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三章. 醉不容眠 · 夺天

书名:一片闲心对落花 作者:芦苇芭蕉 本章字数:3484 下载APP
赵衍眉头一皱:“你说他有陛下的令牌?”
“正是。”
“你带他去书房,不老实就打晕了捆起来。” 赵衍边说着边跨出房门,要往院外去,只见不远处,黛瓦白墙上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的主人显然是受了什么阻挠,大叫道:“蠢货,你们再扯,本道君的裤子要掉啦……” 
他这一通抱怨果真有效,不一会儿就挣脱了束缚,探出个头来,又一用力骑在了墙上。
“衍儿贤弟,我不远万里从崖州来看你,你居然要捆我?我咒你……” 他抬眼看见赵衍身旁的美人,怀里的娇儿,促狭心起:“便咒你,妻离子散,孤老终身!” 
妙仪站在房门口,顺着望去,那个挂在墙上的道士年岁比赵衍略大些,俊秀中不乏道骨仙风,一脸率真,满口市侩,虽不讨嫌,却也不是个不讨喜的模样。
赵衍虚眯起眼睛,对墨泉道:“拿我的弓和箭筒来。”
那道士一听,急了,三两下翻坐在墙头:“有话好说,我下过的符咒也不难解,三只烧鸡,一坛清风楼的玉髓,还有……”
他的菜谱还未说完,赵衍已经手握弩弓,在箭筒中摸出一支木制圆头羽箭来,嵌进机栝,直直向喋喋不休的道士射了过去。
“唔,你大哥……” 他见赵衍真要射他,立时要往院里跳,可还是慢了一步,羽箭击中他脑门,如鼓槌敲中了木鱼。
“……啊……” 他大叫一声,终于坠入一丛枯枝之中,没了声息。
妙仪看着清音,小粉团儿看得津津有味,不仅不哭,见墙头掉下来一个庞然大物,兴奋得发出嗯嗯啊啊之声。赵衍将弩箭递给墨泉,接过手舞足蹈的清音,转头对妙仪道:“回屋吧,别看污了眼睛。”
妙仪见家丁上前去,将道士抬出来,好奇道:“他是什么人,王爷与他熟稔?”
赵衍将清音交给乳娘,揽过她的肩头往房中走去:“一个贪财的疯道士而已,惯爱信口雌黄,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刚将人送进房中,听见外面又喧哗了起来:“你们碰我,我让圣上宰了你们……” 道士说得振振有词,仿佛他不是在圣上的亲弟弟家胡闹。
赵衍叹了一口气,对妙仪道:“我去去就来。” 他转身出去,将门关严。
陈道士坐在地上揉着脑门,痛得直抽气,透过指缝,看见赵衍折返回来,放声哭道:“我特来给你送生辰贺礼,你竟然这样对我。”
赵衍无奈道:“我的生辰还有几日才到,你若不私闯我的后宅,我自然以礼相待。”
陈道士依旧赖在地上不起来,仿佛那是赵衍待他不敬的证据,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向赵衍丢去:“给你。”
赵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丸丹药,一半红一半黑,香气袭人:“这是什么?”
陈道士老神在在:“夺天丹,好东西。我一共炼了三丸,我一丸,你大哥和你各一丸”
“干什么的?”
“用了你就知道,记得娘子用红,你服黑,啧啧,那个滋味……”
原来是春药,赵衍将盒子阖上,往他身上一抛:“来人,将这个东西绑了送到我书房去。”
陈道士骂起来:“你狗咬吕洞宾……”
赵衍已经背过手去:“他再说一句话,就用这个丹药堵他的嘴。”
“万万不可,红黑一起吃可是要人命的。”
陈道士被绑在书房的椅子上,大概是怕吃下整颗丹药暴毙身亡,安分下来。
赵衍不管他,将他晾了一个多时辰,才在他面前坐下:“说吧,你为什么突然回大梁来了。”
“我在崖州那个苦寒地方,知道你们当了皇帝,自然是要回来打秋风的。”
“什么叫我们当了皇帝,皇兄是皇帝,我是他的臣子,再乱说话,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你敢,你皇兄就喜欢我这舌头。”
“是皇兄派人将你找回来的?”
“不是你找我回来的?我看着是你那个小友……杨蹚水,他说是你找我,你皇兄前几日也说让你找过我,莫非不是?”
赵衍听到杨涓的绰号,心中警觉起来:“你将来了大梁后所做之事,细细说来!”
陈道士摸摸嘴,要吃茶。
茶上来了,他在赵衍冷冽的眼神中匆匆喝完,娓娓道来,略去吃喝玩乐的长篇大论,干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给天子演卦。
赵衍耐着性子听到紧要处:“是给皇兄算的卦?”
