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嫌隙

书名:谋软玉 作者:夏蝉公子听 本章字数:3853 下载APP
姜软玉一边思考着容弘到底是如何染指圣旨,一边独身躺在喜床上和衣而卧,不知不觉就入了梦想。
   但姜淮和夏氏却彻夜未眠。
   他们在姜软玉前脚被傅家来的喜轿接走,后脚他们就立即动身赶往清远寺。
   根据当年乾虚道长所言,姜软玉能否安稳度过早夭这一大天劫,变数便在今日。
   姜淮夫妇决定要在清远寺中为姜软玉点一盏长明灯,并一日一夜不休不眠为其祈福以示诚心,只愿菩萨保佑姜软玉能平安度过今日。
   一夜过去,伴随着公鸡打鸣的嘹亮声,姜软玉在傅府的喜床上缓缓睁开双眼。
   怀安遣人及时赶往清远寺送去报平安的信,姜淮和夏氏收到信后,喜极而泣。
   经过一夜的祈福,老两口互相搀扶着老朽疲惫的身子缓缓步出佛殿,看着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多年来悬在他们心间的一颗沉石终于落下。
   清远寺内撞钟声响起,悠长且绵延,犹如时光负重缓缓前行时发出的沧桑悲鸣声。
   姜软玉起来后,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梳起了妇人头的自己,目光沉着。
   她这算是躲过身死的大天谴了吧?
   “公子。”门外响起下人行礼问安的声音。
   姜软玉收回神思,刚要起身,傅子晋便已迈步走了进来。
   两人对望,傅子晋见她安然无恙,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他上前,这才有心思打量她换成了妇人头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四季锦银线绣百蝶度花裙袄,亭亭玉立,腰若扶柳,堕马髻上簪一金丝八宝攒珠钗,显出几分沉静之色来。
   脖颈围着的一小圈雪白的毛领衬得她胜雪肌肤越发白皙剔透,两抹柳眉下,眼波盈盈,明艳之色灼眼到让人不敢逼视。
   傅子晋眼神微动。
   “妹妹可有准备好了?”外间突然传来傅婉之的声音。
   傅子晋轻咳一声,脸色略含异样地移开目光去。
   傅子晋已恢复成淡漠的神情,对姜软玉道:“你与我跟婉儿一道去拜见父亲母亲吧。”
   傅婉之在上个月先姜软玉一步嫁入傅府,尊正妻之位。
   姜软玉闻言,朝傅子晋身旁的傅婉之看去。
   傅婉之如今也已为人妇,穿着打扮自也跟姜软玉一般,成熟不少,倒是刚好与她端庄淑雅的气质相符,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她站在那里,目光将姜软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笑意未满:“妹妹当真是艳色动人,连我一个女子看了都忍不住要动心。”
   她的软绵如水的笑意随即在屋内响起。
   听着傅婉之这口不对心的虚假赞叹声,姜软玉冷冷觑她一眼,便径自先行步门而出,甚至连妾对正妻该有的礼数都不守。
   傅婉之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身旁的傅子晋看着傅子晋离去的背影,脸色微黯。
   姜软玉开始在傅府以傅子晋的妾之身份而居,虽然姜软玉进府当夜,傅子晋并未前来与她同床,但之后每个月总有那么五日,傅子晋会连续宿在姜软玉的房中。
   并非傅子晋不遵守婚前与姜软玉的承诺,而是这五日他不得不与姜软玉住在一个房中,只为遮掩姜软玉来月事变男身的秘密。
   除此之外,也能帮姜软玉挡去一些府中的闲言碎语,诸如,她不被傅子晋所喜。
   虽共处一室,两人却分床而眠,姜软玉睡床上,傅子晋则在挨近床的地上临时铺床而卧,两人中间隔着一扇屏风。
   姜软玉心里自然是感激傅子晋对她的照顾,有好几次她想跟傅子晋道谢,但傅子晋却总是板着一张脸,看她的眼神也透着疏离,这让姜软玉一时退步,最后索性打消了向他当面致谢的念头。
   她知道傅子晋为何对她这般态度,大抵不过是因为容弘。
   自从宫变当日,她自愿与容弘出城逃走,他便如此了。
   也罢,总归她与他将来注定是陌路。
   期间,姜软玉和傅子晋让人去调查皇帝在姜软玉嫁入傅家当日宣的那道圣旨也有了结果。
   他们几乎是同时得知圣旨背后指使之人的身份,当听到那人的名字后,两人的反应极其一致,都很意外。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当今太子。
   太常寺也是私下得了太子的授意,到皇帝面前胡诌一通,寻了个天生星孛异象的由头,让皇上颁这么一道抵灾取小字的圣旨。
   得知是太子在后面插手后,傅子晋陷入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沉思,过程中他似有惊觉出一些深埋暗处不为人知的线索,随手提笔便一书到底。
   站在案几前,盯着满篇如鬼画符般的随笔书写一阵后,傅子晋逐渐透过这些只有他识得的字符,最终得出了一个让他震惊到不敢相信的结论。
   容弘,是太子的人!
