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我想你

书名:渊底见我 作者:一钟码字机 本章字数:4602 下载APP
  夏槿洛自顾自地顿一声儿,语气低沉:“你现在……很生气吧。也对,你生气是应该的。”

  莫溪捂着嘴巴摇头,他想告诉夏槿洛他不会再和他生气了。

  偏偏这个时候夏槿洛好笑一声儿,“莫溪,即使我死掉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这句话听起来很自私,但却是我毕生最大的愿望,我希望你知道。

  “分化很疼吧,以后就不疼了。你现在很生气……但是你这次不能让我跪搓衣板了不是。”

  停顿两秒,夏槿洛用留恋的口吻说:“我没有离开你,搓衣板不许扔。说不定哪天我的灵魂飘回来,突然想跪一会儿,若是没有搓衣板,还得要再去买一个不成。”

  听到这里,莫溪脸上早就泪如雨下,他怔怔摇头,浑身颤抖着蹲下去尽力擦拭起自己的脸。他想告诉他,他不会让夏槿洛跪搓衣板了。

  夜风带来寒冷,灯光更加昏暗。

  一个人蹲在路灯底下,手里举着夏槿洛留给他的录音。

  录音很短,不一会儿便尽了头。

  “说了那么多了,大概,就交代到这里吧。”

  清晰的声音戛然而止,莫溪仍举着手机贴着耳朵愣愣发呆。

  蝉声凄凉,已经安静了一分半钟,声音好像彻底消失了。

  “……”

  “怎么还不挂电话啊,是舍不得我吗?”

  莫溪哽咽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击破了心防,他集中所有注意力去捕捉夏槿洛的声音。又双眼通红地,用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听。

  “好吧。”夏槿洛温柔的声音里透出一点无奈。“那我挂电话了,老婆,白白。”

  “嘟——嘟——嘟。”

  录音结束,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崩溃,捧着手机小声抽泣。

  泪水向下倾泄,落在黯淡的屏幕上,他含糊着声音说:“小洛子……你回来吧,我想你了……”

  一种由心底纵生的悲伤笼罩他,他一边抽泣一边借着灯光哽咽:“你快回来吧……我不和你生气了,不让你跪搓衣板了……你回来……什么我都答应你……什么都可以……都可以答应你……”

  过了很久莫溪才收拾好情绪,站起来捶了下蹲得酸麻胀痛的腿,电话又响了。

  是莫渚打的,拧下鼻尖,凑合清口嗓儿,“喂,小莫,怎么了?”

  “哥,你看到陆子焉了吗?”

  现在,是陆子焉离开的第三十五个小时。莫渚找不到人,就想问问莫溪有没有见过。

  很可惜,陆子焉和人间蒸发了似的,哪里都找不到,更别说有人见过。

  月色隐入尘埃,莫渚尽可能地联系过所有人,包括角街云韵哲的老板何木禾,康始杂志社的陈囿,总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人。

  陆子焉走后莫莫也不见了,一猫一人同时消失,不免让人心里不安。为了方便找人,莫渚用杜若暂时恢复了视力。

  夜色深静,他打算出去一趟。

  兀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发出“吱——”的一声凄叫,莫渚猛然抬头,嘴里呼之欲出:“陆子……焉。”

  月夜摇晃着坠入窗棂,房间里所有的灯光尽数熄灭。月光白惨惨地从莫渚身后渐飘过来,在他缕薄的银丝上打了层蜡。

  “怎么……是你?”莫渚惊愕。

  那人推门而入,一只手迅速背到身后,脸上装出文雅,“晚上好,莫渚少爷。”

  冷冽的目光扫过来,那人抿着唇角微笑,“请问,您现在想去哪里?”

  言罢,往前走了一步,径直跨过门槛,朝着莫渚款步逼近。

  隐约见着对方手里握了把发着寒光的刀,莫渚往后退了一步。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压低了声音,立身面对着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人。

  对方彬彬有礼,温声如玉:“我来,当然是有事找您,希望您能配合我一下。”

  内心一紧,莫渚霎时间攥了两个拳头,听来者的语气,大事不妙。

  “莫溪呢?”

