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书名:折狱 作者:荒野大烤肉 本章字数:3768 下载APP
许是因为天冷,幽州府那几只黄犬近日来也蔫吧起来,看见谁都无精打采。想来是吃饱喝足,不像街巷的野犬,看见人就一股脑冲上前去。
  李如歌将剩下的餐食丢在门口,野犬疯抢一通,才散尽。
  他身侧的黑衣人摘下帽篼,露出来一张英武乖戾的面容,眼中隐隐有些恼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喂它们。鬼巷的事情我打听了,不是玢叔所为。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去陈家周围打听了一圈,都说玢叔前些日子外出云游,已经许久不见归来了。”
  李如歌起身,关了小门,才看向身侧的姬岚。
  “玢叔不让我们与他联络,生怕走漏了风声。不过晓叔一事.....确有蹊跷。我疑心,玢叔也出事了。你可有打听到,陈家附近可有去过什么人?”
  姬岚眉头微皱:“玢叔左右荒无人烟,只有一位老樵夫,说前不久看见一男一女,具是风姿出众。那女子气态凛冽,倒很像是钟灵毓。”
  “钟灵毓......”李如歌垂下眼睫:“她一来幽州,江充便惨死鬼巷,如今晓叔也出事了,估摸着玢叔也难逃一劫.....只是,她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若是陈玢出事,鬼巷这件事八成就是另有其人。那日长街上侍卫救火如此及时,若说不是幽州府的人,谁都不相信。
  “无论是谁,若是玢叔出事与他有关,我定然不会轻饶了她。”姬岚攥紧拳头:“幽州府的人怎么说?”
  李如歌叹了口气:“那新来的大理寺少卿,逮谁用谁,府尹里的衙役们成天告假,倒真是探不出来什么。”
  姬岚拧着眉:“我总觉着事情越发蹊跷起来。”
  可他们谁都说不出来哪里蹊跷。
  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兀自操控着他们的命运。
  二人静默地立了许久,才听见后门传来了叩门声,三长一短,很是规律。门外久久没有人声,只有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
  李如歌推开门,见那喂狗的食盒当中放着一个馒头。
  掰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陈玢已死。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沉重。
  ......
  幽州城郊东面荒凉,西边却有许多别院,多是贵人来休养用的。其中最阔达的就属东林别院,立在一众小家子气的门匾之下,很是鹤立鸡群。
  别院里却一片静谧,甚至有些肃杀之气。
  李珂跪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他余光瞥着榻上的女子,纵然知道她如今不是对手,却也不敢多放肆,只是轻声说着:“回公主,鬼巷一事甚是离奇,不像是幽州府的人所为。昨日安插在陈玢身侧的书童前来回话,说是陈玢前日离开府上,还带了大量火油。那瑞王旧部近年来一直在西海追查阿肯丹国暗使的下落,只怕他们查到听春风了。”
  稚楚脸色苍白如纸,她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重伤带来的剧痛:“这些事,交给他们吧。我王如今可有消息?”
  “王上听闻帝京一事,雷霆大怒.....又经由四皇子之口,如今对公主已然十分不满。”
  阿肯丹国虽称之为国,但其实不过是一部族,其中诸人各个骁勇善战,野性难驯。这些人不但搅乱夏朝内政,自己族内也不安定。阿肯丹王统共有七位皇子,两位王女,如今却只剩下了三位。
  稚楚咳出来一口血,眼中恨意难消:“此事若非稚南,本宫绝不会冒死潜入京城,他误给消息,还敢去王上面前信口胡诌!待本宫回去,定要砍了他的脑袋!”
  李珂道:“如今白执玉下落不明,若是钟灵毓也查到听春风,只怕这件事不好办。如今幽州并无兵马,不如召集咱们豢养的府兵.....先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若公主能取钟灵毓首级,只怕王上也能息怒。”
  “区区一个钟灵毓......”稚楚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药碗砸向李珂:“蠢货,若是动兵调遣,你我能走得出幽州?如今朝廷处处追杀,通州还有五万大军,若是闻讯而动,你我连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李珂头低得更狠:“那公主意欲何为?”
  “派一队死士,前去与那边汇合,此事最好让他们狗咬狗,不要牵连到阿肯丹国来。”
  “是。”
  ......
  徐泽近些日子倒没有什么大事,只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等来什么无妄之灾。
  且不说外面世事无常,单看幽州府里还住着两尊来历不明的大佛,都让他日夜难眠。继上次他夜寻傅天青庭下散步之后,到了夜里,傅天青是死活不愿意再在他身侧看守。
  以至于长夜漫漫,他只能与明月对坐。
  今日倒是稀奇,老远,他就瞧见月下有人再舞剑,瞧着身姿,倒很像钟灵毓。
  他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大人,倒是许久未见你用过剑——”
  话音未落,只见面前之人长剑刺来,待看清人脸,他心中骇然,忙撒腿就跑,却见白无尘快他一步,挡在身前。
  “跑什么?”
  徐泽出了糗,很是气急败坏:“你大半夜地不睡觉,还在这院子里瞎逛游,有没有当犯人的觉悟?你,你再这样.....小心本官将你关进昭狱!”
  白无尘冷笑一声:“昭狱算什么?”
