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愔不愿意回想肖布,更不愿回想失去他后的日子。她现在只庆幸一件事,那就是项易生没有真的带姜珍珍来这里,她那善良热情的办公室邻座遇到这种事一定讨不到什么好。这蓝衣人总归不会真的要夺人性命,但也说不好姜珍珍面对着这一屋子的垃圾会吃什么亏。
项易生莽撞地替她挡了酒后第一波酒劲上来了,他头痛着难受但还是帮她做些补救:“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但是热气球着火确实不是一个婚礼策划能够控制的——”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闷哼,一个打手冲他左脸便是一拳,同时大声地冲他说:“蓝哥说话要你他妈的插嘴。”
韩愔的第一个想法:这个穿蓝衣服的男人居然真的姓蓝?她思绪跑偏了一秒钟又回过了神。第二个想法是,这些人打错人了,她和项易生,针对她才有胜算。
看这些保镖的样子,他们只是一些健壮的打手,挥拳的动作与速度比较生涩,不像是经常打架的样子。而且项易生被打了一拳看上去没什么事,这要是换她来,项易生的牙齿都消失一半了。韩愔稍稍宽心,只要面对的不是一群沈皓云那样实战特种兵出身的人,她自认为都可以轻松全身而退。
只是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小拖油瓶,他要是出了事,沈皓云一定会崩溃的。
还没等韩愔想好要怎么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带着项易生逃出去,在打手再次耍帅挥拳的瞬间,刚刚挨了一记的项易生竟然一下子起身,双臂勾住门前的两个壮汉的脖子,用了白酒上头的力量和自己的身体的重量硬生生将他们两人带趴倒在地上。
三个男人一起倒地的闷响中夹杂着清脆的一声,项易生趁乱将车钥匙往门口的地上甩了出去。
他对着韩愔的方向艰难地喊了一句:“小易!你快走——”
韩愔见他创造了这个机会,哪用他废话,她敏捷地一下跳了起来冲出座位跑了几步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她的步伐和弯腰起身衔接得十分流畅,还没等身后的人反应过来,她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等几个打手追出去后韩愔早没了踪影,连她往哪边跑的都没看见。
这下连项易生都惊着了,他狼狈地拽住两个人,勉强抬头看着韩小易离开的方向咋舌。她居然真的这么一句话不说的就走了?不对吧?理论上这种情况下她不应该倔强地说一句“不!要走一起走!”吗?
那么多电影里的生死缠绵呢?以身相许呢?被感动后说好下辈子一定要在一起呢?
李老板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笑而不语。但这一切让刚才颇为镇定的蓝衣服男人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气急败坏蹦了起来破口大骂:“无能!没用!让个女人跑了?!给我去追!给我绑回来好好教训一顿!”
项易生平时不是危急关头想法这么离谱的人,只是现在几杯白酒下肚思绪格外活跃,竟然变得非常感性,满脑子都是韩小易无情无义。不过没让他胡思乱想多久,他拖住的两个人就用力挣脱开来,一个人被他拽得生气了狠狠踹向他的胸口,又胡乱踢了几脚,另一个人站起来踩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更加糟糕的是除了来对付他的人,剩下的三个打手竟全部跟去外面追韩小易了。
“老蓝你悠着点,我还跟这位项总谈生意呢。是吧小项?”李老板点起了一根烟,不慌不忙地吐了口烟圈看了看项易生。
同时酒店的楼道里正在发生一场追击,不过双方并不势均力敌。韩愔是受到过何等训练的人,她跑了几层楼就完全甩掉了身后的尾巴,从后门脱出后直接全速冲到离大楼有些距离的停车场。在追兵还在停车场附近一头雾水找她的时候,韩愔杀了个回马枪开着项易生的车飞驰到酒店正门口——那是离项易生最近的建筑物出口。
韩愔到了正门之后,下车飞奔着往回去找人。刚才领着他们进去的门童看样子和蓝哥是一伙的,尝试伸手拽住她阻止她前进。韩愔懒得正眼看他,奔跑中轻轻地带住了那门童的右手后一发巧力,那人便突然发出杀猪般的一声嚎叫——他碰到韩愔那只手的中指与无名指被生生折断,现在正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在手掌之上。
在包间里被踹了几脚之后项易生这时候竟不怎么觉得疼,如果韩小易真的管自己走了,那这里结束后他应该也能勉强走到楼下打个出租车回到城里。只是现在这样一闹,和李老板公司以后的合作肯定是黄了,花了很多精力的工作付诸东流反而更让项易生焦心。
一片混乱当中,项易生只觉得脖子边上突然划过了一个凉飕飕的异物,他用眼角的余光一扫,那异物有点像是在混乱中散落在地上的白酒杯碎片。
还好不是刀,项易生心中暗自庆幸,尽量护住自己的胸口。
项易生想过韩小易也许会报了警后跟着警察一起来救他,那样他就很满意了,却做梦也没想到她那么快就单枪匹马一个人回来了。
项易生看着她回来的身影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好像衬衫领口的位置有点湿哒哒的。他思绪混沌地想,他也没有受什么外伤啊?等等,韩小易不是被抓回来的?是专门回来找他的吗?怎么领口那么黏……她居然回来了。
那些围着项易生的打手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刚刚回来的韩愔身上,项易生趁着这不用保护胸口的空隙伸手一摸颈侧湿润的地方,再看一眼,他的手上竟然沾满了带着铁锈味的大片鲜红血液。
韩愔的角度只看到了项易生昏昏沉沉地倒在地上,又扫了这屋里的剩下的几个乌合之众,表现出不耐烦地说道:“蓝先生,你女儿的事本来就和我们无关,你现在想闹出人命吗?”她说着随手打翻了包间里的一个水晶花瓶,从地上捡起了一柄玻璃碎片像拿刀一样随意地拿在手上,“不然在警察到之前我送您一程?”
