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这么提醒，她也是想不起来一丝半点的。王柔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半空之中，又转了转眼珠装作在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她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望着表情上看不出喜怒之色的冯征：“年幼之时果然是记不住事，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着她的语气越发真诚：“竟然还提到了嫁人，真是小孩子才能说出来的话。”
　　眼见王柔再次坚决否认了，冯征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沉默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女郎那时候应当是说了要嫁一位英雄，并不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话。只是我也记不清女郎提过什么样的郎君才算是英雄了，女郎可否提醒一二？”
　　他问得当然不是什么样的男子在王柔看来才是英雄，而是让王柔心有所向的那个男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在世间女郎的眼中，她们所喜欢的那个人，自然是千好万好，值得被称为英雄。
　　他要是问这个问题，她总算能回答点有用的内容出来了。王柔眨了眨眼睛，又似乎害羞地垂下了眼帘，低声细语地开口：“赵寒郎君文武双全，腹有韬略，当得被称一声英雄。”
　　果然是赵寒。自己的猜测被王柔亲口认下，冯征的心间突然生出了一股惆怅之情。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可赵寒待王柔的样子并不像是一对恋人，说是受王柔父母所托对王柔照顾一二，还更为相似，这才误导了他的想法。
　　明明可以暗示一下点到为止，王柔却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赵寒的名字，表明了对赵寒的心意。一来恐怕是出于对他的婉拒，二来只能是对赵寒情深意重了。
　　他和王柔之间，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冯征哈哈大笑了一下，对王柔的观点表达了认同：“赵军师确实如女郎所言，是个难得的英雄人物。”
　　听到冯征也这么认为，王柔自然十分高兴，又继续接着这个话题往下延伸：“我曾卜算到景州州牧会选择投降，想必他是见赵郎君在您身边辅佐，又恐惧于您的威名，这才丧失了一战的胆气。”
　　这件事情同样也是冯征传召王柔前来的原因，他和陈庆一样认为王柔只是出于自身的分析判断，又十分自信，才敢如此行事。
　　毕竟赵寒也只是说景州州牧有可能会投降，王柔却胆敢直接断言，不留一丝退路。
　　他便想再听一听王柔的想法，听听她究竟凭什么这么自信。
　　可王柔还在说这件事只是她的卜算。冯征打量着她的神情，喜悦之色中显露出始终如一的轻松状态，好似她所说的句句是真，所以不需要有什么担忧。
　　“女郎既然精通卜算之术，可否为我也算上一算？”冯征一边试探一边不放过王柔一丁点的表情变化。
　　“我自然愿意为州牧卜算，可我与雍城已经缘尽，不能再在此地卜算。否则就会有所冲撞，结果也不尽准确。”王柔面色为难地开口，打定主意不准备再去算命了。
　　她现在哪里知道冯征会问些什么，万一真的问到一个她不知道的东西，那她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她确实是打算要预言的，但时机还未成熟。
　　只是冯征到底位高权重，就算她拒绝得有理有据，也架不住冯征的一意孤行。
　　王柔忽然轻笑了一声，仿佛就在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的语气再次变得轻快起来，提出了一个新的提议：“等到州牧拿下景州之时，我便可以在那里为您卜算了。”
　　到那时候冯征肯定会更想知道关乎和李容之间争战的那些事，那她不就可以有问必答了？正好也能借机达到自己的目的。
　　看起来王柔是真的打算在景州为他卜算，冯征一时竟然也有些迷惑。
　　若说这是一场纯粹的拖延之计，那就只是白费功夫，他难道会在那时提前透露要问的问题吗？
　　若说王柔打算在拖延之后，再想方设法地避开他的询问，那也是没有用的。只要赵寒还在他的麾下，王柔又能躲去哪里？
　　总不能王柔说的冲撞是真有其事，她才不愿意在此时此刻进行卜算？
　　总归主动权握在他的手里，那他就暂且放过此事。他倒要看看，等到景州全部归属于他之时，王柔又会说出怎样的说辞。
　　届时她再想糊弄过去，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走出州牧府的那一刻，王柔依然是一副端庄浅笑的样子。因为她的面前正停着一辆马车，而面容熟悉的车夫告诉她，冯征下令要将她送回客栈。
　　不论是这个包接包送的贴心服务，还是冯征最后仍然没有相逼于她，想必都是由于当年那场相遇所留下的情面。
　　王柔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登上马车之时，不经意间却发现了默默站在远方一处墙壁附近的赵寒。
