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生院里现在一片欢欣吵嚷之声，这十三名贡生，只留了三个在京城，剩下的都要下派到各地，不日就要到各地赴任。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厢房之内，国子监祭酒孙尚名已经脱去了朝服，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没想到，您亲自来了。”孙尚名已经没了平日里仰着下巴怼天怼地的石头模样，略微弯着腰，眉眼之间的恭顺若是让旁人看见了，都不会相信。
“其实京中这几年，都在掌握之中，您又何必亲自过来呢。”
“就是因为京中形势一片大好，才想着过来看看。”那人笑笑，“孙大人这些年辛苦了。”
“您言重了，”孙尚名笑笑，得了这句话，心里当下就轻松了不少，“其实，年初时候，微臣就跟王爷说起过，当时……”
“父王老了。”
孙尚名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有些时候太过谨慎，我这次过来，就是想把进程再催化一点。”那人放下茶盏，脸上笑容淡去了，“孙大人，那个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孙尚名赶紧跪倒在地，额头贴着地面：“世子殿下息怒！”
“你看你，怕什么呢。”他口中的“世子殿下”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鞋尖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孙尚名的头冠，看着他浑身一抖，笑了，“起来回话。”
“是。”孙尚名冷汗涔涔，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说，“那个方端，是……臣花了些力气，才找着的。”
“他本来是个私生子，他爹风流成性，都不知道有他。还是方家的夫人把他扔到了乡下，臣也是偶然才得知有他这么个人。他爹方其瑞一直投靠先宁王，后来让严寻端逮住了个贪腐的尾巴给抄了家。”
“臣看他……长得不错，再加上，正好叫这么个名字，就想着试试，看行不行得通。就让他顶替了一个举子，到京城来了。”说到这里，孙尚名懊恼不已，“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那个方端就是个怂包软蛋，谁知道、谁知道他突然一下子转了性。那小厮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没当回事儿，就以为他是小人得志，谁知道这……”
“好了。”
孙尚名瞬间噤声。
屋里没再有人说话，世子皱着眉头，慢慢摩挲着下巴，突然开口，“他今天让皇帝召见，去哪儿了？”
“宫里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孙尚名赶紧补充，“世子殿下莫急，一般宫内外的消息传递都是在深夜时分。”
“这个方端绝对有问题。”世子沉声说，“不能再用了。”
“您的意思是……”孙尚名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猜测道，“臣被他骗了？”
世子扭头看着他。那张脸在阴影之中显得格外阴鸷，看得孙尚名心惊肉跳。
“你觉得呢？”
正阳宫内寂静一片，齐思季踩着那些寂静走到严寻端面前，轻声问，“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严寻端本想着只是自己存着这份不能示人的龌龊心思，没想到齐思季也……
他天人交战，其实只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齐思季已经是皇帝，他若是不做皇帝，别说闲散富贵，就连命都保不住。走上这条路，踩到了这无人之巅上，他已经不能下来了。
既然如此，若是让人知道，当朝皇帝有龙阳之好，该当如何？就算不为人知，那他又如何延续皇家血脉？
方端为什么能被选中成为棋子，齐思季的心意怎么能被旁人探知？那就是宫里也不安分。内宫与前朝瓜葛着，眼下又怎么能纠缠于儿女情长。
严寻端闭了闭眼睛。
他跟齐思季，都没有选择。
“陛下……”严寻端轻轻抬起眼睛，那双桃花眼明亮潋滟，细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手攀上齐思季的胳膊，他心跳如雷，活了两辈子头一次做这矫揉造作之事。
“臣，可以是陛下想要当作的任何人。”
齐思季：“……”
看着齐思季的脸色一点一点扭曲起来，严寻端口干舌燥，主动往齐思季身边贴了贴：“陛下，臣……嘶！”
齐思季向来正派，断然不会做出这寻人为替身之事。
严寻端如此谋划着，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这具皮囊，冲着狰狞暴怒的齐思季做出瑟缩的样子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齐思季双眸中闪烁着冰冷的火焰，死死掐着那只细瘦的手腕，像是猛兽露出獠牙。
他冷笑一声：“好啊。”
这完全出乎了严寻端的意料，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齐思季凑近了他的耳边，声音很轻：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