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生机①⑨ - 你说谁小?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4159 下载APP
从那以后张淙再没买过棒棒糖吃。他早断了烟瘾,现在拖了九年的“棒棒糖瘾”也断了。

陶静仪偶尔还会跟张淙屁股,但没有太偷偷摸摸。比如她有时候会在画室的门口,或者校门口站着,不远不近地眼瞧张淙出来……陶静仪不会走过去,张淙也全当没看见。

陶静仪之后还找过一趟晏江何。她重新给了晏江何一张卡,照意思还是有钱了会往里头打。她还对晏江何一通千恩万谢,那样子只差跪下磕头。

陶静仪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好,卡上挺削薄,其实别说张淙不跟她,就算跟她也养不明白。可能她也没想过要真带张淙走,选择做贼一样偷偷跟踪,多少也有这点原因。大概真让张淙说对了,她不过是孤零零没了依靠,想儿子了。

一如她九年前懦弱地抛弃张淙一走了之,她现在也没能耐找回张淙,充其量不过是厚着脸皮,替自己找找活下去的念想。

果然“厚颜无耻”能遗传。张淙跟他爹妈,都有相似之处,全该下十八层地狱。

而晏江何是泼痞子,那些感恩戴德他嫌膈应,他没有废话,左右看不顺眼,漠然地照单全收。但他没兴趣要卡里的钱。晏江何忖度二三,最后还是回家将卡甩给了张淙。

张淙当时沉着目光盯了半天,似乎是准备给银行卡盯个窟窿,最后他一言不发地将卡揣进了兜里,晏江何这才敢神经兮兮地松口气。

——晏江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最近偶尔会从张淙身上感觉到一种压迫感。这其实挺扯淡的,张淙那般听他话,他还有什么是摆弄不成的?心头犯咯噔还真是摸了鬼了。



期末考完试就是寒假。张淙早出晚归,基本成天泡在画室里,晏江何动唤鼻子仔细闻闻,都能从张淙身上嗅到石墨味儿和颜料味儿。

赶上快过年,这天晏江何休息,要去大超市置办年货,他赶紧抓张淙当壮丁。晏江何美其名曰替张淙着想:“你不是画画就是学习,再闷下去就要变态了,必须拽出去放放风。”

嘴上讲得嘘寒问暖,实际不过要奴役张淙干活而已。正应了那句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所以,张淙“忙里偷闲”,这一天就没去画室。两人吃了早餐便一起去了超市。

年前几天主干道上车水马龙,车堵得叫人巴不得摇天窗骂街。晏江何满腔缺德脾气,又懒出一张混账人皮,自然不会坐驾驶位。

他将车钥匙扔给张淙便窝进副驾驶。晏江何左右都不好伺候,不踩油门又闲出淡来,杵着下巴隔窗玻璃东张西望,等堵车等得非常闷。

这时候张淙就跟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号保温杯递过去。晏江何眨眨眼,接过来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热乎乎冒甜香的奶昔。

于是晏江何终于有了事儿干,他开始舒舒服服吹车载热风喝奶昔。张淙车开不快,一分半一脚刹车,便总有时间将余光扫去身侧,看晏江何被一杯奶昔喂得眉开眼笑。

等张淙好不容易开车轱蛹到超市,晏江何一瓶奶昔也嘬完了。他胃里舒坦,心情也好,以至于两人转悠许久才扒拉到停车位,晏江何都还是乐呵的。

可等进了超市,晏江何又傻眼了。里头说一声“人山人海”都算贬低。

晏江何眼皮直抽,嘴里碎叨:“超市是不要钱吗?这人多的,跟大锅下饺子似的,一个挨一个,一漏勺舀一堆。”

“......”张淙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忽然就很想笑。

晏江何这人可真是......成天往他身上洒糖,齁儿得慌倒还行,只是张淙现在这德行,明显是要被腌化了。

“洒糖精”推了两个购物车过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撇嘴说:“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

晏江何:“这张纸条上都是周平楠女士钦点的,我去买这上头的。”

——纸条是周平楠早前给晏江何的。周女士嫌弃超市太过拥挤,道上又来往困难,遂指使亲儿子往家里搬运年货,顺带着坑晏江何一笔钱。

晏江何又说:“咱家的你去买。毛巾牙刷,吃的喝的什么的,你看着拿吧。”

张淙:“......”