   宫变当日,傅子晋就曾对他们能轻易击败二皇子一党产生过怀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傅子晋当即便进宫去寻太子确认此事,太子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笑眯眯地承认下来。
   原来自当初容弘从姜府搬出去,彻底摆脱掉姜软玉男宠的身份后,就已暗中跟太子达成约定。
   容弘假意扶持二皇子,实则是太子安插在二皇子那方的一颗钉子,是他一路推着二皇子一党加速灭亡,好让太子荣登储君宝座。
   二皇子一党谋逆失败后,太子暗中配合容弘,假装中其离间连环之计,任他们一干人等破皇城北门而出,故意放他们离开。
   而太子和容弘真正的目的,是要将深藏在慎朝中二皇子和安家一党盘根错节的全部势力彻底斩草除根。
   太子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容弘甘为鱼饵,在逃的二皇子他们是小鱼。
   而太子正要钓的、即将上钩的大鱼,是安家暗藏的全部势力。
   “安家在朝堂内外耕耘多年,树大根深,暗藏势力众且广,若不能将他们彻底连根拔除,难保日后他们会东山再起,此实乃本宫一心头大患,重托于容弘,只望他能替本宫了却这桩心事。”太子坐在东宫高位之上,面色深沉地看着傅子晋。
   傅子晋从东宫出来,眉头紧锁,他出宫后,就立刻赶回傅府,去书房见正与几位朝中要臣议事的傅蔺。
   傅蔺送客出门后,走回屋,坐在书案前,才慢条斯理地问傅子晋:“有何要紧事,竟让你脸都变了色?”
   “父亲,容弘是得了太子之令,才一直跟随二皇子逃亡至今,此事我刚入宫跟太子确认过!”
   傅蔺闻言,眼中精光乍现。
   “你还知道什么?”沉默半晌后,傅蔺问到。
   傅子晋便将他推测出来的,以及方才跟太子谈及的,尽数告知于傅蔺。
   听完傅子晋所述之后,傅蔺沉声道:“难怪不光朝廷还有我们傅府接连派出众多人手,都一直未能寻到二皇子他们的半点踪迹,竟不想是自己的人从中暗做手脚。”
   傅蔺冷笑:“咱们这位太子爷,储君的位子都还没坐热,就急不可耐地想要自立门户,此番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背着你我行事数月之久,我们竟无丝毫察觉,看来这朝中起了心思的人,可不光他一个!”
   傅蔺用力一掌拍击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重响。
   傅子晋神色凝重。
   傅蔺抬头看向傅子晋:“若非你提早察觉,恐怕等容弘立下大功回来,我们才知道此事。”
   傅子晋思索道:“容弘一旦归来,必定与傅家继续作对。”
   傅蔺点头:“现在软玉已经嫁到我们家,你得将她牢牢攥紧在手里,他容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难不成还斗得过天意?”
   傅子晋愣住。
   傅蔺眼中冷光一现:“绝不能让容弘回到洛阳!”
   远在青州的容弘,此刻丝毫不知傅蔺父子已发现他与太子之事,他现下正忙着帮太子继续扫清二皇子和安家余党。
   离他随二皇子一行人谋逆叛逃出皇城至今已近一年,就在几天前,他是太子安插在二皇子身边的细作一事已是瞒不住。
   好在容弘提前早有布局,所以当今日二皇子暗中联合在当地隐姓埋名的安家旁支,设计埋伏捕杀容弘时,容弘直接带着一队暗卫势力,反将二皇子等人诛杀殆尽。
   又快入夏,容弘身上的衣衫减半,他着一件墨黑宽袖长袍,正将一具尸体踩在脚下,容弘右手握刀,左手拿着一方白色巾帕,正认真细致地擦拭着刀口上的殷红血迹。
   血还是温热的,因为他刚杀完人。
   这些时日他时常亲自动手,也不知道自己手上到底已了结了多少条人命。
   为了每次杀完人,不让被溅在自己身上的血太过醒目,他如今都只着黑色衣衫。
   刀刃在他的擦拭下,现已重新变得光亮洁净,一尘不染,刺穿二皇子胸口而残留在刀口上的最后一抹血迹已被他尽数抹去。
   容弘停下手中动作,缓缓抬头望向平躺在前方地上的那个人。
   他双眼紧闭,仿佛暂时睡过去般面容安详,嘴角边还凝固着一抹诡异的笑,周身再却无一丝鲜活之气。
   面部胡子拉碴,皮肤粗糙略起白屑,原本养尊处优的容貌早已因数月的奔走而染上了风霜,虽还是能瞧出昔日俊雅容色,却再不见当初在太学时主动上前与他招呼时那副雍容华贵的皇子模样。
   容弘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抹恍惚。
   尘鸳快步走来,朝容弘躬身禀道:“主上,已将消息全部封锁住,安家那拨人现在也没发现二皇子已经死了。”
   容弘看向尘鸳,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将手中擦净的刀扔到尘鸳手里,一敛袖,便朝前方而去。
   尘鸳拿着刀,跟在容弘身后,又道:“太子殿下传信来,问您何时返回洛阳?”
   容弘冷哼一声,面露不满:“他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安家族人和暗线分散于十三州,人员错综复杂,怎么说也得再给我半年时间。”
   “是。”尘鸳低下头。
   走在前面的容弘突然停下步子:“太子在信中可还有说其他的?”
   尘鸳正要摇头,突然一暗卫前来,呈上一封刚从洛阳城寄来的信件,容弘伸手接过一看,又是太子的信。
   容弘将信拆开看,信中太子告诉他姜软玉小字已定。
   看完信后,容弘缓缓垂下手,看着前方,自言自语道:“他总算还有些用处。”
   尘鸳不解看他。
   容弘挥退那暗卫,并不解释,他将手中的信扔给尘鸳,让他烧了。