  徐泽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狂妄无礼的,上一个还是沈檀舟,同她的嚣张相比竟也逊色了许多。
  他挽起袖子就要与其争辩,却在白无尘越来越冷的眼眸之下,声音越来越小。
  白无尘显然不耐烦,刚想说话,却见天上几道黑影,正往幽州府东阁前去。
  她拧着眉:“东阁....”
  “东阁怎么了?你莫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藐视朝堂律法,中伤朝堂官员,今日本官不与你理论出一二——”
  “有人去了东阁。”
  “什么?”徐泽一愣:“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白无尘拧眉就要去追,徐泽一把拽住她,厉呵一声:“你不要轻举妄动,眼下好好在这里待着。”
  白无尘一愣,刚想甩开他,就见徐泽神情严肃对左右暗卫道:“快些去!去东阁!来人!有刺客擅闯幽州府!”
  幽州府一刹灯火通明,衙役们匆匆往东阁赶去。
  徐泽甩开白无尘,扭头跟上一众人的步子。
  入了夜,钟灵毓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她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刚推开门就看见徐泽正准备敲门的手。
  她拧着眉:“何事惊慌?”
  徐泽沉声道:“大人,舍利子果然失踪了。”
  听见失踪,钟灵毓反倒松了一口气。
  有人要,那就说明这件东西还有用。只要那东西有用,他们这些天就没有白等。
  她一声令下:“去将大黄带来。”
  大黄就是幽州府豢养的那只黄犬,这些日子颇为亲人。
  同大黄一同前来的,是沈檀舟与傅天青。
  瞧见徐泽一马当先,沈檀舟忍不住道:“再这样下去,只怕人家刺客尚未取你性命,你自己先了断了生息。”
  “咒谁呢,倒是殿下如此年轻,怎么能如此好眠!”
  沈檀舟轻哼一声,只上前一步:“大人,眼下是时候该收网了吧?”
  钟灵毓点点头。
  她叩开自己的刀鞘,小心倒出来一些幽石香,凑到大黄的鼻尖。
  大黄这些日子亲近钟灵毓,自然也被钟灵毓驯得服服帖帖,未等钟灵毓发话,它先一步窜了出去,在幽州府内嗷嗷大叫。
  徐泽眼睛一亮:“这狗倒是机灵!”
  钟灵毓道:“你召集府兵,及早跟上。”
  密不透风的幽州府,在今夜灯火通明,所有人紧绷着一根弦,只听候一声号令。
  沈檀舟同傅天青对视一眼,也快步跟着钟灵毓离开幽州府。
  两人这些日子各自忙得团团转,倒鲜少有这样静谧地独处,即便这独处之中还夹着两声犬吠,沈檀舟也颇为心满意足。
  “大人这一招实在高明,将那舍利掏空,装满幽石香,任凭那贼人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大人的法网。”
  “没话说可以不说。”钟灵毓淡淡道:“殿下的称赞,未免太过刻意。”
  “.......”
  沈檀舟干笑一声:“大人说得哪里话。”
  “九州官话。”
  “.......?”
  换做旁人,只怕这一句话就断了聊下去的兴致,可惜遇见的是沈檀舟。他知道,除了案子,钟灵毓鲜少爱与旁人搭话,便换了话题:“那大人以为,这贼人应该会去何处?”
  何处?
  大黄带他们走得这条路错综复杂,若不是幽石香,只怕他们也跟不上。可以见得这贼人是万分熟悉幽州地形。眼下已经出了幽州城,再往前走,只有一座巍峨古朴的老寺,在长离山脚下若隐若现。
  钟灵毓眼睛微眯,往那古寺望去。
  即便是幽州百姓寥落,但这白马寺仍旧香火鼎盛,客旅不断。
  沈檀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白马寺?那咱们是现在过去?”
  大黄嗷嗷叫了两声,显然是迫不及待。
  两人一狗,往白马寺赶去,速度难免就慢了下来。乃至到了寺门口,早起的僧人已经外出洒扫,瞧见钟灵毓,亦或者是瞧见她手边的黄犬,先施了佛礼,挡在了两人一狗之前。
  “佛门净地,施主见谅。”
  也就是说大黄进不去了。
  钟灵毓略一思索,才道:“你将大黄送回去,我一人去看看。”
  沈檀舟挡在她跟前,对那僧人双手合十,瞧着很有几分佛相,另只手却从袖中掏出来几张银票,递给僧人手中。
  “师父,烦请通融一下。”
  钟灵毓:“........”
  那僧人神情冷了下来:“施主这是何意?出家人不做在家事,施主若是这样无礼,休怪贫僧不客气了。”
  沈檀舟又加了几张。
  僧人眉眼微微抽搐,扫帚就要逐来客,却被沈檀舟按住了手,将银票递给了他。
  “师父,这是咱们俗人的一点心意,权当是香火钱了。”
  那僧人暗暗吃惊,却是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接过那一沓香火钱。
  晨风清寒,吹翻了几张银票,只露出来其中一枚金鱼符。
  四目相对的一刹,僧人低眉,侧过身让了几步,却将那银票同银票当中的鱼符,推了回去。
  “佛渡众生,畜生亦然。施主,您请。”
  “.......”
  畜生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