  那人勾起唇角轻笑,毫不掩饰地从身后拿出那把凛着寒光的刀,拎起来抵着指尖细细把玩,稍一会儿又抬眼看着莫渚说:“您不必担心莫溪少爷,因为您现在,自身难保。”

  ……

  “陆子焉,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会在一起,又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

  一片沉寂中,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悲凉发问。

  “陆子焉,合作愉快!”一个明朗的声音带着喜悦庆祝。

  “您好,陆先生,您既然记得我,那么您肯定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一个典雅的声音带着成熟平叙。

  “陆……子……焉……哈哈……哈……”一个微弱的声音带着痛苦嗤笑。

  一时间,无数的记忆回溯疯了一般于脑海中慢慢重现,然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像翻书一样,匆匆掠过陆子焉面前,又在一刹那挥散如烟。

  他一个人驻留江边,神色呆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任由如潮水般杂乱无章的记忆将其迅速包裹。

  “你我皆知,人世短不余几十载;你我固知,人世爱不过片言语。”

  画面一转,一双巨大的白手将陆子焉捧起来,他躺在浩瀚无垠的大海里,身边是空无一物的深渊。

  他在回忆中奔跑,想要脱离这荒唐可怖的幻境。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这不是我!

  他是陆子焉,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人,为了一些事,总会做出一些更加匪夷所思的事。他跟随洪流跑到一处石像林立的迷宫里,眼前一黑,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炼狱。

  有一个少年,金发白衣,一座由纯金打造的十字架从上坠落,贯穿了少年的胸膛。

  地上满是大片的血迹,还有数不清的连着十字架的金链,它们一条一条地锁着少年的躯干。

  血液浓稠,结成暗紫色的血块慢慢凝固,它们从金链上往下垂,好像还散发着某种恶臭的腐败的味道。

  少年被挖去双眼,十根手指上的指甲被人一一拔掉,露出血肉模糊的指尖。

  只一眼,陆子焉便认出了他——卖画儿的。

  画面临近崩坏,陆子焉一惊,差点滑到地上摔一跤。耳边传来一声猫叫,他带着一身冷汗往前踱了两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姓陆的。”

  视线沿着前方延展,纤伊斯再次出现在陆子焉面前,手里还抱着莫莫。

  陆子焉呆立原地,眼前闪过刚刚那幅血腥至极的画面,突然恶心地呕出来,强压着厌恶感捶捶胸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纤伊斯摇头,伸手递去一份东西。

  月光散落,一张带血的草稿出现在眼前。

  草稿上的字迹有些乱,却乱而有序。上面写着没见过的乐谱,一排一排的码得规整。

  血色掩盖曲名,但是草稿的最后一行却欣然写着:“此曲赠予我爱之人陆子焉,愿子焉喜乐无忧。”

  心脏猛然剧烈一抽,某种悲戚窜过神经,让人一时有些猝不及防。

  他接过那份稿子,目光晦暗,声音颤抖着问:“莫渚……莫渚呢?”

  莫莫喵了一声儿,声音穿过陆子焉的大脑,瞬间便让人看到了一幅月光盈盈的画面。

  一个高挑的瘦影擦着手里的东西穿过阴影离开,莫渚倒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面色苍白如纸。

  他左手捂着下腹,右手不停地去够一张纸。他咬着牙,身下是一滩与苍月形成鲜明对比的血水。

  莫渚艰难地想够到那张纸,纤细的指尖在地上摩擦,银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不舍。

  他努力着,明明马上就可以碰到那张纸了,可偏偏就在还剩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距离的时候,窗外吹进来一片风,莫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纸被吹到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越发无力。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莫渚缓慢地盖上了浓密的眼睑。

  陆子焉意识到莫渚肯定是出事了,手里攥着稿纸有些不知所措。

  莫莫从纤伊斯手上跳下来,它跑到陆子焉脚下,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沉沉的猫息伴着呼噜冲过,它仰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陆子焉,好像有什么要告诉他。

  “弥舍。”纤伊斯喊了声儿,“该走了。”

