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警局法医室的窗户被敲动，老郑端着他泡枸杞的保温杯悠悠走上前，顺手拉开了窗户的锁扣。

两个人影利落地落地，在法医室灯光的映照下，竟是鲍枕和裴易爻的脸。

老郑见到裴易爻似乎并不惊讶，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喝了口杯子里的水调侃：“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是刀刀致命，放在有些人脸上就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呢。”

裴易爻走在老郑的身边，随着他的话也笑起来：“你也没变。”

老郑今早在废弃工厂猜出了裴易爻已经回来，鲍枕索性赌了一把，找老郑挑明请他帮他们做黑衣人的调查。鲍枕毕竟只是警局的特聘警员，比起多年的老刑警，他还有许多不便接触的内容。

老郑听了他的请求沉吟了片刻，他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整个人这几年胖了不少，俨然是一副准退休老同志的慈憨样子：“我这都快退了的人了，临了串通个通缉犯，哎，晚节不保哟～”

他嘴上这样说，可鲍枕知道老郑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此刻两人站在法医室中，老郑转身从资料架上拿出了“新鲜出炉”的老黑的资料：“都在这儿了，郑成那小子都没看着呢，先便宜你们了。”

接着老郑递过来的资料点头，裴易爻跟他叙旧道：“小震该结婚了吧？”小震是老郑的儿子，比鲍枕大一点，眼下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笑他几年不见都学会家长里短了，不过老郑提起儿子还是难掩骄傲的神色：“结了结了，去年办的婚礼，小鲍还给随了个大红包呢。可惜咯，你没赶上。”他这样说着，又冲裴易爻挑眉示意：“不过儿媳妇还有四个月就要生啦，等我抱上孙子，说不定你也能洗脱了嫌疑，到时候正大光明的也来给我补个红包。”

“借你吉言，我肯定包的厚厚的。”裴易爻答应的干脆，老郑上了年纪就爱多说几句，喝了口保温杯的水又突然想起来似的：“哎对了，早以前我跟你提过的，我老婆国外留学的表妹，还单着呢。”

裴易爻几乎都要忘了这茬事儿了，不解地愣了愣，老郑即刻神神秘秘凑到他身边：“你看，这小鲍也要结了，你俩估计也没什么下文了。要不，抽空再见见那个表妹？”

老郑不知道鲍枕和棠梨雪订婚黄了的事儿，眼下还在喜滋滋给他的表妹搭桥。

鲍枕听见老郑的话一下子就红了脸，裴易爻赶忙摆手：“不是、内个，我俩没黄呢！”

“你俩没黄！？”老郑震惊地指指鲍枕又指指裴易爻，由不得鲍枕反驳，老郑猛地把裴易爻拉在角落里：“易爻啊，这我得劝劝你了，不论男女做小三都很可耻！”

“嗯！？我？小三？？”裴易爻默默指指自己，在老郑笃定的眼神中，又无奈地看向鲍枕：“你来解释啊，说我不是小三。”

鲍枕冷漠地看了看办公室的挂钟，随即一边翻阅起老黑的尸检记录，一边对着老郑开口：“甩不掉，麻烦着呢郑叔。”

莫名其妙被安上了“男小三”名头的裴易爻显然很是憋屈，在老郑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裴易爻的心中流满了苦涩的泪水…

“不是，老郑，你听我解释啊！！”

“可耻！”

跟随鲍枕查看尸检记录，果不其然像老郑说的一样，万慈航和老黑的案发现场虽然也呈现出野兽作案的样子，但跟Black guard培养的兽人相比，老黑和万慈航的尸体上只留下了撕扯的痕迹。

仔细比对之前吴兴刚案和现在两起案件的细节，鲍枕有些纳闷地喃喃道：“难道，是你说的那个教皇做了手脚？他为了彻底切断你洗清自己的路，所以表面上是派你回来追查，实则暗地里故技重施？”

摇了摇头，裴易爻显得很是笃定：“不可能，Black guard的兽人都是一样的，撕咬是他们猎杀时的本能。而且是我利用新型兽人的事件搅乱了教皇的一笔大生意，因此才能名正言顺回到齐城。这笔生意对教皇非常重要，如果新型兽人是他设的局，那么他不可能坐视我毁了那笔生意。”