晏江何不愧是孬,他自己拎着一张纸条不用动脑瓜,倒是骗张淙裹人堆里边挤巴边穷琢磨捡货。

晏江何推给张淙一辆购物车,笑眯眯地鼓励:“去战斗吧。别走丢了,我可没处捞你。四十分钟以后收银台见。”

“哦。”张淙瞅过晏江何一眼,乖乖接过购物车拱进了人群。

的确是“战斗”不假。晏江何这一趟买下来简直比打仗还累。等他将货都拿齐,到收银台找到张淙时,头顶都冒了一层汗。这感觉就跟翻山越岭了似的。

“赶紧结账赶紧走。”晏江何催促道。

张淙于是快速走过去排队占位置。

等结账的工夫晏江何汗消了,他呼出一口气,在收银员开始扫码时才突然发现,张淙那一车东西好像有点神经。

吃喝不算,只说日用品。比如毛巾,牙刷,新的喝水杯……甚至新的睡衣,拖鞋……最多只有颜色和尺寸的差别,款式完全相同。

晏江何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问张淙:“你怎么都选的一样的啊?”

张淙面无表情,随意说:“人那么多,看到差不多的拿着就走了,这些东西还要挑不同样式啊?”

晏江何觉得张淙说的有道理。他们两个男人,家里用的玩意也不太注重模样,颜色区分开,用不混就行了。他寻思这个做什么?

想到这儿晏江何点了点头,正巧收银员扫完了码,晏江何赶快递出去一张卡付账。

张淙看晏江何刷卡看得无比顺心。他这丧天良的王八货,净琢磨些欠杀千刀的肖想,在暗处窥伺觊觎。



张淙作孽专业作在晏江何身上,而晏江何就不同了。他是到处闹妖。

晏江何今年逛商场,给张淙挑了一件纯白色的工装长款外套,领子绕一圈银白色的外边,设计时尚,有股科技感。张淙竖起衣领穿身上,衬托着脸皮儿白眼瞳黑,那一双剑眉锋利入鬓,唇色浅红,鼻梁又高又挺……

就是俊。

晏江何眨巴眼,赞叹道:“还真帅啊。”

张淙听了这话脸上不见喜乐,下巴立马杵进领子里一小截,也不知他钻下巴颏熊什么怂,睫毛垂下来眼珠望地。

晏江何的嘴不积德,一秃噜没边儿,莫名其妙磕起了驴年马月的陈芝麻烂谷子,半调戏地又说道,“怪不得有小姑娘给情书。”

张淙耳朵竖着,心肝里咂摸来咂摸去,最后下巴从衣领里抬起来,颇有嗔怨地剜了晏江何一眼,转身进屋了。

“......”晏江何觉得青少年就是有病。

而晏美瞳却撅腚跟张淙脚后跟,似乎是被美色所惑,漂亮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

晏江何看不起它身为一只猫,竟长了四条狗腿,对着它撅起的屁股就去了一脚。

这还不算完。晏美瞳向来在家地位卑下,被打击报复。腊月三十除夕这天,晏江何为晏美瞳穿上了一套华服。

晏江何霍不肯消停,医院忙炸锅也没叫他老实,他还能抽空给晏美瞳折腾一套欧式的酒红色连衣裙。

套装,附带一朵酒红色的蝴蝶结,中间吊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金铃铛,甚至可以嘚啵出响儿听。

张淙看得眼睛疼,晏美瞳却好像很乐意,迈步子都要轻盈许多,妥妥进化为一只扭捏贵妇。



年三十,又是张淙生日。夜晚周平楠在家做了一大桌好菜,光饺子就包出三种馅儿,晏涛去年买蛋糕,今年继续买蛋糕,只是尺寸比去年买大了不少。就连宁杭杭个小丫头蛋子都送了张淙两盒彤红的旺仔小牛奶……

所有一切都温暖得让人恐惧,竟惹得张淙学会心神不宁了——这一家人非亲非故,却如此待他,他对晏江何呢?

