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沈岳突兀地笑了笑。
纪小唐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不告而别？”沈岳勾起的嘴角放平，表情冷淡下来，反问道，“难道我要去哪儿还要跟前男友汇报一声？”
前男友。
这个词纪小唐听江心月说过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从另一个当事人嘴里听到，所带来的冲击感比纪小唐想象中更大。
纪小唐整个人有一种下坠的错觉，脑袋变得昏沉，他缓了一会才说：“没分手，我以为我们没有分手。”
沈岳提醒道：“不是你提的么，忘了？”
纪小唐逃避似地低下头，不想看他冷漠的神情，反复在心里暗示自己冷静，不要冲动，不要嘴硬，不要情绪化，好好把当年的误会解释清楚，也许能勾起沈岳的恻隐之心，引得他心疼，然后他们就能顺利和好。
做好心里建设的纪小唐重新抬头，直视沈岳的眼睛，眼神和语气都带着浓浓的示弱意味。
“只是吵架。那段时间你跟我在一起心不在焉，我说话你都听不见，我受不了，很生气，闹脾气说的分手，等着你来哄我，不是真的想分……沈岳，你这么了解我，我不信你不知道。”
沈岳移开目光，用很残忍的平静语气说：“但我不想哄，我累了。”
沈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每一句话都能精准砸在纪小唐心尖，每说一个字就能让他疼上一分。
纪小唐几步走到他面前，扬起那张曾经被沈岳摸过、吻过无数次的脸，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急切又慌乱地拽住沈岳的体恤下摆，语无伦次地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你妹妹和妈妈的事我当时不知道，你不跟我说，那段时间见你状态不对就误会了。出事那天早上你给我打电话，我还在气头上，直接挂了……”
纪小唐脸上浮现出后悔的神色，道出迟来五年的歉意：“那个时候你肯定很难受，我错了，是我不懂事，不该不接你电话，不该跟你闹脾气，我应该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对不起，沈岳对不起……”
当年沈母带着身患重病的妹妹从医院最高的那栋楼跳下去，当场双双身亡，这件事被医院压了下来。纪小唐是后来意识到沈岳消失，疯了一样找人的时候，被沈岳拳击俱乐部老板告知的。这件事他一直憋在心里，连江心月都不了解。
沈岳抬手握紧悬在胸口的项链，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沉默着。
水珠在眼中快速凝结，纪小唐不想哭，但自责、自厌、心疼、后悔，各种情绪一股脑冲上心头，压得他痛苦不堪，眼泪怎么都包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抬手擦掉，新的一拨又落下，永无止境似的，纪小唐索性不管，湿着一张脸继续袒露自己的内心。
“你走的这五年，我每一天……都很想你，每一天都在反省自己，我脾气差、任性又自我、不在乎你的感受……多到数不清的缺点，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包容我，我让你很累吧？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保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沈岳，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纪小唐永远都是骄傲的，像一只绝不低头的白天鹅，然而现在的他，不管是态度还是言语，都卑微到了谷底，这幅样子不该出现在纪小唐身上。
沈岳眉头紧锁，面无表情的模样衬得五官越发凌厉，他盯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开口道：“纪小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当时谈不上生气，也没你什么事儿。我的问题，是我变心了，单纯的、不爱你了而已。”
纪小唐呼吸停住，他像是没听清，脸上挂满泪痕，表情懵懵然：“……什么？”
沈岳无所谓的再次重复。
纪小唐攥住沈岳衣摆的手失了力气，垂下来落回身侧，无法控制地发颤，他轻轻皱眉，压制的小脾气又要管不住地往外冒：“你生气归生气，做什么拿这种话骗我。”
沈岳道：“实话实说，我没必要骗你。”
纪小唐试图拿出有力的证据反驳他：“你在说谎。昨天我生病，你抱我去医院，盯着我输液，还专门给我熬了粥。你看，你分明就是关心我的，心里还有我。”
“你想多了，昨天换做任何一位客人，我都会这么做。”沈岳无情地道出事实，“出了事，店里得担责。”
纪小唐心猛地下沉，他呆呆地看着沈岳，喃喃道：“你说过只爱我的……”
沈岳笑他天真：“床上哄人的话你也信？”
此话一出，纪小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无意识后退两步，双腿一软，倏地失去支撑力，狼狈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他沉默良久，突然抬起头，望着沈岳，情绪逐渐失控，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还在生气，你想惩罚我当年那么对你是不是，所以故意这么说，对不对？”
沈岳神色平静，半蹲下来，直视纪小唐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说出的话却又那么残忍。
“小糖，不要这样。早在五年前，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在一起快两年，我以为我们还算默契，你也没多在乎我，说不定在我走之后马上就能开启新的生活。这么久了，我没想到你会来，更没想到你还念着我，对不起，当年我不该一声不吭地走掉，当时就该跟你说清楚。”
沈岳顿了顿，才继续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不到十九，那么小，是我把你带坏的，到头来反而是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是我对不起你。”
纪小唐可以接受沈岳在他们分开的这五年变得不爱他，他会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他愿意低头，主动追求，让沈岳再次爱上他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从未想过，沈岳早在五年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不爱他了。
这让纪小唐五年来的思念和等待变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沈岳想把纪小唐扶起来，双手刚碰到肩头，就被突然发狠的纪小唐一把推开，重心不稳地撞上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沈岳皱着眉闷哼一声。
纪小唐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男人，压抑地、痛苦地朝他嘶吼：“滚，滚……你给我滚！”
沈岳还想说点什么，下一秒就被纪小唐用力从地上拽起来，打开门，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身后的房门被主人狠狠甩上，带起一阵风，吹乱了沈岳额前的发。
走廊的路灯应声而亮，沈岳往边上走了两步，靠着墙点了一支烟。
没了动静，走廊再次陷入黑暗。
片刻后，沈岳听到从302房间泄出纪小唐崩溃的哭喊，还有间或砸东西的声响，他仰头吐出烟雾，沉默的听着。
余光瞥到一道颀长的身影，沈岳突然站直，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他用指腹摁灭了手里的烟，看了一眼纪小唐的房门，里面的动静还未停歇。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沈岳恢复冷静，他走向那道身影，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与面对纪小唐时截然不同的情绪，“怎么上来了？回去吧，我在前台守一会就回，你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