　　那个位置正是她当初站在那里等待赵寒出来的地点，若不是她无意中向那边望了一眼，直接登上马车走人的她，是绝对发现不了赵寒的。
　　王柔只觉得心脏的跳动节拍都突然变得欢乐起来了。纵然夜色已经深了，漆黑的颜色染上了大地，她仍然能在望到赵寒的那一刻，通过昏黄的火光和模糊不清的面容将他给认出来。
　　他看了过来，他注意到她在这里了，他这次竟然主动向她走了过来。
　　王柔微微张大了双眼，顿时顾不上回客栈的事了，交代了车夫一句她还有别的重要之事要做，就匆匆忙忙地小步跑了过去。
　　迎面而立的两人注视着对方，王柔能清楚地感觉到赵寒不同于往常的眼神。带了些许凉意的晚风拂过她的面颊，却没能让她的心绪冷静下来。
　　“女郎莫非已经和州牧，订下了约定？”赵寒终于问出了这个他始终在意的问题。
　　在看到王柔被接入州牧府中的瞬间，他的大脑突然空白了一下。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不论他怀着怎样的心情。
　　那一刻他只想要从现场逃离，离开这个让他感到有些窒息的府邸。
　　可踏出了府邸之后，他心头沉甸甸的重量依然没有消失。这重量压得他好似呼吸都困难了几分，让他无法就这么直接离去。
　　他望向了州牧府的大门，做好了迎来一个结果的准备，不论这个结果是会让他喜上眉梢还是痛楚不已。
　　纷乱的思绪中闪过冯征在听说王柔被刺杀之事时的面容，神情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情绪无疑是愤怒和心疼。
　　冯征没有对他掩饰这一点，也不需要对他掩饰，因为冯征和王柔才是理所当然的互相牵挂之人。
　　他其实已经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所以他为什么会留在这里，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或许是还怀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又或许是他想让一股强大的痛楚彻底将他的妄念粉碎。
　　“约定？”王柔有些呆愣眨了眨眼睛。她首先想到的是在景州为冯征卜算的约定，但那个应该算不上约定？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对等。
　　那也没什么好约定的了。心中疑惑的王柔索性直接出言询问：“要约定什么？”
　　“比如女郎的婚事。”赵寒努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已经顾不得这个话题有些失礼的现实了。
　　各种灼热逼人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撕扯着，希望和失落彼此对冲，冲动和悔意互相碰撞，将他的理智思考挤到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
　　王柔这才后知后觉地顿悟了其中的缘由，赵寒误以为冯征和她是一对，所以才一直刻意躲避她，反复提醒她注意影响。
　　才会在她从州牧府中出来了之后，询问一下他们两人的进展结果。
　　可不对啊，赵寒又不是像她一样会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结果一直等在外面？
　　能让他这么在意结果的原因，还能是什么？
　　王柔的心脏突然仿佛被一只小兔子用力撞了一下，双眼中也好似迸发出了明亮的光芒。
　　她双手背在身后，两根食指快速转来转去的，将她心中几乎克制不住的激动之情暴露无遗。
　　“这事儿啊。我方才跟州牧说，其实我有夫家了。”王柔嘴角上扬笑得十分开怀。
　　赵寒闻言顿时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那个夫家是谁？”王柔心悦之人竟然不是冯征？那会是谁？
　　还没等赵寒将可疑的人选都过上一遍，王柔便笑哈哈地回答：“他姓赵。”
　　赵寒瞬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哪怕他应该是王柔所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姓氏为赵的未婚男子，他一时也仍然不敢相信这件事情。
　　他心仪的女郎，心上之人其实就是他，这么美好的佳话能让他遇到，莫非真有月下老人为他们两人牵上了红线？
　　见他难得表现出了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王柔倒也没有因他的暂时沉默而失望。她侧了侧头，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还打算让我等多久？”快点给她回复！且只能回复肯定的答案。
　　“能和女郎两情相悦，定然是我平生最大的幸事。”赵寒用十分认真的目光凝视着他早就为之动心的女子，嘴角处隐隐上扬出了一丝弧度。
　　王柔顿时转了过来，面容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毫不谦虚地回应：“当然了。”
　　能和赵寒相遇，能和他一起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本身就是一个美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