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是最后一个人了，她绝对会将自己的人设稳稳立住。
　　可这样一来，甚至可以说陈庆直接把她的选择给堵死了。
　　王柔忽然轻笑了一声，她用依然温和的语气回应了一句：“可我猜测，陈郎君往日亦是话多。”
　　猜测并不是卜算，在场之人也没有认识陈庆的，一时竟不知道陈庆往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往日里确实话很多的陈庆不由愣了一瞬，他认为王柔之所以能料中，是出于出众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心中越发赞赏王柔的聪慧了。
　　“我不论话多话少，较之旁人来说，确实都有些多了。”陈庆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桌子的一侧，还有模有样地作了一揖，“有劳女郎卜算了。”
　　见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同时承接住了他自己所说的“话比往日多”和她所说的“往日亦是话多”，这两句潜藏意思相反的话语，接住了她的特意回敬，王柔的心中同样对陈庆十分赞赏。
　　她先前已经在知道了陈庆身份的时候对他心怀赞赏，但那是出于小说里对陈庆智计的描写。如今又多了一份更为亲切的赞赏之情，却是眼前之人的言谈举止所带来的了。
　　“陈郎君还未说，想卜算哪一件事。”王柔此时的心态可以说是几次算命中最稳的一次了。小说里都透露了那么多陈庆的信息，她要是再答不上来，这人设崩了也是合该崩了。
　　“既然要卜算，自然要算上一些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了。”陈庆故意用慢悠悠的语气说着，想要给王柔一些压力，试探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然而他明显想要搞事的样子没能对王柔有一丝一毫的影响，王柔依然是一副自信十足的样子，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分毫未变。
　　这让陈庆不禁起了一丝好胜之心，甚至想要真的出个难题，为难一下王柔，看看她会怎么应对了。
　　“女郎可否告知，冯州牧攻打景州之时，景州会如何应对？”陈庆特意选了不在北地的景州担任主角，又选了女子往往不太了解的兵事为话题，还选了一个不久后就会被揭晓答案的题目，可以说是心黑到极点了。
　　他没想到的是，这道题对王柔来说，是一道实打实的送分题。
　　“无需交战，便可逼降。”王柔甚至没有含糊其辞，直接给出了一个十分明确的回答。
　　现场一瞬间非常安静，不仅是陈庆面色惊讶地没了应对，周围的百姓也因为这个答案纷纷愣住。
　　下一刻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就响了起来，欢呼雀跃的声音占据了主导地位。
　　“这，这真是太好了。”
　　“真就直接降了？都不打上一打吗？”
　　“那可是景州，可大了，真能这么容易投降？”
　　“仙子说是肯定就是了。”
　　“就是，景州有什么了不起的？雍州也不小啊。”
　　“太好了，我那从军的儿子不会战死了。”
　　在一众议论纷纷的声音中，王柔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呆住以后瞬间变得人畜无害起来的陈庆，浅浅地笑了一下：“陈郎君，别忘支付了三枚铜钱的卜算费。”
　　陈庆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了三枚铜钱，将其放进了陶碗里。接着回过身去目视着王柔，突然大笑了起来：“女郎的聪慧和胆识皆是令人印象深刻，可否将姓名告诉我这个有缘之人？”
　　如今世人皆知冯征即将发兵景州，对于王柔来说，最为保险的说法就是暗指冯征会赢。纵然被说算了跟没算也什么区别，到底不会平白生出是非来。
　　可王柔竟然后路也不留，说得十分详细具体。无需交战，她怎么敢信誓旦旦地当众说出这个判断？
　　战场之中情况瞬息万变，就连他和其他谋士都不能断言，景州到底会在被打到什么程度的时候选择投降。
　　尤其王柔是在借神明之口说出此事，若是她的判断有误，那就是妖言惑众哄骗世人，被抓住降罪也是不为过的，更别说以后再想去说些什么预言了。
　　他询问王柔的姓名，就是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借机使用假名隐藏真实身份的机会，亦或是借机表明身份一举成仙的机会。
　　王柔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去面对着木桌，手指在那碗清水之中沾了几下，最后将“王柔”二字写在了桌面上。
　　而后她负手而立，对陈庆说着亦是对周围的百姓说着：“此番已是缘尽之时。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说完便带着一脸惊叹的苍术，从神情遗憾的百姓们自觉让开的小路上离开了。
　　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王柔的百姓们来说，“后会有期”只是一句对遗憾之情的安慰。而对已经准备去调查王柔的陈庆来说，“后会有期”显然就是字面意思。
　　陈庆还在注视着王柔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不知道王柔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在自己的高光时刻完美退场之后，王柔此刻的心情无疑十分美妙。
　　眼看就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她可没有心思再去多说些什么，吃完饭之后她还得过去找赵寒讨论刺客之事，日程表被她排得满满当当的。
　　毕竟她又不知道冯征出兵景州的具体日期，万一赵寒随着大军出征了，她就真的不能再跟上去了。
　　贸然混入军营之中，可是会被杀头的死罪，她总不能远远地缀在军队后面吧？
　　到时候就只能等到景州投降，一切都暂时安定下来了，她才有机会再见到赵寒。
　　顺路回到了熟悉的客栈，王柔正准备向店小二点餐，却听他说有一封从景州寄来客栈的书信，上面写明了收件人是王柔。
　　可驿差过来的时候王柔并不在客栈，他只好代为收下，现在终于可以交给她了。
　　从店小二手中接过书信，王柔打量着信封上面令她眼熟的字迹，目光复杂一时竟忘记了还没有点餐。
