪光。
万籁俱寂，他如芒在背，一抬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也或者是他的伤口上。
他的后背一凉，僵笑道：“我，我没被感染的。”
无人答话。
他还穿着林恩昨夜递给他外套，袖子上带有那枚红袖章，在这一片沉闷色彩中显得那么扎眼。
许久，林恩才收回短刀，冷声，“回城。”
“城主，他怎么办？”一身是血的守卫拿刀指着毓和。
毓和费了老大功夫才认出来是之前和他聊天的那个人，垂着眼等待林恩发落。
满以为冷酷无情的林恩会说“烧死”，谁知却是瞥他一眼道：“带回去，我亲自看着。”
于是这趟出行让毓和又背上了新的嫌疑：感染者。
他光荣地成为了基地内唯一一个同时带上两个袖章的人。
被列为感染者嫌疑人之后便丧失了自由行动的权利，处处受到掣肘，毓和现在连赚取物资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正百无聊赖地在哨所办公室内，先前命令他运送尸体的守卫开门进来，身旁跟着一个熟悉的人——嘴角始终挂着不屑的某队长。
林恩看向坐在角落的毓和，“去屋里，把门关上。”
于是他便进了办公室内专门隔出来的小房间，将门关严实，老老实实一点都不打算偷听。
隐约能够得知外面在争吵，但房间隔音挺好，以至于毓和在不用心听的情况下基本上无法猜测出大概。
争吵持续了许久，伴随一声枪响，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毓和终于知道忐忑了，来回走了几圈才咬牙闯出去，脑门立马顶上黑洞洞的枪口。
“别动。”不屑队长臭着一张脸。
毓和哆嗦了下，僵直身体站在那里，眼珠一转，便看到了林恩脸颊上的擦伤，鲜红的血液顺着皮肤缓缓滑下，仿若美酒一般闪着光泽。
他冷不丁吞咽下口水，感到体内某股欲望蠢蠢欲动。
大脑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变成了一团浆糊，脖子上的伤口好像也在发痒发胀，仿佛新的血肉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杜塞，你任性够了没有，资料显示感染者10个小时之内完成变异，毓和现在早已达到10个小时，你想滥杀吗？”
林恩冰冷的嗓音瞬间唤醒了毓和即将丢失的理智，他猛地惊醒，精神汇聚到额头的枪口之上，极浅的瞳孔在片刻间恢复光芒。
名叫杜塞的不屑队长愤恨地收回枪，“我再滥杀也没你杀的多，他最好没问题，否则别怪我无情。”
说罢，他便揪着原先那狐假虎威的守卫离开。
毓和捡回了半条命，怔怔地看向林恩，疑惑道：“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林恩将脸上的血擦掉，捡起地上的弹壳，不咸不淡道：“他习惯性找茬，不用管。”
毓和：“杜塞队长好像对我有敌意。”
林恩：“基地里对每一个外人都有敌意。”
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林恩此后没再说过一句话，直到夜里换班。
林恩好像除了正常轮岗，换班之后基本上不会休息，例如现在，他又带着毓和在城里逛了起来，仿佛一个夜游者，游着游着便到了景博士这里。
“林，你这次立了大功！”
彼一进门，脏兮兮的老头子便扑了上来，被林恩立马挡开，嫌弃道：“放规矩点。”
博士撇撇嘴，佝偻着背神经兮兮地拿起生态瓶，“你看，你那天带回来的植物。”
生态瓶中藤蔓横生，贴满了瓶壁，交缠着吸食瓶中被投放的碎肉。
“这东西生命力强，嗜血，食肉，再生速度快，可以用来抵御外面的畜生。”他的口吻正经起来。
毓和凑近了看，那植物便仿佛安了眼睛一般立马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攀爬着瓶身妄想钻出来。
林恩将他揪到后面去，瞥到桌上放置的试管，“我记得还带回来了抑制剂，效用怎么样？”
博士：“抑制剂有用，有效期大概能达到一到两天。成分已经分析出来了，其中一些材料需要你去搜集，还有，不死藤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到了午时会进入休眠状态。”
实验室里寂静下来，久到毓和以为另外两人已经灵魂出窍。
“藤的生长周期需要多久？我的意思是从播种到成熟。”林恩看着瓶中扭曲的藤身。
博士抽出记录本，道：“变异后的藤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从扎根状态达到成熟，此后不再生长，跟我过来看。”他开始在毓和与林恩身上喷洒抑制剂。
另外一间实验室被打开，瞬间倾泻而出难闻的味道。窗户被封死，任何生物与外界的声响都不曾侵袭进来。
房间角落耕了一片极小的田，藤条萎靡不振地瘫在花架上。
“这是我用两天时间培养出来的，你们来之前我刚喷了抑制剂，活性降低了。”博士走近了藤蔓。
或许是实验室养分不足，藤身有些干瘪，感知到人类靠近也仅是象征性动了一下。
从实验室出来后，林恩又与博士攀谈了会儿，这才带着毓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