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以皇帝遇刺结束,皇族世家子弟打到猎的按太后意思照常封赏,斗志昂扬的沈问筠猎到一只灰白相间的兔子兴致恹恹。
长宁抱着受伤的兔子跑到姜凉的面前哭,直嚷嚷沈问筠心狠,还要给它剥皮做兔毛护手,姜凉见她哭得双眼通红,只得邀她同乘马车。
“嫂嫂你看看,这么小的兔子她都下得去手,小兔子的母亲要是知道肯定心痛死了!”
长宁动作轻柔的抚摸兔子,在它的伤口处‘呼呼’,“小兔子乖,我为你呼呼就不疼了。”
姜凉看着看着思绪就飘回前世,内心悲痛非常,那时的麟儿刚到牙牙学语的年纪,走路都不稳当,偏偏就爱和小动物打交道,兔子是他其中最喜欢的。
麟儿没事总是同她絮叨,“母后,父皇送了我一只兔子,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我最喜欢父皇啦。”
“母后,沈娘娘不喜欢我的兔子,她说我跟兔子一样缩手缩脚,她也不喜欢我。”
“母后,长宁姑姑坏,她把兔子藏起来,骗我说被她炖了吃了,最后还不是被我发现躲在宫里偷偷摸摸喂兔子胡萝卜。”
还记得也是个冬天,麟儿哭着怀抱死去的兔子向她倾诉,“呜呜呜——母后,我的兔子掉进池塘里去了,它平时很听话的,因为怕水从来不会去水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呜呜呜——”
麟儿哭得哽咽,她却深知兔子的死亡是谁的杰作,沈问筠自入宫起被萧山玉宠幸的次数不在少数,可从她第一次滑胎流产,再到诞下麟儿,她的肚子丝毫没有动静,直到她身死之前,才知道沈问筠无法生育的原因。
自己送予她的枕头里面并没有放置麝香,反之是一些安神助孕的药材,如若不是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日日用着,她早就将枕头束之高阁落灰了。
难道是太后不让她有孕?!
长宁怀抱兔子倚靠着她睡着了,姜凉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兔子,脑海里满是麟儿的声声母后。
时间过得很快,她的麟儿慢慢长大,日日唤她母后。
早课打瞌睡被夫子教训,他会老老实实和夫子道歉,主动接受打手板,回来后不忘憋着哽咽同她说,“母后莫要担心,男子汉敢作敢当,麟儿一点都不疼。”
有时萧山玉抹不开面子,想要邀请她赏花,麟儿便作为中间传话的,“母后,你就陪我去御花园赏花吧,求求你了你最好了,我把新学的诗背给您听。”
当日花赏得好,气生得也不少,沈问筠风光艳丽用太后旨意三两下撬走了萧山玉,麟儿恨不得感叹父皇愚蠢,她笑他人小鬼大,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他反而装模作样故作深沉。
“母后,夫子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觉得不对。”
姜凉觉得新奇,“哦?哪里不对?”
麟儿反而极为认真地回答,“窈窕淑女应当如母后一般温柔贤良,而不是像沈娘娘一样父皇去哪她去哪……”
回程的路很长,姜凉却觉得很短,昏睡的长宁被摇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住姜凉的手就要往外走,刚下车就发现刘榭立于车前,“公主,陛下吩咐奴才接您回宫。”
刘榭得到授意,朝向姜凉行礼,“姜小女,两个月后后妃入宫,您请抓紧时间回府准备,有何需要便与刘疑说,陛下自会为您解忧。”
清瑞陪同姜凉回府,迎面遇上出门赴宴的姜唯和大夫人,由于退婚风波,姜越平顺其自然不允许姜唯参加春猎,这几日才解了禁足,大夫人急忙找机会将女儿推荐嫁去官家。
“多日不见,姐姐面色愈发红润,身子想必是大好了吧。”
姜唯尖酸刻薄的声音传入两人耳朵,清瑞欲要上前理论被姜凉按住,她体态端庄身体笔直站在她面前。
“多谢妹妹挂心,姐姐我风寒痊愈也有妹妹的一份功劳,你亲手抄录的十卷《般若经》经父亲查验后已送到佛寺,为我两个月后入主中宫用作祈福的烧纸,你也知道,庾国传统将经卷烧成灰烬,寓意身体康健福泽绵长。”
“你——姜凉你别得寸进尺!”姜唯怒不可遏。
大夫人笑面拦住,“凉儿啊,你妹妹还小不知礼数,你落水的事我做母亲的替她向你道歉,你若入宫成了皇后,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姜家这些人,落叶归根,怎么打怎么闹我们不还是一家人嘛。”
姜凉觉得可笑,示意清瑞从食盒里端出一壶萧山玉送的苦瓜水,由刘榭传话同她讲苦瓜水回府必定用得到,果不其然。
她温和笑道,“如同大娘说得,我们都是一家人,既然大娘替妹妹道歉了,作为晚辈我也得有接受道歉的诚意,这儿是御赐的清心汤,妹妹当着我的面喝尽,事情便了了。”
清瑞倒满一碗,姜唯为难的望向大夫人,大夫人听见是御赐之物别无他法,姜唯抿了一口,整张脸皱成一团,边喝边在心里咒骂姜凉,一碗见底,清瑞又倒满,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喝尽。
姜唯被苦得说不出话,只想呕吐,姜凉朝大夫人笑了笑,“妹妹好肚量,以后定能清心寡欲,不早了,我便不叨扰大娘和妹妹赴宴,结交新婿了。”