　　在苍术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王柔随口点了一份小米饭和凉拌黄瓜，又让苍术随意决定他的那份后，目光再次回到了信封上。
　　甚至没了吐槽这种代收模式很容易泄露别人隐私，还可能导致信件丢失的心情，王柔的右手抚摸着早就晾干了的字迹。
　　郭初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终有一天会离开景州，听说了她真的打算离开的计划之后，还兴致勃勃地表示要给她写信。
　　她并没有当真，也没有好好聊一聊的心情，便随口说出了景州最为有名的客栈，表示会在那里落脚。
　　随后她确实准备在这间客栈落脚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起来郭初说过的寄信之事。
　　明明可以在信中去问郭初一些过往的事情，来作为分析郭攸所作所为的依据，可她却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始终没有去面对这件事。
　　结果郭初还是从景州来信了，以一个心怀关切的好友身份。
　　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信封，王柔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将里面的书信取了出来。
　　在第一眼就看到上面的阿柔吾友时，王柔用力闭了下眼睛，才重新睁开双眼开始阅读。
　　信纸上面的话语不少，王柔读完了第一段分享日常的文字后，目光在第二段处停了下来。
　　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视线紧盯着几行与其它字体一般清秀的字迹。
　　“拿着夫君赠我的阴阳鱼玉佩，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曾经在父亲的书房中见过阴阳鱼的图案。父亲还和兄长开玩笑说，等他再大些了，就能看清楚天命了，切记要顺天而为。”
　　已经读不下去这封信了，王柔张大了双眼，一个让人难以相信的猜测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看清天命，顺天而为，难道郭攸一直都在顺天而为？在让这个世界按照小说里发展的那样进行下去？
　　郭攸分明就是出现在小说里的人，也就是说，他才是那个真正可以看到天命，看到剧情该如何发展的人，同时也肩负着让剧情顺利发展下去的使命？
　　所以想要改变剧情的她，就成为了郭攸必须除去的对象。
　　种种疑惑在这个猜测成立的前提下，一个个都变得迎刃而解了。
　　难怪明明一直声称自己不相信窥探天意之事，表现得如同一个无神论者的郭攸，又会回答顺应天意十分重要。
　　若是他不认为存在神明和天意，又怎么会下意识地这么回复？而他之所以不是无神论者，是因为他确实能看到天意的指引。
　　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对其他人的一再放过，和对她的一再刺杀，是因为她就是最该被除去的存在。
　　想到这里，王柔瞬间从长椅上起身，紧捏着信纸的手指骨节隐隐有些泛白。她一边将信纸折叠起来，一边声线不稳地对苍术说道：“事情紧急，先不吃了，我们得去找赵寒。”
　　苍术还是第一次见到王柔这么方寸大乱的样子，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连忙站了起来，紧跟着已经向外走去的王柔，同时努力思索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王柔是看了书信之后才脸色大变的，难道是家里遇到了什么麻烦？
　　王柔难得直接坐着马车赶到了赵寒的府邸门口，一经门房放行，她立刻飞快地大步走了进去。
　　她在惊愕之下，第一反应就是去质问郭攸。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这不是羊入虎口的行为吗？哪怕她还带着苍术保护自己，但她要去的地方可是人家的大本营。
　　还是拉着赵寒一起去质问好了，郭攸不是一直都不愿意对赵寒动手吗？
　　见到正在庭院里练习剑术的赵寒时，王柔根本没心思去观赏他的剑法，顿时直接小步跑了起来。
　　注意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王柔，赵寒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长剑收入剑鞘之中，面向匆匆跑来的王柔。
　　“女郎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赵寒有些关切地开口询问。难不成是算命的时候遇到了难缠的人？
　　王柔停在了他的面前，将手中的信纸重新展开，一只手将信纸展示在赵寒的面前，一只手指向了那段文字的部分：“你看这段。”
　　方才在赶来的路上，她才抽出时间来将剩下的内容读完了，想再找找看信中还有没有别的信息。可那句话好似只是郭初的随口一提，后面的内容又变成了讨论玉佩质地的话题了。
　　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了。王柔注视着赵寒的面容，等待着他的反应。
　　若是在相信王柔可以窥探天命之前看到这封信，赵寒必然以为信中的话确实是一个玩笑。可如今看来，郭攸很可能也像王柔一样，可以窥探到天意。
　　可郭攸不仅没有提过此事，还始终声称世间怎么会存在天意，王柔必然是在撒谎。
　　看来郭攸一定要杀了王柔的原因，正与两人都能看到天命有关？这样一来，那个隐于幕后的内应，基本上就是郭攸了。
　　赵寒还没有说话，复杂的眼神却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抓他，抓他！”王柔见状立刻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让赵寒尽快下定决心，她继续说明道，“郭攸是为李容效力的人，绝对不能放任他在雍城行动。”为了新认下的主公，赵寒必须将郭攸先行控制住。
　　赵寒却没有急着行动，他用沉重的语气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既然被父亲教导要顺应天命，郭，攸又怎么会逆天而为？”难道冯征其实不是天命所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