老天爷没日没夜欺他这条命,他却不能指天再骂凉薄,因为晏江何在。张淙摸着脉寻思,他能在这里,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他何止一只白眼狼,那得是畜生不如的扫把星。

吃完饭后长辈在沙发围坐一圈看电视。宁杭杭蹦哒累了趴亲爹怀里睡觉。晏江何则挂在沙发角落,手里捧着手机回消息。除夕夜定然是有人朝他问候的。

张淙加凳子坐在晏江何身边,腿上蹲着晏来财,他趁看电视,臭不要脸地往晏江何手机上扫余光。

这一扫不要紧,竟叫他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蒋蕊。

张淙一瞬间就想起了蒋蕊是谁。她是早前让晏江何伤了手的那个小护士。张淙听过晏江何叫她名字。

张淙平素不算多留心,可关于晏江何的不一样。那小护士害晏江何受伤,更害他担惊受怕吃飞醋。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晏江何身边出现的女人,只要看见了,他都忘不了。还有晏江何的那位前女友,他也记得叫云蕾。

真的假的,全是敌人。

晏江何什么时候跟蒋蕊交换微信了?

张淙相当不乐意。可怜他癔症还没等憋好消化掉,周平楠又给了他一棒槌:“对了晏江何,你王阿姨的外甥女从南方的大学毕业回来了,要不你过完年去见见?”

晏江何:“......”

晏江何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扭脸瞧亲妈:“妈,你怎么又来了啊?”

周平楠听这话便挑起眉梢,冷哼道:“哎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我又来了?你不打光棍儿,我能总来吗?你过年都三十了......”

“哎哎哎,停啊。”晏江何赶紧看晏涛,又看表姐周倩,企图寻求帮助,“我工作那么忙,哪有那工夫啊。我初二就有班,明天初一还得去看个病人。”

晏江何:“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操心了。缘分该来就来了。”

晏涛坐在周平楠身边,或许是怕被自家夫人一脚蹬残,没敢接话。周倩便只能勉为其难,笑着帮腔:“王阿姨那外甥女今年才二十二三吧?年纪那么小,可能也不太合适。江何怎么不得找个二十五六的。”

晏江何赶紧附和:“对啊,太小了不要。有代沟,还得哄着,处不来。”

周平楠骂他:“你少跟我来这套,我看你......”

周平楠还没数落完,一侧的张淙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晏来财连滚带爬从他身上摔下去,倒霉狗差点在地板上撅个大跟头。

张淙听话听得恨不得把自己皮扒了。他五脏六腑挨个儿的痒,又痒又疼,简直恨得慌。

他这一高蹿起来属于神经病行为,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好在阎王可怜他——几乎在他起身的瞬间,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

张淙机械地去看手机屏幕,居然是陶静仪的电话。

晏江何被张淙吓了一跳,转头瞅张淙:“怎么了?”

晏江何打量张淙的脸,觉得这孩子当下有点不是事儿:“谁的电话,你突然蹿这一下。怎么不接啊?”

张淙闹不清出于什么心理,直接把手机抓起来,怼去晏江何眼皮底下。

晏江何看清来电显示,愣了愣,片刻后说:“今天你生日。”

大体意思明确。抛去过年,今天张淙生日,陶静仪的确该打电话。芯儿里的意思也好琢磨——今天张淙生日,张淙高兴最重要,所以爱接不接。

张淙瞪着晏江何,瞪了能有七八秒钟,转身带着唱歌的手机走进了卫生间。

晏江何:“......”

“张淙怎么了?”周平楠小心问出一句,被张淙的反应牵挂上,没再催晏江何相亲。

“没事。”晏江何扯脖颈望厕所门。

他没跟家里提过张淙的亲妈,此刻更没心思解释。他的心思现在......好像跟着张淙一起,关进了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