清瑞顿觉出了口恶气,背后的二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姜凉,却无从下手暗自计较。
两个月匆匆而过,后妃世家府邸准备妥当,风轻云淡,各家女子按照位份,穿华服点绛唇,每人各有一位丫鬟和侍从随行入宫。
姜凉于府内谢过父亲的养育之恩,转身朝向其他亲友行礼,话中有话,“诸位叔父姑嫂,姐妹兄弟,凉儿成长于此,多幸各位照拂,有心者无需说,无心者自扰之,姜氏如何,左右不过与各位相干,”
她站得笔直,直视姜越平,“前路漫漫,也劳烦父亲,多多费心。”
昨夜,姜凉反反复复回想前世姜氏满门抄斩时姜越平对萧云乾的呼喊,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父亲作为庾国太师,对于萧山玉看似一直是忠心护主的臣子,对于她更是千万叮咛呵护的慈父,向她每每表明地也和萧云乾毫无干系,甚至劝她多加提防,可那日言语中分明同萧云乾纠葛颇深,处处为其卖命。
姜凉逐渐凝神,看来姜氏确实藏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眼前的众人也许早就各有归处,无论是萧山玉,萧云乾,还是太后,她都需要好生应对。
庾国规矩,后妃入宫首日无需向太后问安,仪式礼成后各自回到分配的居所,当夜皇帝要和皇后同寝而眠。清瑞和刘疑陪同姜凉入主中宫,刚踏进凤栖宫的大门,庄重的红色刺痛姜凉的双眼。
清瑞发觉不对,“娘娘,刘榭说陛下已经命人于宫墙各处栽种好您钟爱的玉兰树,其他地方也会摆满海棠,红墙单调,多点素色消愁静心。”
姜凉缓步走向玉兰树,手和树干相附,“白玉缀枝头,无绿也无愁。”
萧山玉,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夹杂着阴谋和欺骗的爱意,还能算是真正的爱意吗?
落霞满天,夜色尽黑,皇宫逐渐陷入静谧。
萧山玉走在通往凤栖宫的回廊,脚步由急切变为局促,宫灯挂满各处点亮漆黑的夜,“刘榭,你从少时就跟着朕,整整十六年,朕的心思想必你也能猜透一二吧。”
刘榭点头,“能侍奉陛下身侧,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奴才愚笨,陛下从未责怪,已属君恩。”
萧山玉停下在凤栖宫门口,“好,去回太后的话,就说朕今夜一定会如她所愿,和皇后共度良宵春宵。”
清瑞等人布好菜后纷纷退出殿内,独留萧山玉和姜凉两人坐在桌子两侧沉默不语。
灯火葳蕤,“别休,时隔许久,这还是第一次,我和你两个人单独吃晚膳。”
萧山玉抬眼,将目光落在姜凉的容颜上,肌肤如脂,眉若轻烟,不像是在打量,更像是在珍惜,“你……怪我吗?”
是否怪他一开始把她当作棋子欺骗,是否怪他那么多年看不清自己的心表达得僵硬晦涩,是否怪他为了大局和旁得女子亲近让她伤心,是否怪他向她隐瞒病情,是否怪他没有保护好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否怪他走得早,丢下她独自抚养麟儿,孤单面对未来几十年的种种变数……
萧山玉突然觉得问题提得不合时宜,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萧山玉随即更正,“皇后人选的钦定,没有提前知会于你,也并未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是否会怪我自作主张?”
姜凉目光先落在整桌的辣味菜肴之上又下意识落回他受伤未好的脖颈,她记得萧山玉是不吃辣的,前世喜辣的麟儿喂他吃过一口便咳嗽好些天,现下不知怎的在她面前性情大变,“臣妾……不敢。”
怪,当然怪,可她也怪自己瞎了眼睛,爱错了人,被枕边人利用蛊惑,让她连续失去两个孩子,满门抄斩,宠妾灭妻,今生还要和仇人同床共枕,相敬如宾。
萧山玉心下叹气,从怀里拿出包裹细致的同心结手绳,牵过姜凉的手放在手心,编织工艺精通的姜凉一眼就看出手绳的编织手法粗糙,完全不像宫内绣娘们的作品。
萧山玉迎上她疑惑的眼神,“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你同我二人自此之后结为夫妻,朝廷上下宫墙内外,旁人只看得到你是皇后我是皇帝,我如此只想你明白,我与你彼此间没有身份尊卑,但求夫妻同心。别休,我……”
胸膛里的心砰砰跳动,深呼吸后,他终于憋出句话,“我只愿你平安顺遂,多多依靠于我,再无其他。”
听到他的话,姜凉心如火煎,挣扎矛盾,思索良久,既然要复仇就要站稳脚跟,被对方利用的同时也可以利用对方,萧山玉此时此刻的做派难以分辨是真情还是假意,所以她要演一出戏,把所有人引入其中,自己成为主角。
萧山玉惊讶目睹姜凉戴上手绳的全程,并向他露出熟悉的笑容,那样纯真羞涩,“皇上的心意,臣妾知晓了。臣妾多年前去过寺庙拜佛求签,祈愿能和未来夫君无病无灾恩爱一生,皇上可知臣妾求得签,最后签象如何?”
姜凉盈盈起身,未待萧山玉反应唇贴在他耳侧,温热的气息撩动着他的心,很痒,“佛祖说,是下下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