为了让老郑相信自己，鲍枕之前大概已经跟老郑讲过了有关于Black guard和教皇的事，此刻听着裴易爻的话老郑并不茫然，而是接着问道：“什么生意？”

“一起海外人口贩卖的大生意，涉及黑白黄三种皮肤的人种，跨国贩卖，人口数量很大。”

听着裴易爻的回答，老郑又忍不住皱眉：“这样的生意，那这四年你…”

看穿老郑是担心自己这四年也参与了Black guard的犯罪活动，裴易爻答道：“我之前离开Black guard是以为教皇炼制邪灵为交换，这次他逼我回去也是一样，邪灵不受控，我只负责炼制能供他驱使的邪灵。”

老郑听到这里才算是松了口气，鲍枕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默默抬起头看向裴易爻：“那，是不是会很痛苦？”

原来都觉得这些算得上是习以为常了，可眼下被鲍枕突然间问起来，裴易爻却突然觉得心头有些又酸又暖的意思：“都过去了。”以后的他有了鲍枕的陪伴，这个会担忧他疼不疼，会无条件一直信任着他，会默默等着他的人，足以抹平裴易爻前半生所有的不甘不愿。

尸检结果能给到的线索不多，老郑带他们走进冷柜前，拉开某个格子后老黑青白的脸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抓点紧，小心郑成突然回来。”

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鲍枕和裴易爻站在尸体前，老郑带着他们对尸体三鞠躬：“尸体也是会说话的，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家都说是鬼手佛心，更要对尸体常怀敬畏。”

鞠躬过后裴易爻的一只手顺势滑过右眼，瞬间他的瞳孔变为全黑，生个人蔓延出阵阵黑气。掌中黑气凝聚推向老黑，后者被黑影笼罩，片刻后竟然在紧闭的眼睛处散出阵阵绿色的痕迹。

疑惑不解于为什么会在眼睛里留下痕迹，鲍枕问道：“难道他也丢了右眼？”

非常确定地摇头，老郑回答：“没有，尸检做的很仔细，老黑的双眼完好无损。”

裴易爻若有所思，看着冰柜中双目紧闭的老黑呢喃道：“我能用邪灵的力量探查出黑衣人邪灵最后存在的地方，老黑在眼睛里留下痕迹，有没有可能…是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黑衣人的样子？”

“你是说，他看到了黑衣人不加掩饰的样子？”鲍枕这样问，得到了裴易爻的肯定：“也许是这样的，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把最后一刻留在老黑眼里的影像分离出来。”

“分离影像？”老郑听见裴易爻的想法，想起他年轻时刚做法医的时候就接过这样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听过一个传说，说人死后眼睛里会留下凶手的影像，于是在杀人后残忍地挖走了被害者的双眼。

可事实并不像传说的那样，于是老郑当即摇了摇头：“眼睛并没有保留物体影像的功能，能看到东西并加以辨认完全是大脑对外界信息处理的结果，人死了之后，这种神经活动就停止了，所以是不会有图象被保留下来的。”

“用科学的角度当然不会被保留，只是邪灵本身就不是能够被科学解释的现象。”裴易爻的话音刚落，鲍枕和老郑皆是眼前一亮。

裴易爻的神情严肃，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老黑，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邪灵指向老黑的眼睛，那就说明这里一定有线索留下。老郑，你有没有办法分离处死者的角膜？”

老郑显得十分自信：“当然没问题，我可是在咱们齐城人送外号’郑一刀’，分离角膜而已，不在话下。”

裴易爻听着他的话，重新在掌心晕起黑气扫向法医室的一柄放大镜，眼见那柄放大镜腾空旋转后又稳稳回到桌上，裴易爻勾唇道：“既然我们只能看到邪灵留下的绿色痕迹，那么如果邪灵最后的样子留在了老黑的眼睛里，是不是同样也会留下绿色的人影？”

听闻他的话老郑显得很兴奋，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法医，还是头一回带着超自然外挂办案。裴易爻顺手指了指桌上的放大镜，示意老郑道：“把角膜分离出来，我在放大镜上留了邪灵的力量，也许能透过放大镜看到角膜里黑衣人留下的影像。”

尸检的每一步都需要按照流程走，老郑要鲍枕和裴易爻先回去，承诺他们会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要求分离受害者的角膜，之后只要郑成签字，他就会第一时间对老黑进行解剖。

