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枕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床上，推开门走出去，却看见裴易爻正可怜巴巴窝在家里的沙发上。

他个子高，整个人缩在沙发上显得很吃力。身上穿着鲍枕的宽大t恤运动服，腰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毛毯，此刻正闭着眼睛还在睡梦中。

鲍枕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窝在这里，昨晚裴易爻趁自己睡着挤上了床，睡到半夜的鲍枕被“咸猪手”摸醒。从踹他下床到扔毯子锁门一气呵成，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裴易爻就已经从媳妇儿温暖的床上滚到了冷冰冰的沙发上。

轻轻走近沙发前蹲下，鲍枕看着裴易爻的睡眼有些恍惚。这个人回来后还会离开吗？鲍枕不确定，也不愿意再把希望放在这里。

感受到眼前人的气息，裴易爻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下意识摸了摸鲍枕的脸：“醒了？去洗漱，裴哥给做早饭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身起来，好像是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裴易爻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太阳蛋吃不吃？只煎一面配蘑菇酱。”

鲍枕没说话，坐在地上的垫子上默默抬头看他。裴易爻见他这副样子以为他是醒的早了在发呆，顺手低下身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不爱吃蘑菇酱？”

家里的燃气在裴易爻出现之前，鲍枕几乎觉得它们要因为常年不用而坏掉了，现在他回来了，好像突然就让这个冷清的“单身公寓”变得有了人气儿。

不再是从前日复一日回放着游戏通关声音的孤寂，鲍枕的生活突然都热闹了起来。像是潭水里突然落进一尾游鱼，搅动着一切，都变得热切淋漓。

裴易爻眼见鲍枕还不说话，于是坐在沙发上把鲍枕拉在身边：“鲍鲍，给我捶捶腰。”

“？”鲍枕没动，裴易爻抓着他的手带到自己腰上：“就这儿，使点劲儿。”感受到一下一下捶起来，裴易爻呼了口气继续说着：“你这沙发太小了，改天咱们去买个大的，毕竟…关键时刻这才是我栖身的港湾啊。”

捶着的动作停下，鲍枕的声音从裴易爻身后传来：“换了麻烦，如果哪天家里又没了人，白占着个地方碍眼。”

听着他的话愣了愣，裴易爻终于明白了鲍枕一大早在不开心些什么。他回身看着满脸低郁的鲍枕，这人把害怕自己离开写在脸上，可是又不肯挂在嘴边，于是笑笑回身突然抱住他：

“咱买个大的，我不走，天天守着你。”

“用不着你守。”鲍枕低着头把他推开，可明明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开心。裴易爻笑着起身去给鲍枕做早餐，煎蛋刚落进平底锅发出滋滋的声响，那边厨房的门却突然被鲍枕推开：

“李莹莹的奶奶醒了！”

病房内，鲍枕的耳边依旧挂着和裴易爻交流的耳机，郑成已经在病床前交代着鲍枕老人的病情：“刚醒过来就通知你了，医生说老人现在情况不稳定，尽量不能让她太累。”

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鲍枕走向病床时裴易爻已经在耳机中发话：“问她是怎么被邪灵找上的，被寄生时是否还有潜意识。”

轻敲了一下耳机表示自己知道了，鲍枕在老人的床前低声问她，好半晌后老人才敲了敲呼吸面罩，示意鲍枕替她摘下来她可以回答了。

伸手帮她摘下，老人的声音仿佛是老旧半导体收音机的残音般断断续续：“有一天，睡觉，从窗户里走进来一个男人。他问我想不想报仇。我一把年纪了，还怕个什么呢？他用黑气把我罩起来，再醒过来就是躺在床上，可是天都黑了。”

她说着停下，喘息了几口才继续开口：“以后几天什么都没发生，我还以为是自己老糊涂了。直到你们进屋调查，我才知道，万慈航死了。”

老人说的意思很明确，从被寄生开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同于之前的邪灵寄生，老人完全是出于无意识杀人的状态。

也正是这种状态，让鲍枕无法判断杀死万慈航是老人的本意，还是那个黑衣人操纵所致。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一旦被寄生者和邪灵达成契约，他们不止是通过执念杀死仇人，而是可以被指挥着杀掉任何人做任何事。

“您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样子？”鲍枕焦急着问她。

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老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是黑的，我看得不清，隐隐约约。”

鲍枕不甘心，追了这么久的线索断在这里，那么不管是警方还是他和裴易爻，他们将永远处在劣势：“那，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什么特点？”

老人还是摇头，只是摇了摇又有些思索状地皱了皱眉：“记、记不清…”

