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熄灭,两人就寝。
姜凉翻身背向萧山玉,内心冲撞忐忑,她刚刚故意挑衅萧山玉,一反常态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是在和他欲情故纵,拽住她的手腕就往怀里带,她挣扎半晌都不放手,重生一世他怎会变得死皮赖脸,脸皮厚得比天高。
萧山玉盯着枕边人的背,从松散的发丝到瘦弱的细腰,眼里噙得笑忍不住溢出来,“别休,你睡了吗?”
见她不回应,呼吸规律,萧山玉往前挪了挪,轻轻扳过姜凉的身体放平,像个孩子一样用手指从她的额头路过鼻峰再到嘴唇。
“往日见到我总是皱着眉头,还以为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都有些恍惚了,你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却好似全是对旁人笑得。”
姜凉闭上眼一动不动,感觉到萧山玉小心翼翼地摩挲她小臂上的伤口,“万幸,你如此爱美,这里留下疤就不好了。”
他随后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耳边有叹气声,“别休,你知道吗,夜里太黑,母妃走后,我一个人害怕了很多年,这偌大的皇宫里,有且只有你,愿意为我这么个不幸之人,真心实意的流泪。,”
他心满意足地贴向她,“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还好,幸得上天怜悯,把你重新还给了我,我不管你我之间的姻缘寓意下下签还是其他,在我这里佛祖的话不算数。”
清晨的日光熹微,萧山玉已经轻手轻脚离开多时,清瑞瞧见姜凉悠悠转醒,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娘娘天明了,一会宫里的其他主子该来给您请安了。”
撩起纱帘并用绳结固定住,扶着已然清醒的姜凉坐到梳妆台前,为她清洗梳妆,“皇上走前嘱咐奴婢万万不能打扰娘娘休息,说昨日娘娘甚为劳累,睡时间长些对身子好。”
铜镜里倒映出姜凉不同于过往苍白的红润脸色,她抬起手,手指抚摸过脸颊,“清瑞,我还年轻吗?”
这句话在前世同样问过,只是那个时候清瑞已经身死牢狱,没有人在她身旁陪伴,没有人会去回答她的问题,更加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多么心痛多么孤独。
“娘娘您才十九,怎么会不年轻呢,此时正是妙龄,女儿家的好时候。”
清瑞嘴上笑着说,心里却思绪翻涌,明明十九的娘娘却要稳坐后位,掌管起庾国的后宫,这枚凤印不是好拿的,后宫有多少人想要爬上来,娘娘一个人该如何保全自己,全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凉嘴角逐渐勾起,姿态端正,眼神不再表现恍惚而是透着坚定和严肃,“走吧,是时候该见见这后宫的别样风光了。”
她心里腹黑,“沈问筠,我们之间的战争没有硝烟,全部都是你用人命堆砌,后宫的战场该由我主导了。”
凤栖宫正殿,众人就座,姜凉居于正中主位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
众人从座位站起身,朝向皇后齐齐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都坐吧。”
姜凉表情平淡,看似毫无烦扰,实则不着痕迹地用眼神一一打量座下的每个人,都是一些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人呢。
沈问筠沈贵妃不必多说,其次是楚妃,风情万种,偏爱浓妆艳抹,在姜凉的印象里是一个尖酸刻薄但也重情重义的人。
沉贵人,不像朝阳那般有朝气,而像秋日惨败的落叶,没有生气,整日病恹恹的。
之后就是安常在,与月相邀,活泼灵动,甚是可人。
剩下的答应官女子姜凉有些想不起来了,她们在她的记忆里出现的次数一双手可以数得过来,萧山玉偶尔宠幸的新人大多她都不会在意,更别提想要去见上一面记住姓甚名谁了。
“各位妹妹们昨日入宫住得可还习惯?”姜凉凭借皇后的身份开口,不紧不慢。
沈问筠稍显恭敬地回话,“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晨曦宫的位置选的极好,臣妾睡得很是安稳。”
晨曦宫的位置哪里是她给挑选的,莫不是萧山玉一早就给沈问筠留好了位置,就等着她入主,反倒让身为皇后的她得到了脸面。
安常在眨着眼睛笑嘻嘻地迎合,“晨曦宫离皇上的寝宫近,贵妃娘娘定是被龙气庇佑。”‘
闻声沈贵妃笑意明显,那么骄傲那么无视姜凉这位皇后的存在。
姜凉摆出温和的表情,“问筠妹妹住得惯便好,反倒是沉贵人今日怎的毫无生气啊?若是病了就留在宫里好好休养,早上的请安便免了吧,别折腾了。”
安常在同沈贵妃一丘之貉,面子上怎么样都要应和,姜凉早就见怪不怪了。
突然被点到名字,沉贵人有些局促,勉强支起一抹微笑,“谢皇后娘娘体恤,嫔妾近来身子确是有些不爽。”
“沉贵人这病自打选定进宫之日就没好过,还是好好听皇后娘娘的话,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别到处乱跑。”
楚妃说罢瞟了一眼沉贵人,转头笑意盈盈地跟姜凉说,“皇后娘娘大度,对妾身们真真的好。”
姜凉笑而不语,停顿片刻,“倘若日后妹妹们有什么事,可以和本宫讲,能做到的本宫都会尽力做到,毕竟——都是侍奉皇上的,哪一个缺了都不好不是,若没什么事今日就到这里吧。”
看着众人四散离去,姜凉叫住沈问筠,“贵妃妹妹留步,看妹妹气色红润,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能否跟本宫说说?”