“最快要多久啊郑叔？”鲍枕担心夜长梦多，老郑摇了摇手里的手机示意：“我给郑成打个电话，那小子要是今晚爬得起来签字，我这把子老骨头就加个班，大概明天就能知道结果。”

当即一下子笑起来，老郑看着这样的鲍枕，忍不住搂了搂他的肩：“别说，裴教授一回来，你这脸上的笑模样终于有点以前的意思了。”

老郑很久没见过鲍枕这样笑了，有一瞬间，他觉得似乎比起棠梨雪，裴易爻这个男人反而跟鲍枕更相配。

立刻拉下脸来装严肃，老郑见状又捏了捏鲍枕的肩头：“年轻就是好呀，大把的时间由着你们折腾。”

他说着的时候，郑成还真见到未接来电回了电话，鲍枕和裴易爻准备翻窗溜出警局，老郑忙着接电话，鲍枕用嘴型比了句：“郑叔，走啦。”

摆摆手，老郑一边跟郑成说着签字的事，一边顺手拉出了后出去的裴易爻，也学着鲍枕的样子比了句唇语：“好好对他。”

这么傻的小孩儿可不多了，老郑嘱咐裴易爻，你要好好对他。

后者了然地点头，看着他们翻出窗外，老郑端着保温杯指挥着电话那边的郑成：“臭小子当了队长就想睡个囫囵觉！？想的美，我不睡你也别想睡，来签字！”

回到家却发现棠梨雪的红色跑车停在楼下，鲍枕正纳闷这么晚了她怎么回来，眼见鲍枕和裴易爻回来，跑车里棠梨雪和尉迟也嘉开门下了车。

棠梨雪撩了撩波浪长发，也许是因为尉迟回来了，她的神情都显得很温和：“大忙人儿，打你们的电话都打不通，只好来守株待兔了。”

为了保险鲍枕和裴易爻的手机在进入警局前都关机了，这才想起没有开机，鲍枕有些抱歉地看她：“不好意思啊，忘了…”

“你们这么晚不在家，手机又不开机，是不是去做坏事情了？”棠梨雪笑的暧昧，她向来喜欢调侃鲍枕和裴易爻的关系，因为每一次都会收获一个恼羞成怒的鲍枕。

果不其然，后者立刻摆手撇清关系：“才没有！去联系和案子有关的事了。”

“老黑的案子吗？”尉迟随口问，可算是把鲍枕从尴尬里解救了出来，于是立刻跟着他岔开话题：“嗯，去了趟警局法医室，也许能等到真相大白呢。”

“站着聊什么，进家里坐坐？”尉迟还想接着问，不过裴易爻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招呼他们的样子像极了这个家的主人。鲍枕瞪了他一眼，后者却回给他一个得意的笑容：“老郑让我好好对你呢，不在你身边，我怎么好好对你？”

“拉倒吧，”碍着棠梨雪和尉迟也嘉在，鲍枕不好驳了裴易爻的面子，于是在他耳边低声威胁：“他们一走，你也给我滚蛋。”

“我不，我舍不得你。”裴易爻话音刚落就立刻打开了屋门，鲍枕还没来得及踹他，后者已经熟练地绕进厨房给客人倒水。

棠梨雪倒也不在意等了太久，看着鲍枕一脸茫然的坐在沙发上，她忍不住笑了声无奈道：“鲍枕，马上就到月底了。”

“嗯？”鲍枕更显的纳闷，裴易爻从身后走来给他们一人一杯饮料，又特意把一杯芒果汁放在鲍枕手里。鲍枕叼着吸管瞪着眼睛去看棠梨雪，后者实在是忍不住继续提醒：

“月底你如果还不告诉你爸妈我们不订婚了的话，咱们就要如期举行婚礼了。”

鲍枕：“婚、婚婚婚礼！？”

他最近一门心思扑在了裴易爻的事上，要不是棠梨雪提醒，鲍枕压根儿记不得还有这一档子事儿。

“今天阿姨打来电话问我喜欢的婚礼类型，我才发现你还没跟你爸妈提过不结婚了的事。这不，联系不上你们，我们就只好过来了。”棠梨雪说着指指自己和尉迟，后者也乖乖点头。

还没来得及回话，鲍枕身后突然有寒风吹起，默默飘过了裴易爻一张写满忧愁的脸：

“媳妇儿还是别人的未婚夫，那我不就真成了男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