韩愔怎么可能报警,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竟然给人一种增援就在楼下的气势。这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反常的行为也让刚刚还很嚣张的两个男人突然心里犯了怵,她站那么远,凭什么拿着片碎玻璃就口气那么大威胁他们?
韩愔说完后转向一直在看热闹的李老板:“李老板,挣钱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非要一脚踢开,反倒做这种下作的事情。那现在让你的这位蓝哥查一查,项易生到底是什么背景,然后再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手上的那点夕阳产业吧。”
事实上韩愔根本不清楚项易生的任何背景,只是听沈皓云随口提过几句,现在说的这些话全凭胡扯。不过她成功唬住了李老板,只见他一直沉默着,吩咐手下了几句话后眼神闪躲地看了一眼韩愔:“什么背景?”
韩愔故作嚣张地笑了笑:“你说呢?”
她这招对付面前这种外强中干的小人简直有奇效,李老板转身小声问了问蓝哥:“你认识什么姓项的人?”
蓝哥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姓项?项氏?他不会是徐白玲的儿子吧?”
“徐白玲?”李老板问了一句,然后试探性地又看向了韩愔。
韩愔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她等了半分钟后表现出了一丝不耐烦,然后嚣张地往前走了几步去把靠在墙边像是醉了酒的项易生扶了起来,一起往门外走去。这一路竟没人敢拦她,一个个打手都瞪着眼睛看着韩愔轻松撑着一个比她高比她重的男子顺利离开。
这出闹剧居然就这样结束了。要是全天下的恐怖分子都这么好对付,韩愔觉得她就可以早点退休然后提前实施她的教书计划,多教几年也许真的有机会做成白日梦评上教授。她一路搀扶着项易生将他塞进了车的后座。这个男人平时看上去瘦瘦高高的,却比她想象中重一些,贴身扶着他的时候韩愔也能感受得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和凌翌沈皓云的比不了,但也应该是那种偶尔会去健身房的程度。
这时韩愔乐观地觉得,这件事情过后项易生近期肯定不会再来吵着带她到处瞎跑了。一个正经做生意的人能遇见今天这种事情也算是个人生奇遇,肯定会花一阵子平复心情。
韩愔没有受到任何阻挠将车驶出了一些距离,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那酒店门童在用没被折断的手对他们的车尾比了中指。
“经理?”韩愔开着车窗心情不错,突然想到了刚刚项易生往外丢钥匙让她先走的样子,不能否认心中多少是有些暖意的。不过她想到了平时项易生总来找她干活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还是有些嘴硬,“你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换你来开车。”
“项经理?”韩愔又喊了一声,他还是没有回应。
“项易生?”
韩愔在后视镜里只能看到项易生将头懒懒地抵在车窗上,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对于车身的颠簸和她的话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终于觉得蹊跷,立刻将车停下后跑去后座看他。
韩愔把身子探进车里按住项易生的侧脸,追着他脸上几道浅浅的血迹,一把掀开了他黑色的西装外衣。掀开衣服的瞬间一阵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韩愔一下子清醒了。
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项易生的衬衣已经被脖子侧面流出的鲜血浸透了一小半,并且仍然有在蔓延的趋势。韩愔看着面前的扎染似的血红衣衫一怔,突然觉得有些懊恼。在安逸的环境下她对鲜血的敏感程度怎么低成了这个样子?这样的疏漏要是在工作的时候发生,她大概命都没了。
还有就是……韩愔把项易生扶正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血淋淋的衣服反省了一下。她实在是太不关心这个项易生了,这样的伤她刚才贴身扶他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韩愔在项易生干净的那半衬衫上抹干净了自己一手的鲜血,然后静下心来靠到了项易生的身侧,很快沿着血液的纹路找到了他脖颈右侧的出血点。那细长的伤口里面还嵌着一小块儿白色的瓷片,从花纹辨认应该来自于刚才的白酒杯。看样子是项易生倒在了地上的时候被飞溅起的碎酒杯片儿意外扎到了,或者是这碎片粘在打手的鞋底,踢他的时候把碎片踩进了他颈侧的表皮层。
韩愔又花了几秒钟快速检查了他的伤口。不管是哪种情况,幸好这碎片仅仅是勾出了颈侧的一丝裂缝,给了他生机。这要是再往里割几寸,项易生可能会当场成为一个人体血液喷泉,一分钟后就断了呼吸。那场景她曾经目睹过几次,十分庆幸今天不用再见。
评估完现状后韩愔没有特别担心,她准备像个遇到这事的正常人一样,找一家医院的急诊室一脸惊慌地找人救治就行了。
不过将项易生送医的过程却没有韩愔想象中顺利。
李老板的索命酒店和高速入口之间是荒芜的郊区,连田地民居都没有,电话和网络信号都不稳定。韩愔从没来过这附近,也不知道开回到高速后多久才能有医院,更不知道高速现在堵不堵车。韩愔想了想,先当场将自己的衬衣脱了下来,强行撕下来一块布料按在项易生的出血点上。她衬衣上的绿眼睛正好压在了伤口边,血淋淋的倒是增加了一些项易生之前脑补过的恐怖气息。
她做完初步的伤口处理后觉得项易生浑身冰凉,便开足了车内的暖气保持着他的体温。他现在的心率还在正常范围内,但再不正式处理这个伤口休克是迟早的事——
韩愔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把项易生靠在车窗边上,回到驾驶座油门踩到底朝着一处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