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生机①⑥ - 恃宠而“娇”

书名:没辙 作者:陆瞳 本章字数:3816 下载APP
晏江何手上不停,欺负猫肚子能耐,满脑袋咣当毛病。而菜是真的要热。当晏江何眼瞅张淙左手一盘辣椒炒肉,右手一盘木耳山药走进来,他登时快要堵出血栓了。

晏江何无计可施,只能携同晏美瞳,被一起“轰”出厨房,打发去外头等吃喝。

该是被张淙膈应大发了,晏江何出去往桌边一坐,就皱眉头发愁。他心不在焉,手上没个轻重,一下不小心,给怀里的猫崽子搓疼了。

晏美瞳一贯娘炮赖塞,从没有炸毛的时候,然而肚皮宝贵,这当儿它忽然嗷一嗓子翻起个儿,四条腿捯饬着滚,飞快从晏江何身上蹦下地。它尾巴朝天,瞪着缤纷眼珠子,喵咪咪地埋怨晏江何。

“......”晏江何也瞪它。他这人同理心稀烂,竟抓畜生作出气筒,语气不良地问猫,“疼啊?”

晏美瞳“喵呜”作答。

晏江何冷哼一声,眼珠子撒摸向厨房,低低念叨:“我也心疼。”

晏美瞳实在是有苦难诉,只能继续“喵咪”。它一只倒霉畜生,四五六不懂,心疼个什么玩意?它是皮疼,皮毛被晏江何戗狠了才疼。

晏江何继续碎嘴皮念经:“这都什么事儿啊。我的小祖宗啊......”

张淙这时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晏江何猛地闭上嘴看过去,就见张淙没事人一样将两盘菜放桌上——菜盘子在往外冒喷香的热乎气儿。

晏美瞳那对眼珠子忒会抓色,它瞅见张淙出来,赶紧轱蛹屁股颠过去,摇尾巴撒娇,扒张淙拖鞋不撒爪。

张淙蹲下来摸猫头:“刚才装盘就听见它叫唤,怎么了?”

晏江何顿了顿,下意识摸了下鼻梁:“我刚刚摆弄它,可能劲儿大了,弄疼它了。”

晏美瞳歪脖子,猫脸贴在张淙手上,非常应景地又嗷呦一动静,似乎是在控诉。

晏江何:“......”

张淙揪起晏美瞳来回看过两圈:“没什么事儿。”

他拍拍猫头,翻出一盒罐头来喂猫。晏美瞳看到吃的只顾撅屁股,赶紧一脑袋扎饭碗里,也不作妖了。

“这猫都被你养娇惯了。”张淙看向晏江何,轻声说。

晏江何:“......”

的确是养娇惯了。晏美瞳以前就是一只没人要的残疾流浪猫,瘦得皮包骨头又脏歪歪的。现在被晏江何养好一身锃亮柔软的白毛皮,外加一双漂亮招子。它有事没事撒娇不说,还能耍无赖。

晏美瞳其实和张淙如出一辙,都是晏江何从新东街那片倒霉地界捡的。要说娇惯,张淙又何尝不是呢?

张淙这话倒更像评论他自己——张淙舒服太久了,且没日没夜朝晏江何痴心妄想。都是晏江何惯的。

既然晏江何娇惯他,张淙想着,他是不是也可以学学晏美瞳——撒个娇。于是张淙专门对晏江何喊一嗓子:“哥。”

——张淙知道,有了陶静仪晏江何也不会赶他出去。但他就是要叫一声。是,他是撒娇。恃宠而“娇”。

张淙眼光一错不错地看晏江何,语调平稳地又喊:“哥。”

晏江何现下不知道怎么跟张淙挑起话茬,既然张淙先开口,他就擎等着张淙说,可张淙两声“哥”喊完却没了后文。

晏江何急得头皮发木,只好问:“嗯?什么?”

他心里暗骂,又疼又怒地琢磨:“这狗崽子倒是说话啊!”