“不是,是几年前给你算的那卦,我早说过你们兄弟都要当皇帝,说不定你大哥一想通,便给你封个皇太弟当当。”
赵衍坐下来,心跳得冰凉,原来如此,杨家将兵权交出来,指明要他接手,让他将整个大梁周围的兵权一手掌握,不是真的俯首称臣,是给他下了个谋逆的圈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皇兄怎么得的皇位,便会忌惮别人走他老路,谁手握重兵,谁便能依葫芦画瓢。这时候,再将当年命相之说拿出来,顺水推舟。
同一个道士的话,应验了前半句,后半句就算是戏言,也大有人信了。
“陈抟,我看你是嫌命长。”
“不嫌不嫌,老天说我活到八十又三,只比你多上几年而已。” 他向来毒舌,气活死人,不在话下,更不必说气死活人。
赵衍熟知他的秉性,若是与他嘴仗,他更要喋喋不休了,也不去理会,思前想后,还是兵权惹的祸。可兵权拿在手上了,又要找个什么由头退回去呢?
他思忖间,目光瞥见挂在墙上的长剑。
妙仪的住处离书房近,她隔了一个半掩的月洞门,避着墨泉,将书房里的对话听了一半,赵衍的话不多,声音不大,听不真切,疯道士说得倒是听得一清二楚。而后书房又传来拔剑出鞘的声音,她也不敢再靠近了。
过了一会儿,她推开门缝,遇见先前见过的少年人托着几瓶药和纱布,往书房里去。于是,跨过门槛,微微蹙眉问道:“是什么人受伤了?王爷有没有事?”
墨泉对着妙仪微微一福身:“小人不能说,娘子还是回去吧。” 他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妙仪没有依言回去,走近了去听。
墨泉道:“王爷,你这个时候又受伤,还怎么去南诏?又要叫杨相占尽便宜。”
赵衍只笑:“小伤,只当学学别人以退为进……陈道士吓晕过去了,你对外便说是他刺伤的我。”
就在这时,有个小厮疾步过来,见了门口的妙仪先是一愣:“你是?”
赵衍闻声:“什么人,进来回话。”
小厮不敢耽搁,几步跨进去:“宫中来人,请您去赴宴。” 他说完往门外望去,见那女子没走,也不知当不当在王爷面前提起,犹豫间,见她已经自己进来了。
妙仪一进屋,果真闻见一股血腥味,赵衍半裸着身,背对着门,一转头瞥见来人,便让墨泉与那小厮先出去了。
她想上前查看伤口,被赵衍捂住了眼睛:“别看,见血就是煞,对孩子不好。”
她直起身,果真闭上眼不看:“那我出去,还是让墨先生来吧!” 
一只手揽上她的腰,轻轻往后一带,再睁眼,她已经背靠着,坐在了他的腿上:“别走。”
“你把手拿开我便不走。”
赵衍依言,见她拿起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洒在他的伤口上,不一会儿,血便止住了。他心里受用得很,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是不是药上的太多了。”
“不是,疼罢了,你给我揉揉心口。”
伤在手臂上,揉心口做什么?妙仪也不理他,一边继续上药,一边问:“王爷怎么好端端在府里受伤了?”
“陈道士刺的。”
“他为什么要刺王爷?难道不怕杀头么?”
“他有人护着自然是不怕的。”
“他看起来武功平平,竟然能刺中王爷。”
赵衍笑起来,抬起她的下巴:“爱咬人的兔子我也不是头一回见了,你说是不是?” 
妙仪转过头,见药上好了,打算回房,又被赵衍一把按住:“陪我坐会儿,我今日还要进宫。”
他说得平平淡淡,妙仪却觉出他语气中的不安来:“这个时辰,宫门都快下钥了。”
赵衍心中也没底,又不想让她担心,轻轻一吻,印在她的后颈,温暖鼻息撩动颈间的碎发,让她没由来的身上一热,未经多想便问出口了:“王爷可知道进宫干什么?”
“想必是离开大梁久了,皇兄要与我秉烛夜谈……你晚上不必等我,早些安置。”
他走后,妙仪回到房中,拿出袖笼中那被人遗忘的丹药,打开盒子一看,一半鲜红一半乌黑。
她尚未想到用处,便先留着,于是取出一个捻胭脂的石杵,细细研磨碎了,找了个小瓷瓶装了起来,然后净了手,去乳娘处照看清音。
赵衍所料不错,他果真一夜未归。
再见,已是第二日清晨。他带着一身寒露归来,隔着柔软的锦被,环住了梦乡里的人。妙仪握着他的手,冰凉一片:“钟郎。”
“嗯,我回来了。”
“昨夜你……”
“你也要来审我……我昨晚宿在宫中,一个人独枕孤眠,天子为证。”
她哪里是要问这个,“没事就好……” 
她正思索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探问,便听赵衍道:“自然是没事……每年生辰前皇兄都要耳提面命一番,今年他还送了我一块高丽进贡的冰做贺礼。”
“冰?” 哪有人送冰做贺礼的,一开春便是要化了的。
赵衍尽量放平稳语气,不让她担心,仿佛天子赏赐一块冰,也不是什么耐人寻味的事:“有两层楼那么高,明日便也让人抬来了,还有个高丽来的冰匠,要在这冰上凿出个所以来……” 他似是一夜未睡,此时呼吸绵长起来。
“这么大,竟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运来的。”
“十五块一起运的,就为了将这最后一块运来大梁,其余的都化在了路上……”
“还有这样的曲折……”
“也是巧了,昨日宫宴,除了皇兄也正是十五个人呢。” 
他说完这一句,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