仪器开始响起警报声，老人的状况不太好，刚刚的问询消耗了她太多精力。守在一旁的医生冲上前为老人重新戴上氧气面罩，鲍枕只得退在一旁看向郑成：“死胡同，我们的线索又断了。”

“这个黑衣人，不只是要帮老人报仇这么简单吧？”郑成显得很是担忧，索然万慈航的案子结案，也算是他完成了上级的任务，可眼下的情况分明表示还有大事要发生。

点点头认可郑成的话，鲍枕想要跟郑成再说些什么，倒是耳机里的裴易爻先开了口：“有没有可能，让我见见老人？”

鲍枕闻言顿了顿，之后和郑成接着聊道：“你亲自守着？”他扬扬下巴示意李莹莹的奶奶：“邪灵已经收服了，老人的威胁不大，更该担心的是那个黑衣人会不会来灭口。”

郑成听着鲍枕的话皱眉，鲍枕继续说道：“结案之前我来守着吧，万一黑衣人到了，怕你们应付不了。”

有些不好意思要鲍枕这么操劳，只是眼下好像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于是郑成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鲍枕的肩：“黑衣人结案，我一定请你喝酒。”

听着他的话笑起来，鲍枕作势踢他：“咱们俩还需要客气什么。”

入夜，李莹莹的奶奶从早上的问询结束后一直是昏迷的状态，鲍枕让一同在病房的配枪警员去门外，示意他们人多不利于老人休息，自己在屋内就好。

警员出门时正逢上医生来查房，看了一眼医生，鲍枕挥挥手示意他们放心：“郑队交代过了，正常检查。”

病房的门重新合上，身穿白大褂的裴易爻伸手摘下口罩，即刻就挨了鲍枕一脚：“叫你爬窗你不听，现在还给我带个人进来！明天郑成要是问起来，我就举报你，举报还有奖呢！”

他说着指指裴易爻身后同样白大褂戴口罩的尉迟，后者立刻乖乖向着鲍枕挥手：“晚、晚上好。”

“晚上一点也不好！”鲍枕愤愤瞪着他俩，裴易爻立刻冲上前示好：“我这是特意考量过的，医院现在被那个郑大脑袋围得水泄不通，要是我们两个活生生的人爬在墙上，保不齐下一秒就被打成筛子。”

裴易爻说着，暧昧地撞了撞鲍枕的肩：“毕竟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我敢保证，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的小专家，是我的人。”

“我是你村口的二大爷！”鲍枕白了裴易爻一眼，又看向尉迟也嘉：“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尉迟也嘉听见鲍枕问自己，走上前老老实实回答：“Black guard从海外来了人，我应付过正好裴教授说他在医院，就来找裴教授商量。”

“奥，”鲍枕点点头，之后又去催促裴易爻：“要检查就快点，小心郑成杀个回马枪，瓮中捉鳖。”

抬掌停在老人额头的正上方，裴易爻的掌心有隐隐黑气，也许是昏迷中的老人感到了不适，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安地看向裴易爻，后者仗着身边站着鲍枕，即刻示意鲍枕安慰老人。担心老人的不安会惊动警方，鲍枕温声道：“是警方的人，简单检查，别害怕婆婆。”

反正裴易爻走后鲍枕也会用魔法消除老人的这段记忆，只要保证她此刻不惊动门外的警员就好，小小帮他撒个谎无可厚非。

婆婆见着鲍枕开了口，虽然还是对黑气留有恐惧，可还是相信着点了点头。

裴易爻将掌心的黑气推向老人的额头，他想要靠自己的邪灵探查老人身体里还有没有残留的邪灵，找一找它们之间还有没有不同。

理想很丰满，只是可惜鲍枕收服邪灵的技术实在堪称一绝，老人的体内半点儿痕迹都没剩下。裴易爻有些不甘心，他手掌收回在眼前划过，猛然间右眼变为黑色，释放出更多的邪灵力量。

天黑病房的光线不好，老人定了定眼神想要看清这个穿着医生衣服的人，可无奈裴易爻背对窗户更显得昏暗不清。窗外渐渐下起小雨，雨滴被风吹着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响声，恰巧这时尉迟的手机亮了起来。

他的手机设置了来电提醒，虽然是静音状态，可来电时手机的闪光灯会频繁闪光。一瞬间照亮了病房，尉迟看了一眼消息又看向裴易爻：

“我们的人那边说，有追查到邪灵的痕迹。”

老人在光线中猛地一滞，不待他们反应，她突然间撤掉氧气面罩，指着裴易爻惊恐地叫起来：

“是他！！控制邪灵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