谁知张淙竟朝他淡淡笑了笑,说道:“洗洗手,继续吃饭吧。”

晏江何:“......”

张淙这一句差点叫晏江何抬手将菜盘子掀了。张淙说完就去洗手,晏江何坐着难受,只好也站起来。等张淙洗完手,他也去洗了一把,然后两人开始继续“和谐”地吃饭。

晏江何这一顿罕见得食不知味,他那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性子胡乱就被张淙给磨蹭没了,活似见了鬼。

“你什么时候见到她的?”“你心里不舒服吧?”“你没事儿吧?”“她说想见你,你准备怎么办?”类似这种问题其实难度不大,也都是晏江何所处的角色应该问的。可他却怎么都张不开嘴。以前都没这么难。而现在他与张淙更亲近,倒是成了完犊子。

晏江何只要一抬头瞅见张淙那张波澜不兴的脸,嘴就张不开了。他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笑话一样穷扽出浑身的不自在,脑子里开始不断回忆张淙刚才抢电话的样子。

晏江何想着想着头发根都跟着难过。——张淙那么跟自己亲妈说话,要难受成什么样啊?那可是扔了他九年的亲妈。

晏江何吃不下去了,他叹一口气,把筷子撇边拉去,最后还是决定勉强一把,提紧嗓子眼儿上架:“张淙,你......”

“我到时间去画室了。”张淙也放下筷子。

“......”于是晏江何刚费力提起来的嗓子眼儿又落下了。

张淙说着站起身:“桌子你不用收,吃完了放着,等我回来收拾就行。”

晏江何:“......”

张淙去自己屋里穿外套,又拎上包背好。出来时他又朝晏江何说:“你接着吃点,吃太少了。冰箱里有水果,吃之前先拿出来缓一缓,不然太凉了。”

晏江何嘴角一抽,被张淙啰嗦得如坐针毡。他赶紧站起来,下意识往张淙跟前走,眉心不自觉又紧紧皱着。

看晏江何走过来,张淙那五脏六腑不断跌宕。他往死里忍也没忍住,伸胳膊薅住晏江何的袖子,往前跨一步,将这人圈进怀里抱住。

他抱的很松。他不敢抱紧,他害怕用力。

“哎,怎么......”晏江何愣住了。

他没想到张淙会突然抱这么一下,他吓一跳,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晏江何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品不透的异样。

但他没有推开张淙,他犹豫片刻,伸出手,在张淙后背上搓了几下。

这般寻求安慰的举动似乎不属于张淙。但张淙做了。

晏江何没底气去妄断陶静仪对张淙的影响。只是通过张淙反常的行为,他的“心疼”正不断发酵胀大。

张淙闭着眼睛,鼻尖凑在晏江何颈边。他压抑着,安静地深吸一口气,似是野狼藏起锋利的尖牙那般,藏匿他胸腔深处的颤栗。

张淙一口气吸完便放开晏江何,不敢再多抱:“我没事儿。晚上回来再说吧,我现在也挺乱的。”

晏江何心头倏得松了下。照这架势,张淙还是乐意跟他谈谈的。与此同时,晏江何弄清楚自己刚才差点被梗死的原因——张淙那副绝口不提事不关己的逞强德行,叫他心肝揪得厉害。

晏江何叹口气,轻轻笑了笑:“早点从画室回来。”

他拍拍张淙的肩头:“乖,去吧。”