  莫莫喵呜着离开陆子焉,一步三回头地走回纤伊斯身边被他抱起来。

  纤伊斯准备离开,转身时被陆子焉叫住:“等等……”

  琥珀色的眼睛斜视回来,少年的脸上透出无所谓的神情。他停下脚步,愿意静听陆子焉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是谁?”陆子焉问。

  “纤伊斯。同时,也是一名画家。”

  纤伊斯这么说,转过身,像狩猎猎物一样盯住陆子焉。

  陆子焉有些不明白,纤伊斯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一名画家。

  冥冥中,只听纤伊斯娓娓道来:“我是,一位来自童话里的画家。我的胸膛里,开着一朵,被人们称为蔷薇的花。”

  恍然间,陆子焉想起一座神像。

  以及一个,有些凄凉的童话。

  “这个世界的AO腺体赋予了人类各种特殊的能力,他们从进化论的角度阐释,并将能力的源头归结于信息素。

  “他们认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认为Alpha和Omega的腺体基因突变,从而形成表现突出的特殊人群,非特殊人群的腺体趋向退化,称为Beta。

  “这些解释听起来很合理,却只是理论上的合理。人们自始至终是朝向未来发展的,所以他们忘记了最开始的信息素来源。”

  纤伊斯展眼望向天际,“最开始赐予人类能力的,其实是世界。”

  “即,那些可以被人类称之为神的事物。他们有的管理秩序,有的维护规则,还有的,负责矫正影响世界的不确定因素。”

  陆子焉抿了下嘴巴,拿着稿纸的手缓然下垂。他还是不明白纤伊斯说自己是画家,那只是个记录在废纸片上的童话故事而已。

  “故事,是真的。”

  纤伊斯语气平淡,“你曾经所见到过的一切,它们都是真的。”

  他的声音坚决,一语道破真相。

  “只可惜,你知道的故事并不完整,它们被人美化过了。那尊神像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好东西,他想将我吃掉,作为花朵生长的养分。可是我不想,于是我砸破了神像的眼角,获得了不老不死的诅咒。”

  陆子焉明显不信。

  “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不会死,也不属于一只活物。”

  莫莫轻轻摇着尾巴,趴在纤伊斯怀里打了个哈欠,喵了一声轻轻附和。

  “我能告诉你的东西有且仅有这么多,如果你现在回去,或许还有机会挽留一切。”

  语声落下,仅一瞬,纤伊斯和莫莫就都消失不见了。

  陆子焉不确定刚刚是真实还是回溯,也不知道纤伊斯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突然一阵耳鸣,心脏悬空,胸口扬起一阵闷痛。

  手机上弹出一条陌生的讯息:某医院定位,备注:莫溪

  来不及思考些什么,因为他现在做不到什么顾此及彼,二话不说打车去了趟医院。

  不出所料,莫溪的确在这里。板着一张脸,甚至一反常态地穿了套黑色正装,胸口还别着一朵鸢尾装饰。

  这几乎是莫家所有正式场合的正规穿戴。

  过去,莫溪可是最讨厌这身衣服的了,而且由于自己不怎么喜欢黑色,对诸如此类的着装更是不屑一顾。

  可现在不一样,他和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不苟言笑,待人也冷若冰霜。

  莫溪端倪着眼神瞅了陆子焉一眼,目光冷冽地看着他停下脚步。

  “莫渚呢?”陆子焉神色焦急,因为是跑过来的,所以声音带上些气喘吁吁。

  莫溪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到陆子焉面前,手里若有若无地捏起什么,一抬手,“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陆子焉脸上。

  这一巴掌扇得陆子焉脑瓜发懵,半天没什么反应。

  莫溪咬牙从嘴里压声骂了一句废物,靠着墙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捂在手里点燃,猛吸一口。

  白色的烟雾从口鼻中逸出,莫溪气少声平地望着天花板说:“我原以为,你至少能好好护住莫渚。”

  他又掐着烟头抽了一口,“不过如今看来,我错了。”

  陆子焉痴愣,随即问道:“莫渚到底怎么了?”

  莫溪闭上眼睛不说话,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已经将一切告诉了陆子焉。

  “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