沈问筠用手理了理衣袖,抬眼向姜凉望去,“娘娘独具慧眼,未进宫前几日皇上赏赐给臣妾一幅春日百花景图,画功炉火纯青,臣妾甚是喜爱。”
她转念一想,“娘娘若是想看,臣妾也不是不可以拿出来,给宫里的众姐妹瞧瞧。”
如果是上一世,姜凉会淡淡婉拒,即使听明白她沈问筠话中有话,但是也不会作出任何反应,萧山玉宠着她,自己不可以和她对着干,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可是现在的姜凉不再退缩,皇后是她,掌管凤印的是她,不去像过去那样争取渴求萧山玉的爱,而是好好利用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谁都不可以再次欺辱她,谁都不可以。
“那就劳烦贵妃妹妹挑个好日子,让本宫好好赏上一赏,本宫倒是要看看画功怎样炉火纯青的画师,能画的妹妹这么满意。”
你的宝贝,给本宫看看又何妨,给所有人看看又如何。
沈问筠气从中来,张口想拒绝,身后有声传来,“半月之后,朕要为叶府和沈府两位少将军择妻,你的画趁时拿出来展一展,朕相信问筠你断不会吝啬到连幅画都不舍得见人吧。”
下朝的萧山玉大步流星,走向姜凉和她并肩,沈问筠闻声抑制怒气,羞怯而对,“皇上送的,臣妾自然舍不得,眼下既然皇上准允,臣妾便拿出来,正好作为哥哥的择妻之礼。”
萧山玉用晚膳邀约打发她回宫,歪头去瞧姜凉若有似无扬起的嘴角,摒退下人,“料得青山妩媚,应如晨妆新眉,别休,我给你画眉好不好?”
说罢牵过手让她坐在铜镜前,“坐好。”
萧山玉为姜凉细细画眉,“自古寻常人家丈夫日日为妻子画眉,意为缱绻恩爱,如今换做我怎能不效仿。”
铜镜中,姜凉眉如远黛,“自古帝王多薄幸,皇上也可愿效仿?”
她见他顿住又接,“臣妾入宫前常看话本子,话本子里面多的是有情妾负心郎。”
和萧山玉转目对视,“臣妾未曾思索顺嘴一说,请皇上恕罪。”
“别休,你似乎……”萧山玉语塞,他发现她变了好多,可以说变得和过去的她完全不一样,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故,难道是他重来一次的原因吗?
“无妨,若你喜欢话本子,我让刘榭吩咐人出宫多采买几本。”
他拂过对方的发丝,“若别休是有情妾,那我萧峋必定世世做不来负心郎。”
姜凉见他不知是装傻还是别的,所谓‘妇唱夫随’被他诠释的恰到好处。
半月之期过得很快,期间萧山玉日日掐好时间为她画眉,有时沈问筠告状传到太后那里,太后只得劝诫萧山玉注意礼数,有意无意暗示姜凉不要过分干预。
叶府和沈府少将军的择妻宴如期而至,京都唤得上名的世家子弟名门闺秀均可参加,皇城别苑景致怡人,花开并蒂。后宫抬上位份的妃嫔应允观宴,姜凉起初本想躲得远远的,一一行过别苑熟悉的建筑花草。
绕过玉兰湖,走到小桥。
“臣苏泊桥,给皇后娘娘请安。”姜凉和苏泊桥于桥上相遇,苏泊桥俯身行礼。
“苏大人,免礼,”姜凉望见苏泊桥直起身,对上她探究的眼神不卑不亢,屏退侍从。
苏泊桥对她笑得若有似无,“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臣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凉侧身眺望,“本宫一介女流能同苏大人有何事说,不过就是想借皇上给两位少将军择妻的机会为苏大人也寻一门亲事,苏大人年少有为,惊才风逸,不知是否接受本宫的好意?”
趁他还没开口,她继续说道,“不接受也没关系,本宫向来通情达理,一次不行便两次,看看是苏大人的耳朵硬呢还是心硬,连本宫的话都近不了身。”
姜凉心里清楚,苏泊桥作为太后的亲外甥朝中势力必定不小,前世苏泊桥与于听眠由太后赐婚,婚后还算和谐,于听眠有孕照常安胎,临产时却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其父亲官居礼部侍郎,气血攻心没几日咽了气。
于家倒台太后为安抚苏泊桥,竟然允许他在于听眠出殡后不日迎娶新妇,娶得还是叶云洲的庶妹。
“娘娘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苏泊桥心下断定,皇后之举,不寻常。
突然有道声音插进来,“泊桥你千万别说已经心有所属,朕可是闻所未闻。”
萧山玉缓步上桥,“叶沈两家少将军今日择了妻,朕的亲信里就剩下你还未娶妻,皇后替朕分忧,趁朕还没跟你说,她就先揽下了这门亲事,”
他拍拍苏泊桥的肩膀,“朕的好意,你若是推辞,这欺君之罪怕是担不起,”
萧山玉看他身体紧绷,“哈哈哈,放心,朕和皇后慧眼识珠,你啊用不着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