张淙打开门走了。

晏江何站在门口又长吁短叹一阵,这才反身蹭回桌子前。张淙不在,剩的半桌菜他更加没了兴趣。

晏江何重新坐回凳子上。晏美瞳妥妥一个记吃不记打的完蛋货,啃完了罐头又蹦跶到晏江何脚边扒拉。晏江何垂眼扫它一记,拽过一对猫前腿儿将晏美瞳抡膝盖上挂好。

一人一猫安安静静坐了许久,晏美瞳甚至都趴晏江何腿上打起了瞌睡,晏江何才抱着猫站起来。

他将晏美瞳扔进猫窝——天冷了猫窝又换了,这回是一朵橘黄色的葵花状,中间一个裹黄毛的圆窟窿,四周花瓣舒展。

这模样肯定是晏江何买的。对,晏江何还给张淙换了一个手机壳。这回没竖耳朵,倒是后头耷拉一截狗尾巴。尾巴掰两下,还能撅起来当支架用。

晏江何过日子懒懒散散,反而乐此不疲地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耍洋相。

晏美瞳拱去被花朵拥抱而眠,晏江何竟开始拾掇饭桌。他没听张淙的话,久违地做了一次洗碗工。洗完以后晏江何往沙发上一跌,扯了本专业书看。



张淙是在傍晚六点多回来的,晏江何已经提前叫好了一桌子外卖。他专门挑了一道糖醋排骨,旨在喂张淙,讨张淙舒服。

张淙看破不说破,闷头啃排骨。他也不客气,将一盘子排骨都磕干净才下桌。晏江何观摩张淙的食欲,心又放下一点。

饭后张淙收拾完饭桌就窝进屋里写卷子,写得雷打不动。

晏江何只得晾一旁干等。他等得五脊六兽,看书也看不进去。最后闲得去翻冰箱,瞅见张淙先前榨好的一大瓶鲜橙汁。

他自己倒出一杯喝了,觉得味道很好,又给张淙倒了一杯送去。

高三准考生复习辛苦,挑灯夜战时经常会有家长往屋里送吃喝,这种现象搁别人家那是屡见不鲜。但晏江何从没做过这等宠孩子的良心事,这是体贴的第一次。

晏江何端着一杯橙汁进屋,眼珠望一望张淙的书桌,发现被倒霉书本堆得满满当当,他懒得找空钻,直接将橙汁放在桌边挂边角。

张淙眯起眼睛盯橙汁,又瞧一眼晏江何。

晏江何:“写差不多了就休息会儿。”

“嗯。”张淙微微歪过头,手肘杵着一张数学金考卷,掌心托下巴,还在看晏江何,“你明天还是休息吧?”

“是啊。”晏江何应道。

“那......”张淙垂下眼皮,漆黑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对阴影,“那你今晚晚点睡?”

“好。”晏江何赶快说。他知道张淙叫他晚点睡,是想说陶静仪的事。

晏江何叹气:“你真不想提就缓缓。当然,有什么想不明白也不用瞎琢磨,可以跟我说。我并不是要你交代什么,不需要有结论。你懂我意思吗?”

“嗯。”张淙重新拿起笔写卷子。

“我明天可以一觉睡到十一点。”晏江何撂下这句话,转身出去了。

张淙的笔尖抵在卷子上,晕出一个墨点。

缺失的东西倘若横空冒出来,常常会很锐利,会是伤人千疮百孔的形态。

张淙知道晏江何在担心他。晏江何心疼他的难过。晏江何不放心他。

张淙把笔一扔,突然发现晏美瞳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他屋里,这会儿正趴在他桌子底下,瞪眼看他的脚。

张淙看看晏美瞳,又抬头看看桌角的橙汁——晏江何先前放的,放在桌边贴床的那一个小角。这位置挑得还真是战战兢兢。

张淙站起身,胸肺里抑得乌漆麻黑。他伸长胳膊,拿起橙汁。

晏江何给他倒的,他得先喝一口。喝完以后张淙将杯子放回原处。他一腔的酸甜滋味,手腕轻轻一扫,杯子就这么被他拐了出去。里头的橙汁泼出去,一股脑全部洒在张淙的被子上。

玻璃杯在被子上滚了几圈,最后停住,里面还浅留着一些鲜橙色的汁液,于杯中躺平,慢慢往外流。

张淙走到床边,弯腰捡起杯子,把杯子稳稳地放回桌上。

张淙想:“我需要再从晏江何那里多偷一点。”

他需要靠他的安全港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